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宸──────!!!”
剛走到維爾維斯小鎮城門口,就看見鮮豔的鵝黃色向著這邊撲了過來,是品華。
“品華,好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吧!?”
北宸高興地接住了她撲過來的身軀,然後意外地發現她身後十幾米外還站著一個人。
──是凌霜。
察覺到她投過去的視線,凌霜猛地上前走了一步,但隨即又立即停了下來,皺著眉哆嗦著雙脣看著她。
品華可以肆無忌憚地撲到她懷裡,親暱地同她敘舊,但他算什麼?
只不過是個讓她在衆目睽睽之下受過辱的討厭家夥而已,就算是想要上去問一句“還好吧”,也不會受到歡迎的吧。
他低下頭,眼中莫名其妙地乾澀痠疼。
那女人,現在身邊竟然有這麼多人了。黑白服裝的雙子對著她親暱的勾肩搭背,像是在和品華互相認識,那把長劍依舊帶著溫和的表情站在她身邊,一個戴著面具的人緊隨其後,甚至還有軍服的星脈種──面無表情地走在隊伍的側面,但餘光還是時不時地掃過她的身影。
燁月種和星脈種都有了,自己連那僅有的血統優勢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凌霜終於在重新見到她之後,徹底明白了這一事實──
──她並不是不能接受那長劍之外的戰器,只是不能接受他凌霜而已。
就算他在這裡自作多情,就算緊抓著星災之夜那短暫的幾分鍾的被她使用的回憶,就算因此難以下嚥別人給予的星靈力,甚至愚蠢地差點爲此付出性命,
但她離開的日子,怕是連一秒都沒想起過自己──不,甚至是巴不得忘記掉吧。
那麼,還站在這裡幹什麼?自取其辱地準備接受她下一次的拒絕嗎?
他狠狠吸了一口氣,止住了鼻子中涌上的酸意,轉身往回走。
求不來的東西,那就不要求。
別讓自己最後的驕傲,也被那女人踩得粉身碎骨。
然而──
“凌霜!”
身後響起了宛如錯覺般的熟悉的聲線。
凌霜頓住了腳步,卻不敢回頭看,他怕他聽到的是錯覺,那回頭的話,只會讓自己更難看罷了。
但隨即,他聽到了靠近的腳步聲。
他小心地轉過頭來,看到了北宸近在咫尺的臉,還有北宸身後的品華,拼命在對他做些“加油”啊“好好幹”之類的口型。
“……”
北宸盯著那張憔悴得有點兒恐怖的臉說不出話來。
明明分別前還是個神采奕奕的美少年,現在的膚色卻變成了病態的灰白色,雙眼也凹了進去,就連那冰色的頭髮,似乎也黯淡失去了光彩。
看上去不像是飢餓,反倒像是得了什麼心病似的。
“──”
她帶著複雜的情緒伸出手,踮起腳尖,摸了摸凌霜頭頂的髮絲。
“……抱歉。辛苦你了,凌霜。”
隨著這句話,凌霜的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
鋪天蓋地的委屈彷彿決堤的洪水般涌上,攔都攔不住。
“混蛋!!”
他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地顫聲吼著。
“混蛋!!”
他再次低吼了一聲,拿手用力擦去了即將離開眼眶的液體,後退了幾步。
啊啊──那是,施捨啊。
她根本不是對自己產生了思念,只不過是因爲看見自己的醜態,有了同情之心而已。她的本性是善良的,所以不忍看見自己這樣而已。
但是自己呢。
就算是因爲同情給予的溫柔,他都差一點陷入進去無法自拔。
差一點,就因爲那海市蜃樓般的溫柔,想要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計較,說出“請帶我走”這樣卑微可笑的話來。
──那樣還是他凌霜嗎?
於是背對著她,他開口了。
“……沒事就好。”
“啊?……啊,謝謝。”
似乎沒想到凌霜會說這個,北宸顯然愣了一下。
然後凌霜轉過身,沒有一絲猶豫地大步離去了。北宸伸出一隻手,但最後卻沒有喊出挽留的話。
“嘿,你不叫住他嗎?”
