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強吻之後,榭香閣的宮門從早到晚都緊閉着,皇帝這幾日忙着番外朝覲無瑕顧及,不過每次經過門前,看到緊閉的大門時只是輕哼一聲,快步離去。
可這宮門擋住了皇帝,卻擋不住流言急劇蔓延的態勢,那一幕從榭香閣門前沿着紅牆扶搖直上到了御花園,又從御花園爆炸般的四散開來飛濺到每個院落,也傳到了太后的耳朵裡。
“太后……欣兒可怎麼辦?嗚……”銘欣跪在太后面前,伏在她的膝頭上邊說邊哭個不停,身子微微顫抖着看的太后直皺眉頭。
太后伸手輕輕拍了拍她捏着手絹的手,想起那天晚宴上皇帝拉着曉玉親密的樣子真是刺眼,還以爲是個什麼了不起的女子,穿着怪異不懂禮數,皇帝居然還爲了她頂撞自己,哼!真是豈有此理!太后越想越氣,心中火氣衝上了頭頂,用力一拍桌子,怒嚇一句:“皇上現在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銘欣一驚,趕緊拉住太后的胳膊說道:“太后息怒!”說着,蘭花指捻着手絹輕輕在眼簾下點了點,抽泣着說,“其實也不能怪皇上,怪只怪銘欣生的不如方曉玉那般乖巧,也不如她能言善語的討得皇上歡心,只怪……”銘欣說着又“嗚嗚”的顫抖着身體伏上太后膝頭。
銘欣哭的太后看了心煩,早就想找機會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女人了,於是眉頭一擰,指着外面咬牙叫道:“去!把那個方曉玉給我叫來!”
“是!”宮女聞聲一激靈,見太后動了怒,嘴脣氣的抖個不停,心中緊張起來,一刻也不敢耽誤,碎步小跑似的出了門,跨過高坎,穿過宮門,飛一般的跑到了榭香閣,見大門緊鎖着,用力的叩了叩門。
“誰呀?”院中傳來春曉的問聲。
“姐姐,我是慈寧宮的蓮兒,太后請曉玉姑娘過去問話!”蓮兒雙手握在胸前退後一步,見春曉開了門,又急着重複道,“太后請曉玉姑娘過去!”
春曉見蓮兒神情慌張,頭上好像冒了汗珠,多問一句:“所爲何事啊?”
“這……”蓮兒看了看春曉有些難於啓齒,上前一步伏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什麼,春曉眉頭一皺,隨即點了點頭說道:“好吧,你等着,我這就去叫曉玉姑娘……”說罷轉身跑進院子。
曉玉這兩天着實有些憋悶,不想出門見到那個人,也不想忍受別人異樣的目光,於是把自己封在院子裡,也沒什麼事做,就在桌前抄書,順便認字。
“姑娘,太后請你去慈寧宮。”春曉跑了進來,行禮說道。
“慈寧宮?”曉玉停筆,擡起頭,想到那日太后傲慢的神情和對自己的百般刁難,心知肯定沒什麼好事,可又不能不去,只好放下筆,淡然一句“好吧!”起身往門外走。
“姑娘!”春曉在她跨出門口的一剎那拉住她的胳膊,嘴脣動了動,欲言又止的,最後還是硬着頭皮輕聲說道,“聽說是爲了上次皇上……”
“知道了!”曉玉衝春曉微微一笑,提起白色的長裙跨出門去。她當然想到所爲何事,這老巫婆一定是聽到了什麼流言蜚語,不過既然已成事實,也沒什麼好遮攔的,隨她說便是了。
“姑娘……”春曉輕聲叫道,心想此去凶多吉少,宮中誰不知太后的心意,可皇帝偏偏逆流而上,受傷的當然會是這個夾在中間的人。
曉玉沒聽見背後的叫聲,徑直走向門口。春曉跟上幾步,扶在門框上踮着腳尖向外望去,見曉玉被蓮兒領着出了門,心中甚是不安,她知道曉玉的脾氣,只怕會惹怒了太后,最後自己受罪,本想多囑咐幾句,卻沒想到那二人走的甚快,等她追到門口之時,她們已經穿過了一道宮門走遠了。春曉深深嘆了口氣,剛要關門,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從陽光裡走來,那人一臉正氣,威風凜凜,正是御前明甲將軍林翊。春曉咬咬嘴脣,迎了上去。
曉玉被引到了慈寧宮前廳,轉過珠簾幔帳,踏着繁花細做的地毯繞進了屋子。
太后皺着眉頭,低垂着眼睛危坐在上,眉心的一顆黑痣高高-凸起,更顯威嚴。銘欣雙手捂着手絹乖巧的站在她身後,怒目冷對,嘴角還多了些奸邪和冷笑。
曉玉一踏進屋子就覺得氣場不對,瞟了一眼面前二人,心中便已瞭然。身子一傾,問安道:“曉玉給太后請安,給郡主請安。”
“起來吧!”太后淡淡的說道,傲慢的仰着頭,低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一身白色的長裙不帶任何裝飾,只在領口袖口淡淡的繡着金絲,黑幽幽的長髮瀑布似的泛着光澤披在肩上。齊齊的頭髮簾下面一雙低垂的眼睛,濃密的睫毛忽而靈動,直直的鼻下一張櫻桃般的小嘴泛着淡淡的光澤。沒有粉妝玉砌,淡雅出塵。
這是太后第一次正式的與曉玉見面,那晚太黑,沒能看仔細,加上和皇帝賭氣,更不曾正眼瞧她,今日藉着正午高照的陽光仔細的端詳了一會兒,卻也覺得是個美人胚子,只是……
“長的,倒還算標誌,”太后輕嘆口氣,胳膊加上扶手,悠悠說道,“只是,想在這宮裡搏出位,光靠長相是不行的!”
