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給林志平十多年,他還從未對她說過這麼重的話,林冬嫺去京城一事她的確有些自私,更加對不住他。可他也不能這麼跟她說話,傷她的心。林志平看吳氏的目光頗爲冷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吳氏慢慢的變了。
怕是從林蓮失蹤開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僞裝的,讓林志平覺得陌生,更覺得可怕,他十多年來,同牀共枕的竟是如此蛇蠍心腸的女子!他不由的在心頭嘲諷一番自己,當初真的是瞎眼了,纔會非吳氏不娶,跟趙氏母子倆的關係這些年一直不和,直到前些日子才慢慢的緩和。
可惜趙氏如今已然去了,他連在她身邊盡孝,報答她養育之恩的機會都沒了。吳氏睜着紅腫的大眼睛,渾身顫抖着瞪着林志平,沒想到從他嘴裡居然說出這句話來,她舔舔嘴脣,想要解釋,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兩人陷入了沉默,片刻後,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林志平依舊坐着,紋絲不動,沒有去開門的意向。吳氏咬牙深吸一口氣,大步朝門口走去,一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臉焦急的周明沐。“娘,冬嫺呢?她怎麼不在家?”離家多日的他第一時間回到家,就是要見林冬嫺,卻發現家中早就沒有了林冬嫺的身影。
桌上密密麻麻的一層灰,足以說明林冬嫺有些時日不在家,他還以爲她還在生氣,所以搬到隔壁孃家住。一邊說,一邊朝院子裡四處張望,吳氏垂眼遮掩住情緒,“明沐,你跟我到屋裡來,我慢慢告訴你。”這話說的周明沐有些不懂了,還要慢慢告訴他,難道林冬嫺出什麼事了。
一顆不安的心砰砰直跳,快要送嗓子眼蹦出來,緊緊的跟在吳氏身後。待周明沐坐下後,吳氏才輕悠悠的說了句:“明沐,冬嫺去京城了。”周明沐當即從椅子上彈坐起來,陰沉着臉,緊握拳頭道:“娘,你說什麼,冬嫺去京城了?你們怎麼能讓她去京城,她一個婦道人家去京城多危險,再說,有什麼事不能等到我回來再決定。”
周明沐知曉吳氏是長輩,不能這麼跟她說話,更加不應該指責她,可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他的確太過於擔心林冬嫺,纔會一時情急,胡亂說話。
接着周明沐深吸一口氣,撫平內心的焦慮,準備解釋道,被吳氏伸手阻止了:“明沐,我知道你的心情,很擔心冬嫺,我也不想這樣,只是冬嫺的個性你也清楚。她既然要去京城,誰也攔不住她。只是你放心,冬嫺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遇上什麼麻煩。她臨走前叮囑我,要是你回來了,讓你立即去京城找她。”
有周明沐去追上林冬嫺,吳氏心頭也能安心一些。周明沐正有此意,本來他決定再也不回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可如今他的妻子去了京城,難道他知曉後,還能無動於衷,繼續在清平鎮坐等,他辦不到!周明沐擡腳就要離開,等他走後,吳氏纔想起來,她忘記問周明沐,這些日子他到底去哪了?
算了,這些事她不要操心去管了,雙手合十的祈禱周明沐儘快的追上林冬嫺,他們夫妻團聚。林志平正好負手從屋裡出來,準備出去衙門看看,沒成想居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周明沐。他立馬來了精神,大聲叫到:“明沐,明沐。”周明沐聞言,立即停下來飛快的轉身面向林志平。
林志平三步並兩步的走到他跟前,皺眉道:“明沐,冬嫺沒跟你在一起?”“冬嫺當然跟明沐在一起了,只是明沐先回來,冬嫺還在外面,這次明沐回來主要是跟我們報信,讓我們放心,別擔心他們的安慰。這不,明沐又要走了,去跟冬嫺會合。明沐,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走!”
