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回到宴會上,衆人看蘇月和李雲湛的眼神各懷深意。
有摸着鬍鬚面露慈善的;有端着酒杯神色打量的;還有直接以“你倆間有事兒”的眼光直勾勾盯着的......簡直五花八門各式各樣。
不過蘇大將軍和蘇小將軍還算持重,該喝酒該吃菜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就連看都顧不得看他們一眼。
跟皇帝見過禮, 兩人回到自己位置上。
自打李雲湛跟沒腦子似的說了實情, 蘇月自始至終沒跟他說過話, 瞧也沒正眼瞧。
李雲湛這時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覺得蘇月平時大大咧咧, 想必不會爲這件事生氣。可人家性子即使開朗大方,說到底也是個姑娘家,哪能當面被這樣調侃的。恐怕這次是真的觸碰到她的逆鱗了。
哎......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嘴賤!
即使燈火搖曳, 月光皎潔,流香四溢, 人影綽綽, 但晚風吹來, 還是讓人忍不住緊了緊衣服。
蘇月心裡本就有氣,風吹得她冷得更是生氣, 暗暗咒罵:“這該死的晚宴什麼時候能結束啊!”
她冷得一哆嗦,已經坐不住了,還不得不忍受着來自四面八方射來或輕或淺的“暗箭”。
那王大傻子真是害人不淺!那李雲湛也是害人不淺!
蘇月對宴會上的鶯鶯燕燕不感興趣,無聊得四處張望,目光不小心掃過李雲湛。
他立馬揚起哈巴狗一樣討好的笑。
蘇月流轉的目光移回來, 白他一眼, 又移開。
這一眼白得李雲湛小心臟拔涼拔涼的, 心道:“完了完了, 蘇月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他一直保持着哈巴狗式的笑, 等着蘇月再次回眸,哪怕再白他一眼都好。可他笑得臉都僵了, 也沒等到蘇月的目光。
於是,拔涼的小心臟瞬間碎成了渣渣。
沒過多久,一名看着跟李雲湛差不多年歲的少年緩步走來。
跳得賣力的舞姬見了他立馬識相的停下來,規規矩矩的站立於兩旁。
少年身着月白色華袍,黑髮高束,步子不疾不徐,姿態雍容,貴不可言。
舞停、樂止。在場的妙齡少女皆向他看去,蘇月跟着看了過去。
可這一看,便覺得天旋地轉......
少年禮儀周全的朝君王跪拜,作揖、彎腰、下跪......任何一個動作恰到好處,完美得無法挑剔,又不管任何一個動作都顯得賞心悅目,仿若渾然天成。
衆少女望着那抹白衣剪影含羞露笑,唯獨除了蘇月.......
“兒臣因公務絆住了腳,來的遲了些,還望父皇恕罪。”華袍公子對皇上恭敬的說。他的聲音溫溫和和,清清淡淡,像他這個人一般,如月色飄渺,看得見,擡手一摸竟是虛無。
蘇月聞言,已覺眼冒金星......
這個人竟然也是皇子!!!!難道是因爲她假扮道士招搖撞騙,所以今年流年不利?老天懲罰她在皇家子弟面前丟人現眼,要跟這幫惹不起的主糾纏不清?
華袍公子得到皇上准許後,入了座,是在李雲湛之前的一個位置。
樂起、舞動。鶯鶯燕燕又賣力的跳起來。
官員們依舊專心致志的注視舞姬每一個撩人的動作和不經意裸/露的肌膚。
不官家小姐們倒對這羣身份低微濃妝豔抹的舞姬不感興趣,只全身心繫於在白衣少年一人身上。
蘇月看着少年從容不迫的舉動,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撞邊上的蘇銳,問:“那人誰啊?引得這麼多女子注目。”
“那個是莊宣的安王,在皇嗣中排行老七。”沒聽到蘇銳的說話,反倒聽到另一側有聲音在回答。
蘇月扭頭一看,寧王什麼時候竄到這邊來的?
“你可以叫他老七,安王,或者直接叫名字李雲璟也行的,亦或是你想叫得親熱點,雲璟,阿璟也隨你。”蘇月還處在震驚中沒回過神,寧王繼續叨叨。
“老七這小崽子就是長了副好皮相,金玉城裡女子第一想嫁之人就是他,”說着,寧王露出抹壞笑,抖了抖眉毛,問:“蘇家小妹突然問起老七,莫不是也看上他了?”
“不過,你看老七下面那個墨藍色衣服的,是十三李雲湛,看着沒有老七白淨,脾性也沒有老七溫和,但人品還是不錯,擅長行軍打仗,被稱爲莊宣戰神。”
“蘇家小妹看上哪個了?要不要本王給你牽線搭橋啊?”