曉玉聞之不語,太后心中一動。一般的人說聽到太后這麼說都會附和着稱是,可那人卻像沒聽見似的,站在那裡大眼睛咕嚕着不知在想些什麼,心不在焉似的。太后側臉見她沒反應,心裡十分不爽,嘴角一撇,心中暗罵,難的本宮誇讚幾句,靜也不知道謝恩?!憑着皇帝的寵愛竟敢這般傲慢,真是膽大包天!於是瞪大了眼睛,聲音變得嚴厲了許多:“方曉玉,你勾引皇上可知罪麼?”
知罪?!那日坐王府的轎子回來,皇帝也是這麼問的。哈,這裡的人怎麼動不動就喜歡問人知不知罪,真是怪癖!曉玉眉頭一挑,淡淡的說道:“不知!”
這麼淡的口氣,不似回答,更像是在挑釁!太后早已忍耐不住心中的怒氣,聞這一句,攥緊了把手。方曉玉啊方曉玉,皇帝容忍你,你竟敢趴到哀家頭上,真是豈有此理!
“好大的膽子!”太后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杯蓋跟着跳動起來。
不知罪就是好大的膽子麼?毫無邏輯而言!曉玉長嘆了口氣,終於擡起眼睛望了眼太后,亦用同樣的口氣說道:“曉玉真的不知所犯何罪,請太后明示!”
太后見她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竟然敢直視自己,口中還振振有詞,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可若是自己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大發雷霆,也有失身份,於是暗暗忍下氣來,眯起眼睛狠狠地問道:“不知道?哼,哀家問你,爲何半夜跑去御書房又住在了乾清宮?拜廟回來之後又和皇帝在榭香閣門前做了什麼?!”
太后聲音一句高過一句,赤裸裸的逼問,絲毫不留情面。曉玉輕哼一聲,慢慢說道:“去御書房的事確實是曉玉的失誤,不該半夜被餓醒,不該怕吵擾別人休息自己出門找東西吃,更不該遇見兩個指了錯路的宮人誤打誤撞到了御書房,更不該幫皇上研墨困得睡了過去,至於那天在榭香閣門前,曉玉只是一個弱女子,怎會抵擋得了皇……”
“住口!”太后大吼一聲,聽得臉色鐵青,面頰上的肉微抖着卻還要壓抑着怒火:“花言巧語!你口口聲聲的說不該,卻倒是別人的錯了?你自己若不是這麼輕薄,怎麼會做出這等醜事來?!還敢在慈寧宮這般放肆,銘欣,掌嘴!”
“是!”銘欣聽得眼睛裡冒了火,太后一句“掌嘴”來的正是時候,迫不及待衝上前去,牙根癢癢的恨不得咬碎一口玉牙。
銘欣眼中怒火噴薄而出,恨不得燒遍曉玉全身,她本來衝的急,可到了曉玉面前卻暮然停住了,似要讓她看清了自己是如何捱打的,慢慢擡起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的抽了下去。
曉玉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嘯而來,臉上一麻沒有站穩踉蹌一下向旁邊倒去。
“哎呀,痛了吧?”銘欣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扶住,望着她嘴角流出了血,懺悔般的皺起了眉頭,輕輕地用手絹幫她擦了擦。
曉玉一驚,躲開了她的手,奇怪的望着眼前這個人。剛纔還是一副凶煞般猙獰的面孔,怎麼突然一百八十度轉了彎?!彷彿剛纔那一幕只是自己的幻覺,可是臉上的熱辣和嘴角微微的作痛卻如此真實。
曉玉心中納悶,卻聞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兒臣給母后請安!”接着,一個金色的身影閃到了身前。她這才恍然大悟回頭看去,銘欣嫵媚的眼睛輕輕一白,隨着一個“哼”的口型,赫然將頭扭向一旁,連帶着身子也像波浪般的扭動着,從頭波及到腳,在那人身後,目光不及的地方,嘴角盪出一絲得意的奸邪。
“真是個變色龍!”曉玉不禁心中暗暗罵道。
“皇帝今天怎麼有空來慈寧宮啊?不是忙着外番朝覲的事麼?或者……”太后側頭向他身後看去,目光卻一如既往的凌厲,輕哼一聲,又轉目光滑到皇帝帶笑的臉上,接着說道,“或者,是有人通風報信麼?”
皇帝臉上帶笑,彷彿冬日的暖陽,讓人見了心裡忽的一下開滿花朵。太后也不例外,望着皇帝的笑容,怒氣也消了不少。
皇帝嘴角輕輕一揚,平和恭敬地說道:“回母后,兒臣這幾日的確事物繁忙,沒能來慈寧宮給母后請安,還請母后見諒!兒臣適才見過了龜茲國太子,有些要事想和母后商量。沒想到母后在……會客!”皇帝輕輕一頓,輕瞟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