黑禍湊上來似笑非笑地問。
“是啊,他有可能再次餓死哦。”
素劫也在一邊陰陽怪氣地加了一句。
“主人……”
向影在一邊體貼地開口了。
“主人,我知道你並不想和他締結契約,但如果真的無法承受會害死他的罪惡感的話,那就籤吧,我不希望你會一直被那種情感所牽制。”
“不……”
北宸輕輕搖了搖頭。
“厭食症這種東西,熬一陣子就會好了。真的餓到極限的話,什麼都會吃的,那種感覺我知道。黑禍和素劫在之前的戰鬥晉級了沒錯吧,五絃新契文我還都沒有練習過。向影的晉級也得加把勁,我已經沒有心力再多駕馭一把戰器了。更何況……”
她轉過頭,苦笑著看著身邊的三位戰器。
“對他溫柔,就是對你們殘忍,我做不到。他……我決定不再厭惡,但也僅僅是不厭惡而已──但你們可是我最重要的搭檔啊。”
“主人──!”
向影感動地低叫了一聲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而黑禍和素劫則大笑著又是彈額頭加敲爆慄,只不過動作和最初認識的時候比輕了太多,還帶上了一點寵溺的味道。
“唉……宸宸你……”
一邊的品華則是無奈地輕嘆了一聲。這種東西,果然是勉強不來的吧。
“北宸。”
帶著面具的阿特拉斯突然以平板的聲音開口了,然後拿隱形的尾巴敲了敲北宸的肩膀。──結果因爲戴著面具的緣故穿黑禍的衣服怎麼看怎麼怪,最後北宸讓阿特拉斯換上了和西風一樣的軍服,那種衣服倒是怎麼量產出現都沒問題的。
只不過他突然出聲,給了北宸一種西風突然靠過來搭訕的錯覺,頓時讓北宸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怎麼了?阿特拉斯。”
“……”
阿特拉斯卻不說話了,銀質的面具朝向了辜銀嶽和朧雲、那羅迦的方向,他們面前站著一小隊人,爲首的是一個老人,這個老人北宸見過,在星災之夜看不起向影的戰鬥力,提議北宸使用其他戰器的人就是他──貌似是這個鎮的鎮長。
“過去看看。”
西風甩下一句話,徑直走向辜銀嶽一行。北宸納悶地看著他的背影,然後拉著身邊幾人也追了上去。
“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竟然把星靈礦難也平息,拜你們所賜,幾百條戰器命也被救了回來,你們可是維爾維斯鎮的大英雄啊。”
老人正在對辜銀嶽這麼說道,看到北宸幾人過來,他立即認出了北宸,和藹地笑了一下,對她點點頭。
“向北宸小姐也幫了很大的忙吧,我聽尤達說了。我代替整個維爾維斯星靈礦駐軍感謝你和你的戰器們。”
“呃……不,不敢當。”
老人臉上的神色,和星災之夜所見到那凌厲的樣子相差太遠,北宸不由得侷促又不子在地迴應了一聲。
“尤達呢?”
老人正要繼續說,西風卻開口打斷了──尤達就是先行去維爾維斯報信的靈武司。
“尤達正在星災廣場和大家一起準備慶功宴呢。爲了給平息礦難的英雄們接風洗塵,鎮裡決定在廣場辦一個露天宴會,各位當然就是主角了,晚上請一定記得賞光前來參加啊。星靈礦溶液、靈晶、還有漂亮的姑娘們都等著和你們見面哦。”
老人風趣地這麼說著,小隊中有幾個靈武司靦腆地乾咳了幾聲,而老人身後的隊伍中則爆發出了友善的鬨笑。
“也好。”
辜銀嶽選擇了接受這份善意,對老人點了點頭。然後他轉頭看向北宸,似乎在詢問她去不去。
見向影一臉由她做主的表情,而黑禍和素劫則顯得有點期待的樣子,品華也忽閃著眼睛看著她──她便笑著點點頭答應了。
“不過,我得找個旅館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她邊說,邊指指自己身上那大片大片的血污,一邊的辜銀嶽也贊同地點了下頭。
“噢,當然,不過今天的旅館費用就由我們來出吧,回頭把你選的旅館的賬單拿給我就行。”
“哈哈哈……沒關係啦。”
手頭有1700萬,勉強算是個小富婆的北宸並不是很在意地笑了笑:“那麼我們就先找旅館休息整頓一下了,晚上的宴會,我們會來參加的。”
“好的,恭候你們到來。”
隨後,北宸和辜銀嶽帶著自己的戰器在鎮長的目送下走進了城門。
很奢侈地找了全鎮最高級的旅館,北宸和辜銀嶽各自租下了相鄰兩個套間,戰器們開始休息,而兩個主人則忙不迭奔進浴室清洗身上的污漬。
待到一切休整完畢的時候,天已經有些暗了。
北宸愜意地在沙發中打了個小盹,享受向影的吹頭髮服務,黑禍和素劫在一邊逗阿特拉斯玩──不過後者,貌似沒有北宸的命令就一直一聲不吭地站在原地,連眼皮都不眨一下,最後北宸看不下去了,下令讓他休息,於是他就面癱著想擠進沙發和北宸躺一塊,結果被向影和雙子鉤爪聯合著拖了出來。
過了一小會,辜銀嶽和他的兩把戰器也來串門了,朧雲一下子就和黑禍素劫混成了一片,那羅迦則在一邊冷聲吐槽,房間一下子變得熱鬧非凡。
鬧夠了,北宸突然從沙發中擡起了頭:
“奇怪,西風呢?”
