第八章 傷隕

隨着腳步聲逐漸接近,林偉的心狂跳不已,這裡根本沒地方可躲,要跑也不太可能,只有一個小出口,杜淑娟往那一站就堵住了,而且在晚上怎麼可能跑得過殭屍。猛地一個機靈,讓他想起看過一部關於松鼠的記錄片:秋天的時候松鼠會把果實都埋起來,留着過冬,它會記着埋藏的地點,但它不會記得數量,哪怕有人偷偷挖出來,只在裡面留下一顆,第二年它依然會把果實埋在那。

林偉一指那些村民的屍體,劉支書馬上會意,和林偉一起趴在屍體的旁邊,林偉還拉過一具屍體蓋住兩人。聽着腳步聲,杜淑娟已經來到了跟前,林偉大氣不敢出,眯着眼睛偷看。她的那雙眼睛在黑暗中竟反射出類似貓眼的那種幽綠,兩根撩牙尖長,下巴還流涎着那個村民的鮮血。她跳過來掃了幾眼,又伸出鼻子嗅了嗅,好象發現了什麼,又湊近林偉嗅了嗅,林偉趕緊摒住呼吸。應該是身上屍體的濃重血腥味蓋住了林偉本身的味道,杜淑娟又嗅了幾嗅才起身跳出去。看來她的思維比較簡單,只記得地方,不記得數量。

林偉長長呼出一口氣,纔想起身上還壓着一個死人,又起了一身雞皮,正想一把推開,被劉支書攔住,比了個手勢:一會她還要過來!

果然,一陣吮吸聲之後,杜淑娟拖着那個已經被吸乾血的村民又一頓一頓地跳了進來,把村民的屍體丟到屍堆裡,那流着血的脖子正對着林偉的頭上,幾滴滴在了他的臉上,林偉一陣噁心,也只好忍着。杜淑娟又掃了幾眼屍堆,然後轉身,又一頓一頓地跳了出去,頓步聲遠去,林偉長長舒了一口氣,“應該走了吧?”

劉支書小心地擡起頭,望了一下,不見了杜淑娟的影子,才點了點頭,林偉一把推開身上的屍體,抹掉臉上的血,“是不是又出去殺人了?”

劉支書嘆了口氣,“唉……今晚不知道又死了多少村民。”

林偉也黯然嘆了一口氣,“快走吧,我估計以她的速度,不一會兒就又回來了,媽的真牛逼了她,關帝廟被她拿來當儲屍庫了!”

兩人跑出廟門,林偉望了望那一片不可見的黑暗森林,“這……我們現在該去哪?”

劉支書也一臉茫然,“走哪……算哪吧,已經沒有條件給我們選擇了……”

兩人在黑暗中不知道摸索了多久,林偉突然頓住腳步,一指前面“那……那是什麼?”

劉支書舉目望去,只見遠處有幾雙綠色的小眼睛在窺探着這邊,在黑夜裡一閃一閃的,卻發着幽幽的綠光,“那些是小動物的眼睛,在月光照耀下的反射光……”

正說着,身後傳來急促的踏步聲,林偉一回頭,一個黑影正向他們追來,不時地藉着矮樹跳縱,速度如鬼魅一般,“我們……我們又繞回王金貴這了,快跑!”

林偉話音剛落,王金貴已經離他們不到十步,看來跑根本跑不過他。林偉想像上次那樣跑S形,可這裡不是山洞,王金貴踩着樹幾個跳縱就已經堵在他們面前,兩人只好繞着圈和他周旋着。半頓飯工夫,兩人已經氣喘吁吁,王金貴倒是不着急,忽左忽右地追着,看來是想等他們累倒的時候再出手。

就在兩人已經快筋疲力盡的,遠處一頓一頓的腳步聲傳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杜淑娟也來了!幾個大跳縱已經近林偉不到三十步遠。

“他媽的,又……又來一個,快跑,這次連……連繞圈都不行了!”林偉上氣不接下氣地罵了一聲,趕緊往前跑去。

跑不到一會兒,“啊——!”的一聲傳來,落在後面的劉支書已經被王金貴一把撲倒在地,劉支書用肘死死地頂着他的脖子,不讓他咬下去。林偉趕緊抓起身旁的一截枯木,朝着王金貴的腦袋掃了過去,“砰”的一聲,枯木斷了,可只把王金貴打偏了一下頭,不過看來是把他惹火了,起身向林偉追來。

杜淑娟也趕來了,一見兩人,發出一陣興奮的淒厲叫聲,向着劉支書撲了過來,眼看兩人即將散命在殭屍口之下,一聲大喝傳來,一個黑影拿着火把堵到了兩人與殭屍中間,是……是劉村長!

劉村長拿着火把朝兩具殭屍掃了幾下,兩具殭屍也畏懼地後退了幾步,劉村長持着火把與他們僵持着,“你們兩個娃,上山收什麼走影,快跑!”回頭就朝着他們喊道。

“叔,你……你怎麼來了!”劉支書也吃驚地問道。

“文生!你這也是村裡長大的,怎麼也跟着林大夫胡鬧!”劉村長有點惱火地罵道。

林偉一股無名火起,“還不都是你害的!你要不殺了杜淑娟,她能變殭屍嗎?”

劉村長愣了一愣,“啥……俺殺了……殺了杜寡婦?”這一分神,一旁的兩具殭屍趁機欺身而上,王金貴一掌打掉了他手中的火把,杜淑娟抱住劉村長,一把咬住了他的脖子。

劉村長慘叫一聲,“快……快跑……跑……!”

林偉呆住了,望着眼前的一切,“跑!娘……娘個腿的……啊——!” 杜淑娟又是奮力地一咬。

林偉被驚醒般地一轉身,跑了起來,身後劉村長的慘叫聲和杜淑娟享受的吮吸聲無比清晰地傳來,又迅速地靜了下去,前方去的路對不對,已經不重要,林偉心中只有一個字——跑!——那是劉村長最後的囑託和遺言……

身邊的樹呼嘯而過,如同電影的倒帶……

“一、在村裡把好奇心都收起來,遵守村矩”

“二、無論發生任何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村長。村長是真正幫助你的,保護你的人。”

徐主任蒼茫地望向窗外,“三、相信村長。第三條是最重要的,記着……一定要相信村長,一定要……”

“喲!都是藥吧”劉村長邊說着,邊像寶貝一樣地接過。

劉村長望着林偉手裡的煙一愣,又笑了,“城裡人就愛圖個新鮮”

劉村長邊抽着煙,邊快樂地哼着山歌,抽到菸屁股還捨不得丟掉……

林偉的爺爺死的時候,他沒有流過一滴淚,學醫的他已經已經看得太多生死離別,也以爲自己早已經麻木了人間的生死,但那奪眶而出的是什麼?是淚嗎?自己爲什麼要哭,他罪有應得,自己爲什麼要爲他流淚?徐主任的三條規矩,自己遵守了哪條?

村長是兇手,是的,肯定是他!可那又怎麼樣?一條生命就這麼逝去了,是爲自己而逝去的……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犧牲”這兩個詞……原來在人性不僅僅只有自私和陰暗……原來……原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偉終於一把摔倒在地,跪着爬起來,“啊……!”發出了最撕心裂肺的一聲吶喊,響徹天際……

天亮了,太陽從山那邊偷偷探出了頭,溫暖的霞光照在林偉的身上,就像村長那雙慈祥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