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奇怪,收起興致勃勃打量盧充的目光,再看向如雪,忽然發現,如雪小麥色的臉頰上不知不覺竟已經飄上了兩朵紅暈。這如雪……難道其實不勝酒力,剛剛卻喝酒那麼豪爽還行?
“謝謝你的讚美,你長得也很好看呀。”她也是由衷地讚美如雪道。
如雪卻搖了搖頭道:“我不好看,我的名字叫如雪,我的皮膚卻那麼黑……你的皮膚好白。”如雪說着,居然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臉頰。
她沒有閃躲,叫如雪輕輕地觸碰上了她的臉頰,這一瞬間她和如雪同時心中一嘆,好冰。下一刻,因爲同樣冰涼,她們反倒覺得對方的溫度很叫自己舒服。
如雪仿若手捧着絕世珍寶一般,細細摩挲着她的臉龐。如雪的臉上,讚美之中赤裸裸地表現出了羨慕。她也想擁有這般雪白的肌膚。如果,她的肌膚也能這般潔白,是否,他就能多看她一眼呢?
如雪只一眼就喜歡上了應昊,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討厭她。相反,如雪覺得他們半般配極了。
她感受着如雪手指和手掌間常年務農結下的老繭,那觸感有些微的刺痛,但如雪那萬般小心輕柔的觸碰,卻叫她心下倍感珍惜。如雪喜歡她,只是剛認識,就能對她如此溫柔,她便也情不自禁地喜歡上了如雪。
察覺到如雪眼中再次浮現的落寞,她忽然好心疼如雪。出身農家,是如雪的命。不是大家閨秀的命,她也就只能藉着酒醉,短暫地,如此觸碰片刻她最羨慕的美好吧。如雪無法成爲她,一些人,則也不可能愛上卑微的如雪。如雪除了羨慕,眼裡卻不曾閃過任何抱怨上帝不公的色彩。
那麼,如果她的出身也如同如雪一般呢?她忽然感慨,如果她不是陳大將軍的嫡女大小姐,怕是她這一生本無法跟應昊有任何交集。她的一輩子,只能老老實實地、勤奮地過日子。她也不可能,擁有那般財富,可以那般任性,逍遙快活了一年,得以結識姚凱。或者,有緣還是得見一面?到頭來,她卻也只能如同如雪這般,多看一眼,都覺得是上天憐憫吧?
如雪最後居然笑了,也不知摸夠了沒有,還是覺得摸上一摸已經滿足,摸太久了會造成她的困擾,兀自收回手去。同時,如雪笑着最後看了應昊一眼。只一眼,應昊沒有迴應如雪哪怕一個眼神。如雪便是好像徹底死了心,卻也竟同時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一轉頭,如雪保持着笑容,轉頭看向了對盧充。
是怎樣的笑容呢?她的角度並看不到,盧充是看到了如雪對他露出了一個怎樣的笑容。看盧充的表情,瞬間怔愣,然後臉上是受寵若驚隱隱飄紅。她以爲,盧充該是又要別開頭,不敢看如雪了。沒想到,盧充卻定定地瞅着如雪。二人沒有一個先別開視線,便是長久地對視着。
直到,夾在二人中間的如花覺出不自在來,居然一拉如雪,道:“咱倆換位置吧。”
不容如雪抗拒,如花是強硬地將如雪拉了過去,自己則坐到了她的旁邊。剛坐下,如花便衝着她舉起酒杯,道:“來來來,咱倆喝酒。”
如花的酒量看起來是真正好。她卻搖了搖頭,一轉身,衝着應昊和蔣忠道:“咱們也換換位置唄。”
應昊不動如山,蔣忠以爲她是要和他換。蔣忠瞄了如花一眼,剛要搖頭。她學着如花,也強硬地推了推應昊,道:“蔣忠你過來,坐我位置上,應昊,你往那邊挪一個位置。”
蔣忠一想,雖然那邊要挨着如花,但另一邊可以挨着她了呀。於是,蔣忠立即應道:“好!”然後嘻嘻哈哈地過了來。
應昊被她那麼用力一推,人已經歪向了蔣忠的位置,但立即又坐穩了。叫蔣忠逮着機會挨着她了還行?應昊這滿臉的不樂意。
這時,她忽然傾身挨靠在了應昊耳邊,低聲道:“如花如雪這兩姐妹我挺喜歡的。你可看出來?這如花喜歡蔣忠。我幫着撮合撮合,你就往那邊移一移嘛。”
應昊聽了這話,心中一動,有些動搖了。
她乘勝追擊,撒嬌道:“好不好嘛,夫君。”這夫君二字,她吐露得嬌軟到了應昊骨子裡。趁着應昊面上一軟,她這次更用力地一推,應昊不得已只得是往那邊移了一個位置。