“我我我……咳咳咳……”蘇月一激動,猛地被口水嗆住,咳嗽得答不上話。
寧王:“本王看你早與十三有交集,現在又盯着老七,莫不是兩個都看上了?哇,蘇家小妹你也太貪心了吧,所謂魚與熊掌不能兼得,你竟然兩個都想要,這可如何是好啊?”寧王說完,捂着嘴輕笑,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蘇銳聽到這段看似你來我往實則寧王自說自話的對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他想說點什麼爲自家妹妹辯解,可事實就是蘇月跟李雲湛交好,又眼睛都不眨的盯着李雲璟看。
他想不出怎麼幫蘇月開脫,一着急,口不擇言:“月兒將門女子,不拘小節,當是如此,當是如此,哈哈,哈......”說完,他自個兒又覺得不對,徑自把案几上的那杯酒端起了喝了。
寧王看好戲的笑顏在蘇銳話音落下的瞬間便僵在臉上,灰頭土臉的跟吃了屎似的。
而蘇月,老臉嗆得通紅,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這蘇銳真不愧是親哥,永遠站在坑妹第一線。
其實,蘇月根本不可能看上李雲璟的,今日也不是她第一次見李雲璟。早在前段時間,她便跟李雲璟同在半月亭躲雨。
蘇月野慣了,李雲璟儀表堂堂又端端正正的模樣讓她極不自在。況且她還惹出了住在青樓的笑話,怎麼可能還恬着臉喜歡他。
至於李雲湛就更加不可能了
宴會的後半段,蘇月如坐鍼氈,加上劉雯君時不時恨恨的瞪她一眼,更是如萬千蟲蟻纏身。不過好在是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該露的面露過了,該澄清的謠言不攻自破,就是不知道那王員外會不會識相的把聘禮擡回去。要知道,送了的東西再要回去,對於稍微有點臉面的人家而言,這種行爲就如同自己打自己的臉。
一切,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翌日,蘇月起牀一如往常穿上男裝。
阿水端了洗漱的臉盆進來,看到她的樣子嚇得險些把盆給摔了,立馬關了門,把蘇月拉到一旁說:“老爺還在家呢?你前幾天才鬧了出離家出走,又不消停了?”
蘇月別過阿水,自己理了理衣襟,道:“你覺得蘇大將軍精明嗎?”
阿水:“將軍身經百戰,兵法計謀無一不精,當然精明瞭。”
蘇月嘆口氣,拍拍阿水的肩,感嘆道:“所以啊,咱倆這點道行在他面前蹦躂真的是丟死個人。其實他早就知道我經常扮成男人出去瞎混,只是沒惹禍就睜隻眼閉隻眼。畢竟我是他幺女,嘴上不肯說心裡在乎着呢。”
阿水:“你又如何得知?將軍常年在外,對府中之事知之甚少也很正常。”
蘇月理完了衣襟,埋頭整理袖口,漫不經心道:“那你就太不瞭解他了。”
自從兩個蘇將軍回來後,蘇月溜出府又從後門溜進來就時不時的碰上蘇銳,而且他很明顯的就是在守株待兔,再加上上次離家出走順利得出乎意料,蘇月就更加肯定心裡的想法了。堂堂統領十萬大軍的蘇大將軍哪是這麼容易就被小丫頭片子給糊弄了的。
蘇月收拾好儀容,問阿水:“你確定不跟我出去?你不出去我可出去了?”
阿水沒答,做着激烈的心理鬥爭。好半響,把臉盆扔地上,溼了的手在衣襟上緩慢的擦乾,道:“我去,你等我會兒,我先去把衣裳給換了。”
看着阿水飛奔出去的背影,蘇月滿意的笑,阿水跟她一樣,最是羨慕天上自由飛翔的鳥,怎麼可能抵擋得了這種誘惑。她一低頭,看見地上擱着的臉盆,望着阿水剛消失的方向吼:“誒,你臉盆是放這裡的?”
“回來再收拾吧——”阿水的聲音從牆的那頭遠遠的傳過來。
今日蘇月溜出來倒不同往常是因爲無聊,她其實是有目的的。
昨夜鬧出那麼大的動靜,還不知道金玉城裡會傳出怎樣的瘋言瘋語。她莫名的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心裡放不下,還是覺得先出來探聽點風聲爲妙。
如果是要打聽什麼秘密消息,青樓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當爲首選,可若只是想聽些市井流言,那就得去藏在小巷子最深處的茶肆。
蘇月和阿水去到平日裡最愛窩在那裡聽書喝茶嗑瓜子的“逍遙茶肆”。
走到門口,腳還沒往裡邁,蘇月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擡頭一看,“逍遙茶肆”什麼時候改成了“冰山茶肆”,這名字土的讓她下不去腳。
難道短短几日沒來,茶肆就更名易主了。
要知道蘇月最喜歡的就是那個愛穿白衫,胸前沾着油漬的說書先生。他的聲音總是那麼洪亮,講故事的時候唾沫橫飛,抑揚頓挫的音調吼高了還會破音,喝茶的時候端着個拳頭大的紫砂壺啜得聲音老大......這些行爲雖然粗鄙,但配上他那張老實憨厚的臉,就莫名的可愛。
要是說書先生也換人了,蘇月對這間名字土裡土氣的茶肆就徹底失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