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也明白,我就這樣地與歸御醫說這話,歸御醫必定不會放在心上。也是,我不過是個官女子,一介奴才,如何能與皇后主子的威儀相比?況且我的主子已經薨逝那樣久了,我縱還在宮裡,也是無依無靠的孤魂野鬼罷了,傷不到歸御醫半點的。”
“可是歸御醫別忘了,我好歹也在這宮裡十多年了。宮裡的什麼故事我看不懂呢?”繡眉那樣淺淺盈盈地笑,卻說着比死亡還要陰冷的話,“你們這些宮裡的御醫是怎麼被牽連住的,不過一爲名利,二爲家人。皇后拿伏着歸御醫的是這兩樣,你以爲我們家老爺在江南,就做不出相同的事兒來麼?”
“況且皇后的家人都在京裡,我們家老爺和公子卻都在江南任職。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歸御醫想必明白。”
同樣是被用家人性命相威脅,這一次歸和正接受得卻容易了些。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心已經麻木了,總歸他幾乎沒怎麼猶豫,便答應了繡眉。
繡眉也歡喜歸和正竟然這樣明白,便含笑點頭道,“歸御醫放心,您既然答應了我,我便自然不會牽連您……您只管在那藥方上裝聾作啞,皇后身邊自然有人會幫您一體遮掩過去,叫皇后毫不起疑地將那藥都喝下去。”
歸和正是從這件事之後,才發現了念春雖在孝賢皇后身邊,卻是有二心的。
甚至,爲了麻痹孝賢皇后,念春還親自爲孝賢皇后試藥,每次都毫不猶豫將藥先自己喝下去……
歸和正震驚,卻也知道這個念春怕是跟繡眉一樣,也早已將生死拋之度外,只爲了給慧賢皇貴妃報仇了。
私心裡,他對念春的這勇氣,還是頗有佩服的。
他自己枉爲男子,枉費活了這麼多年,若論這膽量,當真不及念春。
他在黑暗裡緩了一口氣,“念春姑娘,你我都有苦衷,如今做下的,都並不是自己想做的事。你我又何必互相要挾了去?”
念春卻淡淡地笑:“您老說錯了,您做的是迫不得已,我卻是心甘情願。而且我心下早就明白,若爲慧賢主子做下這事兒,我自己是必死的。”
念春上前一步,面容終於被月光照亮。
“歸老爺子,依我說,七阿哥根本不受上天護佑,所以他是一定活不過這場種痘的。”
他便懂了念春這晚來找他的用意。
他卻還是拒絕,“……冤有頭債有主,都是大人。念春姑娘要我傷小孩子的性命去,恕我辦不到!”
念春擡眼冷冷盯住歸和正,“歸御醫當真是不將自己身家性命放在心上了!”
他心下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就像他之前對着孝賢皇后時候的一樣。
他也同樣靜靜擡眸,透過月光,凝住念春。
“念春姑娘,你的心願未必只有七阿哥種痘一事方能達成……小孩子無辜,傷害了慧賢主子的也並不是七阿哥。故此老朽不會幫你七阿哥之事……老朽卻願意在另外的方式上,幫你完成心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