衆人面面相覷了幾秒──確實,西風是從什麼時候消失的?
“說起來,西風好像從進鎮以後就有點怪啊。”
朧雲摸著下巴喃喃起來。
“人家是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妖怪,考慮的自然比我們多一些。”
那羅迦在一邊笑了一聲。
正這麼說著,門開了,西風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環視了一圈屋內的人,然後伸手鎖上了門。
看見他這一動作,敏銳的朧雲和辜銀嶽的神色凝重起來。
“人正好齊著啊,那就現在直接說吧。”
“西風,怎麼了?”
北宸從沙發上起來,坐正了身體。
西風卻沒有回答,而是在房間內轉了一圈,關上窗拉上窗簾,還在四周的牆壁邊貼牆聆聽了一小會,像是在確認沒有人偷聽。
見此,北宸那輕鬆的心情也緊張起來,她拉了拉一邊的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有沒有辦法確保這個房間的交談不被別人偷聽?”
“瞭解。”
阿特拉斯點了點頭,然後手中出現了一個小光球,下一秒,小光球散成了四散的光點竄入了房間的各個角落。
“定位完畢,靈子超震動場搭建完畢,全局干擾層啓動,檢測中。”
他呆了幾秒。
“檢測完畢,運行正常。……可以了,北宸。”
“好,謝謝,辛苦啦。”
接收到北宸的誇獎,阿特拉斯高興地甩了幾下尾巴。
北宸看向西風。
“現在可以放心說了,西風。”
“嗯。先說結果的話,我們有麻煩了。”
“什麼?”
“我剛纔去廣場看了一下,那個尤達──不是本人。看樣子我猜對了。”
“不是本人?”朧雲皺了一下眉,“你的意思是……用幻化靈晶假扮的?”
北宸突然想起來,在追殺達裡姆的時候,似乎有一個替身也用了幻化靈晶,好像那種靈晶可以暫時讓人變成其他人的外貌。
“嗯,而且用的還是最高級的幻化靈晶,如果我不是高等星脈種對靈晶的氣味比較敏感,根本辨別不出來。”
那羅迦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差:“你的意思是……”
“嗯,真的尤達,大概已經死了。”
“什麼?!”
北宸驚叫了一聲,然後立即捂住了嘴。緩了一口氣之後,她小聲繼續開口。
“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沒有想到嗎?”西風有點不耐地瞟了北宸一眼,“我記得我說過還有一個善後問題沒有解決吧。”
“嗯,是的……”
“不會吧……”
黑禍像是想到了什麼,和素劫對望了一眼。
“難道說……!!主人……!這個鎮危險了!!”
向影似乎也想到了問題,刷地一下從沙發中立了起來。
“向影?”
“主人,是解毒法!月毒的解毒法啊!”
北宸被向影嚴肅的神色嚇得又是一個呆愣,然後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展開了系統的思考──
“啊──!!”