她這纔是心滿意足地回頭,對着蔣忠和如花道:“來來來,我們喝酒。”
如花原本在蔣忠坐到了她身邊後很是嬌羞,不敢擡頭,這時,卻擡起頭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衝着如花眨了眨眼,如花一愣,很快,眼裡多了一絲感激。
然而,這份感激,在幾杯酒下肚後就變了味道。怪就怪在,蔣忠這混小子,全程都身子傾斜,只顧儘量正面對着她調笑,就顯得格外冷落了如花。期間,應昊也不只一次瞪過蔣忠了。蔣忠卻完全不理會應昊的瞪視。結果,如花可能是學着應昊,漸漸地也從偷偷瞪了她幾眼,變成全程瞪着她。
得,她這倒成了好心做壞事了。一個巴掌拍不響,蔣忠如此表現,她忽然也覺得有些意興闌珊。她便是也懶得說話,兀自悶頭喝了一杯。往那邊一看,倒是瞧見,那一頭,如雪因爲酒醉,放得特別開,已經和盧充打得火熱。嘛,原本盧充就對如雪有意。就是不知道,如雪這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這時,如雪好像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忽然回過頭來看向她,隔着那麼多的人,聲音倒是挺大,挺清晰地傳進了她的耳中。如雪是笑着對她道:“珍兒夫人,你知道嗎?女兒家,圖的不過是個安心。能夠找見一個人,叫自己始終覺着安心,就夠了。”
她一愣,如雪只對她說了這麼一句,便又轉回了頭,繼續和盧充濃情蜜意了。待她回過神來,她纔是仔細斟酌了一下如雪剛剛的那句話,搭配如雪剛剛那分外幸福的笑容。她皺了皺眉頭,明白了,卻還是不懂。
安心就夠了?愛呢?
她卻也是回頭看了應昊一眼,如果安心就夠了……
這時,如花好像也終於喝多了,忽然把酒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衝着蔣忠大聲道:“蔣忠,你什麼意思?”
蔣忠一抖,不得不轉身看向瞭如花,無辜道:“怎麼了?”
“你坐到我旁邊來,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喝酒就是,你卻看都不看我一眼,是看我不順眼?”如花生氣地吼道。
“怎麼會呢?我這不是……”蔣忠雖然那方面對如花無意,但畢竟也是鄰里家的小妹妹,也見不得如花不開心,便是張口解釋道,“我爹這剛收的我師妹,我這不是高興,想先多同我師妹親近親近嘛。”
“有你這麼親近的嗎?人家有相公的,人家相公還就坐在那兒呢。你是真瞎還是假瞎啊?看不着人家瞪你呢嗎?”如花說了句大實話。
“呃……”蔣忠頓時無話可以反駁。他就是故意氣應昊,爲了能叫應昊和她儘快突破心裡最後的芥蒂。男人嘛,他蔣忠也是,多少了解的。男人在上頭的時候,衝動起來,才能突破理性,愛她,就大聲告訴她啊!
見蔣忠不說話,如花頓時覺着委屈,眼睛憋得通紅,道:“都是藉口。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就越喜歡?你知不知道?上個月開始有媒婆到我們家,我父母動了心,打算在年內就把我和我妹妹嫁掉了。”
如花這句話,蔣忠聽着多少唏噓,但也沒有接話。那一頭,盧充聽到了卻炸了,猛然站了起來,喝問如雪道:“你姐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如雪沉默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盧充便是好像瞬間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無力地跌坐回了椅子上,開始兀自悶頭喝酒,不再理會如雪。
如雪急急地道:“但是具體的人家我爹孃還沒有選好呢。你……你……”
如雪吞吞吐吐的,她卻都明白瞭如雪的意思。如雪是想對盧充說,你要是真的喜歡我,你就也到我家來提親啊!