就在周明沐準備開口回答林冬嫺的時候,吳氏從屋裡走出來打斷他的思緒,替他回答了林志平,還朝他使眼色。從她的話裡周明沐似乎嗅到一絲不尋常,難道林志平還不知曉林冬嫺去了京城,以爲林冬嫺一直跟他在一起?這怕是吳氏在騙他,眼下他沒時間耽擱了,跟林志平打個招呼,便飛身離開清平鎮,前往京城去尋找林冬嫺。
吳氏在心頭默默的祈禱,周明沐能儘快的找到林冬嫺,在她身邊陪着她,她就安心多了。林志平從鼻尖發出沉重的一哼,大步從吳氏面前走過,正眼都沒看她一樣。吳氏抿了抿嘴脣,知曉眼下林志平頗有微詞,她不想爲此生氣。她確實騙了林志平,說林冬嫺跟周明沐在一起,恰好剛纔周明沐還沒開口說話,她就很快把這個慌給圓過去了。
多虧周明沐得到她的眼神示意,沒有再繼續的追問下去。林志平出了門,直接朝林軒的私塾走去。他一定要告訴林軒,現在吳氏變成什麼樣子,跟兒子說說心裡話,心裡能舒坦些。等他到私塾,卻沒找到林軒,問夫子和同學們,他們紛紛搖搖頭表示不知曉林軒去了何處?
他最近早出晚歸,他們不清楚他到底有什麼事?林軒平時在私塾很低調,不願意把私密的事告訴他們。林志平愣着了,摸摸後腦勺,不由的納悶起來。林軒他能有什麼事,該不會有什麼秘密瞞着他?這一刻林志平迫切的想見到林軒跟他問清楚,可惜出去找了一圈,沒找到他的人影。
實在沒辦法,林志平就坐在私塾等着他回來,反正他不回去,吳氏也不會出來找尋他。還真的被林志平猜中了,直到天黑,夜幕降臨,吳氏沒見林志平回來,絲毫不擔心。林志平必定因爲林冬嫺的事還在跟她生氣,出去透透氣也好,回來調整好心情面對她。
在外面久了,林志平總歸會回來。他現在像一隻漂浮的風箏,而牽着風箏的線就握在吳氏手中,怎麼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林軒直到戌時纔回來,拖着疲倦的身子,推開門,沒成想漆黑的屋裡坐着熟悉的身影,居然是林志平。把林軒嚇得身子往後退了幾步,輕拍着胸口,“爹,你這麼晚了,怎麼在這?”
林志平冷哼了聲:“怎麼,我就不能在這?我是你爹,你是我兒子,我來找我兒子,難道有錯嗎?”他說的理直氣壯,讓林軒找不到話來反駁他。確實沒錯,可這麼晚了,他還在這做什麼?
而且怎麼連蠟燭都不點一下,這不是怪嚇人的嗎?林志平瞪了他一眼,“快說,你這麼晚了到底從哪回來?還有你最近早出晚歸到底出去做什麼了?連你的夫子和同學都瞞着,你最好老實給我交代,不許騙我!”吳氏騙他,林軒要是也敢騙他,他絕對饒不了他!
林軒沒好氣的坐在林志平身邊,委屈道:“爹,你都聽誰胡說了,我哪有早出晚歸,還瞞着他們,這都是假的。我還不是去書店看書,最近我明顯感覺夫子教的東西太過淺顯,行了,爹,你看天色都這麼晚了。你還是快回去吧!省的娘擔心你,你快起來,回去吧!”
