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侯棠終於如願見到了來接駕的人,她將那羣人大罵了一頓,隨即便踏上了回建康的路途。
一路上,侯棠便坐在轎子裡便已經開始拿過下人帶來的摺子開始翻看了起來,她已經走了太多天了,案子上壓了一大堆摺子,索性被下人都帶了過來。
她靠着背,正一行一行的掃着,忽然她將摺子往腿上一壓,神情不太好看,連修在一旁側目問道,“怎麼了,皇上?”
侯棠嘆着氣將耳邊刺人的頭髮全部彎到了耳後,隨即說道,“西夏撤兵了。”
連修笑道,“這不是好事麼,皇上怎麼像聽到了什麼壞消息一樣?”
侯棠一錘手說道,“但是北境北宛大軍依舊死咬着不放,真是氣死人了。”
“北邊素來有着我朝最勇猛的赫連家族守衛,曾經讓西夏軍聽到便會聞風喪膽,並且北境民風兇悍,懷着滿腔愛國情懷比之我們南方更甚,皇上又在擔心什麼呢?”
“可是赫連將軍最近似乎得了重病,一直臥牀不起,說是要修養好一陣子才行,而且北宛現在正在攻打遼城,遼城的守城將領麥虎三日前在牆頭被北宛大將一箭斃命,此刻遼城沒了主將,怕是要堅持不住了。”
連修眸子稍稍動了動,如波紋似的瀲灩光澤,他低下頭說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朕要派一員大將過去,並且一定要是有這能力能夠勝任這個職位的人。”她用摺子在手上敲了敲問道,“你認爲,誰可以勝任?”
她帶着疑問的目光詢問連修,連修靠在轎子上,側着頭,頭髮緊緊貼着他的臉頰邊側,他沉默了一陣子說道,“臣以爲,元賢王可以勝任。”
“你說元椿?”侯棠一驚。
“那皇上以爲臣還能指誰?”他始終看着前方,說話時候語氣淡淡的。
侯棠又嘆了口氣,這次更長更深了,“說實話,朕不捨得。”
連修劉海在微微的晃動,從轎子外面透射進來金色的眼光穿過他額前的碎髮照到了侯棠的臉上,她垂了目,“但是你說的似乎也是很正確的,眼下也只有他,能讓我完全的信任。”
隨後她笑道,“不過你和元椿是有仇還是怎麼的,怎麼這種髒活累活第一個你就想到他。”
連修抿着脣,似乎沒有說話的打算,侯棠倒是鬆了一口氣一般的默唸道,“也好,這事就這麼辦,總是把他晾着,他也要和朕不高興的。”
綠柳新嫩,吹着面頰帶起一絲絲柔軟,月歸靡一步步往元椿的書房走去,倒不是去和他喝茶敘舊,只不過她除了這個時間其他時間實在是找不到他。
她在門口站了很久都沒有鼓起勇氣去敲開房門,手放在門上良久就是捶不下去,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麼,就是一想到要看到元椿就覺得自己像一隻蜷縮的刺蝟一樣,看似滿身帶刺,實則是鴕鳥罷了。
不甘心,爲什麼最後變成這樣的是自己,而那個冷血的男人卻絲毫沒事一般。
其實她已經連自己的心思都吃不準了,完全找不到自己應該去懼怕元椿的理由,但是就是說不上的怕,好像只要見到他就會心裡抖得慌。
那冷冷的目光掃到她的身上,她就會覺得自己像欠了他什麼一般,但是同時又十分不願意他總是那這種眼光看自己,好像自己是一個沒用的廢物。
月歸靡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不去見他了,便準備轉身就走了,誰知道剛準備走,那門就被打開了,她一回頭正巧撞上元椿的目光。
元椿也沒想到打開門會看到月歸靡,她穿着一貫的火紅色衣裙,這在一向崇尚素色的漢人看來是那麼的突兀,她就是這樣毫無顧忌的每日行走在他的府上,肆無忌憚。
元椿向來討厭穿着扎眼的女人,他眉頭一皺嫌惡的說道,“不要穿得這麼紅在我府上走動。”
月歸靡一臉驚訝,隨即沉下臉說道,“我嫁給你,這裡同樣也是我的府邸,我愛怎麼穿是我的自由,怎麼,現在忽然擺起夫君的架子了,平時當我是死人麼?”