她小聲驚叫起來。
月毒。
治療成功很小的,人類的心頭大患。
治療魯伊那次,如果不是好運撞到了亞曄得到了他的幫助,能不能這麼順利地解決也很難說。
但亞曄那種等級的助力,在整個世界來說畢竟是少數。
所以對一般的平民百姓而言,月毒症幾乎就等於無解的絕症。
然而,就在這次礦難的戰役中,因爲阿特拉斯這個變故,月毒有解了。
而解毒藥──所謂的正毒,卻是戰器血這樣隨處可見的東西。只不過因爲量是克以上這個偏大的數量,所以即使在以前或許有人用了戰器血來嘗試解毒,也沒有人成功過,因此這個方法一直沒有被發現而已。
也就是說,如果把這個消息散佈出去,月毒症這一詞彙,在世界上將變得不再讓人談之色變,而成了如同發燒胃疼一樣常見的病症。
這本來是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但──
反過來思考呢?
這個消息是震撼性的,現在知道的人卻寥寥無幾。
那麼,如果把這個消息封鎖了──然後壟斷這個解毒方法的話,會變得怎麼樣?
大量的錢財,幾乎可以預料到會以多麼可怕的趨勢,聚攏起來了吧?不光如此,以此來換取無知者的虔誠,甚至可以說創立一個新興宗教都沒有問題了。
如果,有人抵擋不住這樣的誘惑的話──
“尤達──被滅口了嗎?”
因爲他興奮地帶來了自以爲能給世界帶來福音的消息,所以就這麼──
話音出口,北宸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抖得可怕,向影立即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想要安撫她的緊張情緒。
“多半是這樣。接下來的目標就是我們整個礦難營救小隊了吧。”
──所以纔會有那個廣場宴會嗎?
北宸低下頭冷笑了一聲。人心果然是經不起考驗的啊,這種情況,她應該更早一點料到纔是。
“那,現在通知他們一起撤退還來得及嗎。”
辜銀嶽平靜地開口了,但他的臉色也並不好看。
“來不及了。”
西風看向了拉著窗簾的窗口。
“我剛纔開了光子迷彩去高臺上用瞄準鏡看了一圈。所有的出口都已經圍上了大量的駐軍。如果我們要出去的話,大概會被正面圍剿。”
“強行突破呢。”辜銀嶽冷聲追問。
“……”
西風沈思了一會。
“部屬得當的話,可行。對方雖然人多,但單體戰力是我們強。”
“那──”
朧雲的話說了一半,突然從樓下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西風立即暗咒了一聲:該死,因爲自己追問尤達的行爲,他們有所警覺,所以提前行動了?!
“宸宸!在嗎!!大事不──嗚啊啊啊!!”
品華的聲音響起沒幾秒,一聲不詳的尖銳噪音,伴隨著她的慘叫在樓下響起。
“品華!?”
北宸一驚,不顧向影的阻攔一把拉開了窗簾向下看去──沒有看見品華的身影,只看見地上有著一把斷裂成兩半的淺黃色法杖──還有站在那跟前的,手中拿著一根黑色冒著煙霧的紫色長杖的鎮長,而他身邊有一個拿著巨劍的巨漢,此時正對著那斷裂的法杖,擡起了一隻腳──。
“住手啊!!!!!!!!!!!”
她撲到了窗前尖叫起來,然而那巨漢卻還是一腳踩了下去!那法杖最前端的漂亮透明晶體,被一下子踩得粉碎!!
“啊────!”
品華髮出了臨死的絕叫,隨後,再沒了一切聲息。
“品華!!!”
全身的力氣一下子像是被抽空了,北宸幾乎無法站立,喘著粗氣癱軟下來──被黑禍一把抱在懷裡。
品華死了?就這麼簡單地──被踩得粉碎了?
那個活潑和善,總是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笑鬧,卻又尤其懂事的品華──就這麼死了?!
“主人,──凌霜他!”
向影略帶顫抖的低吼在她耳邊響起,讓她渙散的神智稍稍凝聚了一些,然後她看見了──鎮長身後另一個拿著長長彎刀的靈武司,正揪著凌霜的頭髮,把他按在地上,黃金色的血液,已經在地上聚成了一個小泊。
“──”
巨大的憤怒,一口氣涌上了北宸的胸口。
那個殺了品華,把凌霜打成重傷的的老人,此時正帶著一隊殺氣騰騰的靈武司,用胸有成竹的看著獵物的神色,眯著眼對北宸露出了陰溼的微笑。
“他在讓我們下去。”
西風在一邊鎮靜地開口了。
“看樣子廣場那邊……還有其他的礦難營救小隊成員……大概已經全部被他解決了。”
“怎麼可能?!”