林軒三言兩語就準備把林志平給打發走,沒那麼容易。林志平搖頭道:“你別推我走,今晚我就在你這住着。”吳氏會擔心他纔怪,他不想回去見到吳氏,誰讓他騙他。同時林志平又在試探吳氏,到底會不會擔心他?如此一來,他的心裡又有些矛盾,哎,怎麼那麼煩呢!關於林軒說他去書店的事,暫且林志平相信他便是。
林軒聞言,瞬間沉下臉:“爹,我這隻有一張牀,你總不能讓我誰地上吧!爹,我求求你了,你就別爲難我了,快回去吧!省的回頭娘擔心的睡不着覺,我今天實在困了。”說着林軒就打起哈欠來,偏偏林志平坐着紋絲不動。林軒好話說了一籮筐也不管用,林志平就是不肯離開,沒辦法,林軒只能咬牙點頭答應讓他住下。
“等等,你去哪?”林志平開口腳步轉身離開的林軒,他剛纔把牀鋪好了,人就準備走了。那他睡哪?林軒舒了一口氣,“爹,你睡牀上,我去看看有沒有別的空牀,晚上將就睡一晚。”
“臭小子,我可是你親爹,跟我睡一張牀又怎麼樣?還愣着做什麼,快上牀睡覺。”林志平伸手就打了林軒的後腦勺幾下,林軒無力的嘆口氣,他都好久沒跟林志平睡一起,兩個大男人睡一張牀,有些不喜歡,光是腦海中想想這一幕,就覺得奇怪。
所以這一晚,林軒被逼着跟林志平睡在一張牀上,渾身不舒服,轉輾反側睡不着覺,林志平倒是呼呼大睡,時不時的大呼,林軒真想半夜跑出去找間客棧住下。吳氏說不擔心林志平那是假的,她相信林志平都這麼大的人,肯定知道分寸,不會作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來。
況且對於林志平來說,性命很重要,他還要留着命等林冬嫺回來。如此一想,吳氏心裡就舒坦多了。林軒趁着天還沒亮,強撐着心頭的睏意,慢慢的從牀上爬起來,出去給林志平去買早飯。林志平醒來就聞到香噴噴的米飯味,騰的睜開眼睛,從牀上坐起來。
林軒勾脣淺笑:“爹,你醒了,我給你準備了早飯。”林志平淡淡的瞥了一眼,桌上擺着豐盛的早飯,他慢吞吞的起身,穿好衣裳。待到他吃完早飯,林軒的目光就沒離開過他。不由的在心裡犯嘀咕:怎麼爹吃過早飯,還不回去?他要是待在這裡,他怎麼去龍祥客棧去陪着劉嬋?
這一刻林軒突然在心裡怨恨起林志平來,不過轉念一想,畢竟是親爹,就再有點耐心好了。林志平看了一眼林軒,“你還愣着幹什麼,快去書店看書吧!我反正這幾日很閒,私塾的事有你娘操心,我就在你這好好歇息。”
林軒聞言,靜默片刻,緩緩道:“爹,你是不是跟娘鬧變扭了?”除此之外,林軒想不出其他的事,肯定跟吳氏吵架了,林志平纔會用這樣低級的手段離家出走來威脅吳氏。林志平當下擡起頭,揚脣道:“臭小子,你胡說什麼,我跟你娘好着呢,我這是不放心你,你懂不懂?行了,你別管我了,跟你也說不清楚,快去書店看書,你晚上回來就行。”
忙不迭的對着林軒揮揮手,林軒又不放心的朝他看了一眼,最後還是擡腳離開。他當然要去龍祥客棧陪劉嬋,經過十天的相處,劉嬋對他沒那麼排斥,現在看到他,還會露出笑臉。也許她自己還不知曉,反正林軒覺得很高興,打從心裡的歡喜,比他成了秀才還要歡喜。
不過昨晚對林志平撒謊,他去書店看書,他有些愧疚,不是有意要瞞着林志平。主要是劉嬋跟林志武的事,家裡人都知曉,他不想劉嬋受到傷害。她剛從尼姑庵回到客棧的時候,有兩天都沒理睬他,讓他焦急的不行。
連一口飯都不吃,最後在他的好說歹說下,才肯吃一小碗米飯,望着她吃飯的樣子,林軒不禁露出燦然的笑容。劉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期待林軒過來,就算林軒坐着不說話,她都覺得有安全感。她知道不應該對林軒有這種感情,只是不是她能控制的住。
分明阻止過林軒,讓他不要再過來,可是他就是不聽她的話,非要每天過來,還會變着法的給她講笑話。甚至給她買鎮上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送到她面前,還有她先前沒吃過的小零食,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讓她慢慢的敞開心扉,再次喜歡上他。也許師太說的一點都沒從,她的確是塵緣未了。
想想劉嬋不禁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就算如此,她跟林軒終究不可能,誰讓她是殘花敗柳之身,趙氏和林志武的死還跟她脫不了干係。她跟林軒註定不可能在一起,爲什麼現在要放縱自己?劉嬋纏繞着手中的絲帕,突然緊握拳,半寸長的指甲陷進肉裡還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