元椿餘光掃了她一下,“果然是鮮卑族的蠻人。”
月歸靡最最看不慣元椿這種無論何時都看不起人的架勢,還有那股高傲勁,她氣勢洶洶的盯着元椿,“少瞧不起人了。”
元椿忽然一隻手架在門上,他懶懶的看着月歸靡說道,“然後呢,你可以告訴我你來找我做什麼了麼?”
月歸靡一語塞,原來是有事找他,但是此刻見他一副這麼瞧不起自己的樣子,忽然就不想說了,怕是說出來要被他嘲笑死了。
元椿見她不說話,眼睛不耐煩的往別處瞟了瞟說道,“沒事就走。”隨即他做出要關門的架勢。
月歸靡急忙說道,“別,我有事。”
元椿看着她,等她開口,反正他就是一句多餘的話都懶得和她講,月歸靡在心中醞釀了幾遍,幾次想開口,卻又吞了回去。
元椿臉色越來越差,他似乎等的沒有耐心了。
月歸靡現在才體會到了什麼叫種族歧視,元椿就是典型的帶有深度種族歧視這種毛病的人。
她故作輕鬆說道,“也沒什麼,就是我從西夏那裡帶過來了很多嫁妝,至今都壓着箱底,並且我想我這輩子估計也用不到它們了,所以思量着既然朝廷救濟緊張,那我就把嫁妝捐出去好了。”
反正那些嫁妝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就給那些可憐的百姓一點救濟好了,畢竟她作爲烏孫公主,出嫁的嫁妝可是非常多的,算是給足了面子。
她當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變化,倘若是以前,自己絕對不會放這些漢人佔到自己一分一毫的便宜的,此時她卻願意主動獻出這些財富,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魔了。
肯定是病的不輕,這是肯定的。
說不定是眼前這人給自己灌了什麼藥,纔會變得那樣奇怪。
元椿輕輕的“哦”了一句,隨後他帶着看怪物的眼光看着月歸靡,好像完全不能理解她的行爲,他那種陌生的眼光看得月歸靡渾身難過。
隨即元椿說道,“你是說,你的嫁妝要捐出來作爲國家的救濟金?”
月歸靡心中不爽,元椿那什麼懷疑的眼光,好像自己這麼說就絕對有什麼陰謀一樣。
她語氣不甚好略帶粗暴的說道,“對,是啊,就是這樣,有什麼問題麼?”
元椿口氣還是沒什麼起伏,他早已移開了目光好似眼前月歸靡又不存在似的,他道,“沒什麼問題,那你明天全部拿到管家那裡去就好了,不用特意再來找我了。”
什!麼!態!度!
月歸靡要抓狂了,她臨近崩潰邊緣,那可是她的嫁妝,她所有的家底,她要捐出來獻給國家眼前這個十成十的愛國人士元賢王竟然一點感動的樣子都沒有,好像理所當然的樣子!
簡直,太!禽!獸!了!
至少也要說一聲,“謝謝”或者是“辛苦了”吧?
這種能夠把別人任何無私貢獻都看作是理所應當的人果然是世間第一人才!
她月歸靡嫁給這種男人真是,三生有幸!
她差點氣得跺腳,隨即立刻安慰自己,和這種人生氣就是降低了自己的品格,一定要沉住氣。
她以一種怒不可歇的眼神看着元椿,元椿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側頭一臉奇怪的問她,“看着我做什麼,你還有什麼事麼?”
“沒、有!”
他頭一側說道,“那你可以走了。”
月歸靡忍無可忍,她怒道,“有你這麼趕人的麼?我又沒得罪你。”
元椿走出房門將門關上隨即說道,“你不走,那我走了。”
月歸靡說道,“你這種教養是怎麼做王爺的,真是奇了怪了。”
“我沒有教養,所以你也不用發火了。”
“可是你起碼要說一聲謝謝之類的吧?”
元椿不再理她,他已經往前走了去,月歸靡跟在他後面緊追不捨,她平身最恨這種不把別人的心意不當做一回事的人。
兩人已經走出了元府大門,元椿忽然停下了腳步,月歸靡也急急的剎住了,元椿回過頭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說道,“你這是要和本王一起去麼?”
月歸靡一愣,“去哪裡?”
元椿笑的曖昧,“明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