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宮。
“你說、你說……”赫舍裡檀香抓着自己頭髮的手鬆散無力，“宮裡，又有人有孩子了？”
素瑛跪在地上惶恐道：“是，主子。”真是的，到底是誰走漏的風聲！
“誰？”
“佟佳貴人。”
“佟佳貴人？就是，那個一開始憑父得寵，最後默默無聞，到現在只是個貴人的那個？”赫舍裡檀香的臉一點一點變得蒼白，“明明，她只是個貴人，爲什麼卻有了孩子……”
素瑛低頭斂眉，跪在地上因爲生氣與不甘身子微微顫抖，不行！主子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自從主子的孩子沒了之後，非但查不出方法，還讓主子從此失寵，如同軟禁！這怎麼行！若是主子失寵了，那我素瑛不是也要從此被關在這悠悠深宮一輩子？
二十五歲出宮？笑話，那也要風風光光地出去才行！
“主子，請您振作起來！後宮之中那起子貧賤之人，現在一個個都在攀上高位，小主雖說也是昭容之位，在新進宮的這一批中，到底不夠出類拔萃。主子難道不想復寵嗎？主子這樣消沉，讓老爺和夫人可怎麼辦吶！府裡沒有兒子，主子就是赫舍裡府唯一的希望吶！！”
素瑛跪在原地，聲淚俱下地說出這些肺腑之言。赫舍裡檀香拿起隨意擺在桌上的鏡子，悽然道：“素瑛，你說得對，爲了一個不能活過來的孩子。我實在不必。但是，現在滿宮中有誰願意助我復寵？宮裡都是拜高踩低的東西，我這副模樣，皇上可還願意看我一眼！”
赫舍裡檀香用盡全力把鏡子摔在冰冷的地面，碎片中有無數冰冷死寂的宮殿。
她裹緊了自己單薄的衣服，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現在，明明已經是初春了……
在門口的織夏，聽到這悽楚的冷笑後，嘴角不經意帶了些笑容，端着東西悄無聲息地走進去。
“參見姝娘娘，娘娘萬安。”織夏微微屈膝，道。
檀香見來人是皇后身邊的織夏，有些震驚，道：“織夏姑姑怎麼來了？也沒人通報一聲。”
織夏無奈地笑，道：“皇后娘娘派我來給姝娘娘送些東西來，這些是上好的燕窩，給娘娘補身子用。娘娘的意思呢，也是希望姝娘娘早日恢復，好繼續服侍皇上。”
“另外，奴婢自己也有些話想說。在娘娘這一批入宮的，娘娘的家世也算是拔尖的，如今過世的人不算，娘娘的恩寵可是大不如前。難道娘娘真的想這樣沉寂下去？娘娘就不想爲自己的將來做打算？娘娘還年輕，孩子雖說沒了，但是再有也並非不容易。現在佟佳貴人正有孕，皇上也會多來後宮些，難道不是娘娘翻身的好時機嗎？”
一劑強心藥下去，織夏繼續道：“恕奴婢多嘴，難道娘娘就不想知道自己的孩子，究竟是怎麼死的嗎？”
“你……你什麼意思？”越聽臉色越是有些陰沉的檀香猛地擡頭道。
織夏不緊不慢：“娘娘，奴婢自從服侍昭元皇后之時就已經入宮了，這宮裡有什麼事情是奴婢不知的？娘娘也知道，這宮裡可不想表面那樣的春暖花香。娘娘爲何會突然夢魘？爲何夢魘就沒了孩子？爲何太醫無從根治？想必娘娘自己也未必從沒懷疑過吧？”
檀香顯然是把這些話都聽到心裡頭了：“這……”
“奴婢不宜多說，送到東西，奴婢就該走了。”織夏福了福身，“奴婢告退。”
徒留跪在原地的素瑛和沉思的檀香。
“是啊，是啊。”檀香嘴角顫抖，“我的孩子，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就死了！那日、那日離開玉惜郡主和慕清檸的時候，我就聞到那種可怕的香味了，不可能是玉惜郡主！那麼就是、就是……”
拳頭狠狠捶在破了一角的桌子上：“必定是那個慕清檸了！剛入宮時，我對她們多加羞辱，一定是她的報復！”
“只是，我現在要找誰幫我呢……”檀香低垂着腦袋。
素瑛突然眼睛一亮：“娘娘，剛纔皇后娘娘不是讓織夏姑姑過來了嗎！皇后娘娘一定會幫娘娘的！”
“皇后娘娘？對，皇后，”檀香醍醐灌頂，“再怎麼說，她也是皇后啊……”
====龍宸殿=====
天空撒起了毛毛雨，漸漸織成無形的簾。溪芙撐着油紙傘，清檸在薛霖海的眼裡，逐漸由一個模糊的點放大，待到看清了來人是誰，薛霖海連忙走到屋檐底下，躬身道：“傾娘娘萬安。”
清檸頷首示意：“薛公公免禮。”
“娘娘前來，可有事情吩咐？”薛霖海笑問道。
清檸提起手中的食盒，道：“本是想着這天寒冷，做了些湯來與皇上。”
“這樣啊。”薛霖海點了點頭，頗有些爲難道：“娘娘，可現在，皇上，和佟佳貴人在裡頭……”
清檸原本平淡可親的眼神晦暗了些，垂眼福身道：“這樣啊，那勞煩公公，抽空把這給皇上。”
“誒，娘娘快起來。”薛霖海連忙扶住清檸，“這是什麼話，奴才自會送達。”
“多謝，那本宮便先走了。”清檸再福身，便轉身和溪芙消失在雨簾中。
薛霖海轉身，拿着食盒進了龍宸殿，從那珠簾縫間，不經意瞧見了那佟佳貴人。瞧見那那雙如泉水般溼漉漉的眼眸，純淨，明亮，帶着些不知所措的殷勤和羞澀。
薛霖海握緊了手上的食盒，最終還是沒能走進去。
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溪芙撐着傘，看着清檸故作無事的眼眸，出生安慰道：“娘娘，無事的……”
“有什麼事呢？”清檸垂眼，有些冷悽地淺笑道，“這是應該的。畢竟，他本就不屬於我一人。能得到今時今日這般恩寵，是我的福氣。”
爲什麼不知足呢？因爲人總是下意識地看見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明明知道不應該，明明知道會傷心，卻以那微弱不可察的希望爲理由去做所謂拼搏的事情。給你的更多，就會想要得更多。
人是喂不飽的狼。貪婪就是利爪。
只是這後宮中的人，總習慣把這貪婪稱作“深愛”罷了。
清檸不懂，所以纔會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