那羅迦驚叫起來,“他們可全部是精英靈武司啊!?”
“但畢竟也是人類。”
西風說著指指鎮長手中的黑色法杖。
“咒滅杖墨耶。對軍型戰器,只有一招攻擊招數,但足以殺掉靠近的任何敵人──毒霧型法杖。”
“咒滅杖!?”
辜銀嶽的聲音也有些沈不住氣了。
“爲什麼他會在這裡出現?!”
“爲什麼?你們真的想不到嗎?達裡姆出事,緊接著這裡明明爲安全區卻發生礦難,明擺著有人用了什麼手段想要吸引皇室的注意力。”
朧雲大聲咂了下嘴:“──也就是說,這人很有可能是達裡姆的親信,爲了掩護達裡姆的逃逸而讓皇室分心!?難怪駐軍消失得這麼乾乾淨淨──原來──!”
而既然是達裡姆的親信,擁有咒滅杖這種等級的戰器也不奇怪了。
“就因爲這樣……所以,我們……品華她──”
北宸有些無語輪次地低喃起來,雙眼恨恨地盯著窗外樓下的老人,手,無意識地抓緊了抱著她的黑禍的衣角。
“冷靜點,北宸,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也不可以被憤怒左右,不然就著了那死老頭的道了。”
素劫在一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臉。
而這時,大概是有點不耐煩了,挾持著凌霜的大漢,提起手中的長刀,將它扎進了凌霜的肩膀帶著惡意的笑容攪動起來──
“凌霜──!!”
凌霜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但是臉卻整個扭曲了起來,大量的鮮血從他的肩膀涌出,而他卻只是擡起頭,望向北宸的方向,神色猙獰地說了幾個口型──
快──逃──
“阿特拉斯!有沒有什麼能抗毒的東西?!”
“有,北宸。泛用型解毒疫苗,要注射嗎。”
“西風,那毒,會對戰器有危險嗎?”
“只對人類有生命威脅,戰器的話,只會削弱部分能力。”
“給我注射。我去救凌霜。”
“別做蠢事。”西風冷著臉一把拉住他。“走,我開啓次元門,去費因海姆躲一陣子。”
北宸扭頭看向窗外。
凌霜的血越流越多,金色的血液淌得滿地都是,看得她的心都感到了一陣陣的抽搐。
救的話,就會讓在房間裡的同伴們陷入危險。
但不救的話,凌霜就會死。
……能做到嗎?能讓凌霜,和品華一樣……變成毫無生氣的殘渣,就這麼碎裂在地上──?
她咬緊了下脣。
“西風,你開次元門吧。阿特拉斯,給我注射。”
“是,北宸。”
“阿特拉斯你別什麼命令都聽啊!”
黑禍扭曲著臉咆哮起來,但遲了一步,一道紫色的光芒,打入了北宸的身體內,然後,她竟然沒有要求向影和黑禍素劫任何一人戰器化,就這麼打開門衝了出去!
“主人!!”
向影沒有任何猶豫地追了上去。
“那個笨蛋!”
黑禍和素劫也要追上去,卻被西風一手一個拉住了。
“她讓我開次元門的意思,就是讓我保證你們平安。”
“去你星靈礦的平安!”
素劫反手一拳砸在西風的側臉上,和黑禍一起掙開了西風的手,衝出了門。
“阿特拉斯,給我也注射。”
辜銀嶽在一邊對著沈默的附身月使開口了。
“……”
“這不是你的引導者的命令沒錯。但你這麼做,我會保護你的引導者。”
阿特拉斯那無機質的眼神,在一瞬間閃過了奇妙的光芒,然後一道紫光打入了辜銀嶽的體內。
“她同樣沒有命令你協助她,但如果,你想要再次看到她的笑臉的話,就認真地自己決定自己的行動吧。”
他說完,閃電一般竄出門外,而朧雲和那羅迦也一聲不吭地跟了出去。
房間內只剩下臉頰被揍得有點腫起的西風,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阿特拉斯。
“……北宸。”
最終,阿特拉斯輕叫了一聲,一伸手打破了整扇大窗,直接從窗口跳了出去。
西風獨自一人留在室內,輕嘖了一聲,最終還是拿出了自己的戰器──魔裝狙擊槍,半蹲下來,將槍口對準了樓下。
“……”
旅館門外的空地中,淺色的黑霧帶著不詳的死期,緩緩浮動著。
阿特拉斯從二樓跳下的時候,北宸雙手戴著鉤爪,正有點狼狽地抵擋著兩個高級靈武司的夾擊。
“抱歉──向影,黑禍,素劫,我做了蠢事,拖累你們了。”
她狠狠打開了對方長劍的襲擊,低聲這麼說道。
“但是不這麼做的話,你就不是我們所喜歡的主人了。”
黑禍在她右手上淡淡地這麼說道。
“如果沒有當初你的多管閒事,我和黑禍,早就是兩坨廢鐵了啊。”
素劫這麼說著,帶著北宸的左手一個漂亮的鉤刺,順開了一個靈武司的短劍,然後狠狠地捅進了他的腹腔再毫不猶豫地拔出!
