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每當面對魏姑娘,那十幾歲的小姑娘,總是目若琉璃,全心信賴;一聲一聲叫着他“歸爺爺”,一聲聲將他的良心,都給敲碎了。
他藏着自己心中的黑暗,卻對着那樣的魏姑娘,他都開始看不起自己,一點點地恨了自己。
他便只盡自己的力,替魏姑娘緩解那身子裡莫名的寒毒去。
不是他不想幫魏姑娘治好,而是他那會子還是實在認不出究竟是什麼藥材。
——他是漢人御醫,家中世代都在江南,他如何能認得那來自關東的道地藥材關木通去。
在他自己的掙扎之下,幸好還有皇上自己給魏姑娘的調養,故此魏姑娘的身子在那幾年好好壞壞去。該來的月信能來,只是不準,有時候三兩個月來一回……但是好歹,還是能來的。便是證明已經宮寒,卻也還是存留下調養好的可能去。
乾隆六年,宮裡又進了新人。舒嬪和怡嬪的雙雙晉位就封嬪,也是創造了皇上登基以來的第一次。那“來歷不明”的怡嬪,更是一時之間號稱盛寵。皇上都肯爲了怡嬪而與皇太后爭吵,更傳聞是一氣之下帶怡嬪躲避去了圓明園,乾脆不見後宮諸人。
他心下便又有些迷糊起來,心想這或許也就是後宮的常態——皇上便是喜歡一個人,又能喜歡多久呢?新鮮過了,自然還另有新人進來。故此那會子皇上也已經不將魏姑娘放在心上了吧?
若是這樣,沒有皇寵,便是身子好了也還是不會有孩子,他這就又鬆了一口氣下來。
——直到,魏姑娘也被嘉貴妃帶到了圓明園去,被怡嬪宮裡的首領太監張德全給踹了一腳。
皇上叫他親去給魏姑娘診治,那會子皇上臉上的神情泄露了皇上真正的心緒——他才猛然驚醒,皇上什麼盛寵怡嬪啊,那不過是在打馬虎眼,是要將皇太后與闔宮的注意力都轉移到旁人身上去,叫魏姑娘得以安穩罷了。
之後怡嬪落水的慘狀,以及那張德全的下場,都血淋淋地再度向他證明了這一切。
他徹底明白過來,也徹底慌了神。
皇上原來有這樣喜歡魏姑娘,可是他明明早就發現了魏姑娘身子的異樣,卻瞞了皇上那麼久——欺君之罪是妥妥的,怎麼都跑不掉了。
皇上爲了魏姑娘,將一個嬪位娘娘都能整治成那般模樣;他自己又是個什麼,不過是如履薄冰的御醫罷了。
那些壓在心裡的話,便更不敢再吐露一個字。
只是接下來,魏姑娘一天天長大,皇上對魏姑娘的喜愛也日甚一日。終於到了秋獮,到了皇上再壓抑不住情愫,要他替魏姑娘準備鹿血酒……
剛喝下鹿血酒去,又加上有了皇上的親爲“陰陽調和”,魏姑娘正式成了女人,身子狀況的確有了好轉。
那一切,孝賢皇后也都看在了眼裡。
那天夜晚,孝賢皇后便以身子不舒服的緣由,叫他去診脈。
那幾年,他出出進進長春宮去給魏姑娘調養身子的事兒,孝賢皇后自然是瞭若指掌。孝賢皇后便含笑問她,魏姑娘的氣色見好,他是給用了什麼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