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年正月二十五,貴妃高雲思油盡燈枯,薨逝。
正月二十三,皇帝因痛惜高雲思,搶先兩天,進封貴妃爲皇貴妃;便也於這一天,正式進封了純妃爲純貴妃。
正月進封,純貴妃果然立即便行動起來,想要設法再生下一個孩子來,瞄準了“活的皇貴妃”的目標去。
孝賢皇后給歸和正的差事,不管他願不願意,終究還是被推到了眼前。
純貴妃那天請他過去,賞賜了他許多。便又跟他問起那方子邊角處模糊的字跡,應該是什麼。
因那坐胎的方子原件已經給了婉兮去,純貴妃自己手裡存留的只是一張謄抄下來的。純貴妃依照的樣子,就是當年他給海貴人寫的那份。
這份抄本上還是“白芷”,他卻不得不狠心說成是“白霞”。
純貴妃雖有些狐疑,不過因對他深信,兼她自己又不甚通醫理,這便自己親手給改了。
可是純貴妃終究也是出身書香世家,兼之這多年後宮爭鬥的歷練,即便改完了還又追問他一遍,“……你確定是白霞?雍正十二年那會子,我生三阿哥前,我記得你那會子也曾伺候過我,好像你那時候說的也是白芷,並非白霞啊?”
他心上頓時一片荒蕪,只能硬着頭皮說,“……純主子怕是記錯了。不是白芷,是白霞。白芷是錯筆,用了反倒錯了。”
純貴妃終究還是相信他是方子的本主兒,自己笑了笑便也聽了他的。
那年十二月,四公主下世……卻是那樣的手。
當他聽說,便將頭狠狠撞牆。真希望能撞得頭破血流,用那血洗一洗自己已經黑透了的心。
可是卻又不敢留下痕跡,生怕叫皇上起疑了去。
便是從那一刻,他已然萌生退意。想要放下御醫所帶來的名利,遠遠離開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廷去。
可是,皇上不允。皇上還在指望讓她來替那會子一個月之間先晉爲貴人,再晉爲嬪的令主子調理身子去。
皇上說,“你令主子在這宮裡,也唯有你才肯信得過。”
無法言說,他那一刻的心下有多苦澀。
那天她按着常例去給令主子請脈,卻見令主子坐在院子裡,手裡抱着四公主玩兒……那樣生成怪異的四公主,便是他看着心下都有些閃避,可是他卻明明看見令主子那滿眼的溫柔……
那天晚上回到家,他忍不住大哭了一場。從此發誓,今生一定要用盡餘生,替令主子想盡法子調養回來。
就這樣在宮裡又熬了兩年。
這兩年中,經過六阿哥永瑢年幼種痘;又經過皇后終於在佛誕之日那麼巧誕育下第二位嫡子的故事……這兩年中,他不得不狠下心來減少令主子那鹿血酒裡的劑量,因爲不能叫令主子被人看出氣色好起來。
直到那天,皇上找了他去,說孝賢皇后的永琮,也要種痘了。
皇上說,不放心七阿哥,要讓他去親自看着七阿哥。
從養心殿出來,孝賢皇后也找了他去,也說種痘的“吉時”來的蹊蹺,怕是有人買通欽天監報復她……便也將七阿哥託付給了他。
他擡頭靜靜望着孝賢皇后那張端莊高貴的臉,心下只感麻木,無歡也無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