鉤爪前端的倒鉤,帶出了大量的鮮血還有一小截腸子──這個人,鐵定活不長了。
但看到這情景的北宸,卻發現自己那從品華死亡時就降到冰點溫度的心,沒有因此產生任何的不穩。
憤怒──已經徹底掩蓋了她心中的仁慈和懦弱。
是啊,以往都將向影作爲先發陣容,這次卻毫不猶豫地直接使用黑禍和素劫這樣的暗殺行刑式武器,她的心,在渴望殺伐與泄怒。
“哈!”
向影在她身邊替她防禦敵人的夾擊,而她則是不顧一切地只管攻擊,另一邊,辜銀嶽和朧雲也瀉出了狂妄的鬥氣,將靠近的幾個靈武司都打得血肉模糊。
移動到遠處的那羅迦和埋伏在二樓的西風,則是沈穩地展開了援護射擊。不時有人體被炸開的嘔心聲音,還有光球爆裂的噪音,在黑霧中此起彼伏。
這一次,淌在腳下的,濺到身上的,不再是藍紫色的妖血。
──而是,同類的,溫熱的,鮮紅的血。
帶來的戰士一個接一個被北宸一行打倒了。只剩下手持黑色法杖的鎮長,還有那兩個手持巨劍和彎刀的大漢。
鎮長的臉上並未出現不穩,直到那挾持著凌霜的大漢突然之間莫名其妙地像是捱了一下重擊似的橫飛了出去。
光子的閃爍中,阿特拉斯的身形一閃,一把扛起凌霜雙翼一扇,飛回了北宸身側。
“幹得好!!”
北宸大叫了一聲,鉤爪指向鎮長,正要衝過去,眼前卻突然炸開了耀眼的白光!!
鎮長袍子中──還有一支銀白色的長杖!
“碎宵杖──冉香──”
西風握著槍身……不可置信地低叫了一聲,然後他立即回神,對著樓下大喊起來:
“快躲──”
“開”字還沒出口,整個旅館的空地,被從天而降的數十個光球砸中,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和碎裂聲!!
強光和噪音持續了將近四十秒,而等煙霧散去的時候,廣場上,除了鎮長和他那身後的大漢站在一個類似光罩的保護區裡毫髮無損,其他的一切,包括那幢三層的華麗旅館,全部被夷爲了平地,一切化爲粉塵,連塊大點的磚瓦都沒有剩下。
“大人……”
大漢喘著粗氣對身邊的鎮長低叫起來。
“我們成功了?”
“當然。有你們在,還有什麼敵人可以畏懼的,就算是星脈種,不是照樣被炸成粉末?對吧,親愛的寶貝們。”
老人陰笑地說著,看向手中的兩柄長杖。
然而,無論是墨耶還是冉香,都沒有開口迴應他。
“要把結果報告給達裡姆大人嗎?”
“約翰,你還真是沒出息。”
老人斜了大漢一眼,嘿嘿低笑了起來。
“有了全世界月毒症病人的忠誠和錢,我們還需要倚仗達裡姆那個滿口傳說古談的異端瘋子?”
“──大人,您……您是說!!”
“怎麼樣,約翰,跟著幹嗎?”
“那還用說嗎,大人,從次以後,我這條命,隨您差遣!”
化爲廢墟的平地上,兩道人影,不約而同地發出了,滿是惡意和野心的低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