盧充這榆木疙瘩,卻完全已經進入了心灰意冷的模式。
只是,蔣忠也是笑了,提醒盧充道:“阿充哥,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怎麼就不知道也找個媒婆,幫你拾掇拾掇呢?”
盧充還是不說話,只顧悶頭喝酒。
蔣忠無奈了,乾脆直白地大聲道:“嗨呀!哥啊,你傻啊!明兒就找個媒婆,上如雪家提親去啊!”
“啊!”如雪好盧充同時叫了一聲,一人嬌羞,一人醍醐灌頂。
盧充猛地一把抓住瞭如雪的雙手,問道:“明兒我就找個媒婆去你家上門提親,你……你……你嫁給我好不好?”
如雪臉上還始終帶着醉酒的紅暈,不去看盧充,只盯着桌面。就在盧充眼看着開始着急後,如雪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我等你。”
“哈!”盧充笑了,笑容止不住,“哈哈哈哈!”
蔣忠衝着盧充一舉杯,道:“恭喜啊!”
盧充一手還牽着如雪的手,另一手舉起酒杯,受了蔣忠這杯敬酒。
二人也不過是喝了一杯,蔣忠便很是識時務地坐了下來,留空間給盧充和如雪繼續你儂我儂。
蔣忠坐下後,如花很是期待地盯着蔣忠瞧了片刻。蔣忠卻故意不看如雪,看了看她,發現她在看應昊,只得舉起筷子,又吃了幾口,好叫自己有事兒幹。
末了,如花的眼眶再次通紅,哽咽着衝着蔣忠大吼道:“蔣忠,你這個混蛋!”吼完,如花便是哭着跑了出去。
還是如雪見自家姐姐哭着跑了出去,不曾猶豫,立即對着盧充安撫了一句,便是追着跑走了。盧充見如雪腳步不穩,猶豫了一下,反正明兒他就要到如雪家上門去提親了,這個時候他送兩姐妹回家應該也沒什麼,便也追了出去。
臨出門前,盧充回頭問了蔣忠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如花究竟哪裡不好?”
不等蔣忠回答,盧充已經衝了出去。留下蔣忠無奈地笑了笑。
“你真的不去追嗎?”她猶豫了片刻,問蔣忠道。
蔣忠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個時候若是心軟,反倒是害了人家姑娘。再說了,跟盧充比起來,他還多年輕啊。他又不着急。
“咦?人怎麼都走了?”這時,蔣大嫂從後屋回了來,問道,“老蔣,阿充他們人呢?”
“啊?啊……”蔣大夫卻不知什麼時候把自己喝得東倒西歪的,一問三不知。
“嘖!我不過是一會兒功夫不看着你,你可逮到機會了,又把自己喝成這樣!”蔣大嫂雙手叉腰,怒罵蔣大夫道:“別喝了,趕緊回屋睡覺!”
“阿忠,你收拾屋子。”蔣大夫不理會蔣大嫂,蔣大嫂只得強行拉起了蔣大夫,一邊往裡屋拖,一邊吩咐蔣忠道。
“知道啦,娘。”蔣忠應道。
須臾間,飯桌上就只剩下了她、應昊和蔣忠三人。
蔣忠晃了晃桌上的幾個酒瓶子,轉頭對她和應昊笑道:“這幾個瓶子裡都還有酒呢,怎麼樣,不要浪費嘛,我們繼續喝?”
“好啊。”她立即應道。
應昊慢了一步,已經無力攔阻了。
其實,白天的時候她和應昊到底睡了大半日,這會兒確實不急着回去睡覺。而且,蔣大夫都喝成那樣了,她覺着她和應昊今兒還是不要睡了的好,不然,他們睡着了,真氣再亂了可如何是好?更主要的是……沒了雙修這個藉口,她和應昊已經是住在一個屋裡了,只有一張牀,叫她如何是好?說來說去,其實最後一條是她最頭痛的。
這時,應昊忽然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眼睛眯了眯。是在一個瞬間,他看破了她的心思,想到了她所想。然後,應昊這心裡頭就有氣。
他們是夫妻,睡在一張牀上怎麼了?想想看,今兒傍晚的時候,他們雙雙在山頂醒來,那氣氛不是還挺好的。怎麼這會兒她就又縮了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