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交談

我始終沒看這一幕,咬着手指,悲從淚落,我該怎麼和顏妤交代?

哪怕顏妤親口拒絕,但我看得出,顏妤的動心,她是愛慕歡樂主的。

可我卻眼睜睜看着他被注下‘煙花淚’,顏妤不會原諒我的。

“給你……”

一聲清脆的童音將我從酸澀的情緒中喚回,我低頭,眼前是一塊繡着暗紋的巾帕。

我看了一眼掩在空繪扇後的小臉,接過巾帕道:“你個小孩挺體貼人的嘛。”

枉樂初甕聲甕氣道:“不必難過,你得尊重他的選擇。”

我默然凝噎。

見我這般,枉樂初向我招了招手。

我瞅了他一眼,不知道想幹什麼,但還是蹲下身體湊了過去:“幹嘛?”

他附耳過來,對我道:“你不覺得奇怪嗎?爲什麼曲簫默會變成靈體?他的肉身去哪了?還有妙言如何變成顏妤,那個它到底是何等存在?”

我嘆道:“是啊,這麼多疑問,但這些誰又能來爲我們解惑呢?”

據我們從夢境瞭解的,曲簫默的身體是妙言帶走的。曲簫默何以至此?妙言一定知道。可妙言變成了失憶了的顏妤,她並不能給我們解答。

可怕的是他們一直在曲簫默口中‘它’的棋盤上,百年爲週期,不由自主地重複。是什麼力量纔可以做到這一點呢?

我越想越害怕,我小聲道:“那個它,居然能將別人玩弄於鼓掌。我相信這所有的一切,都與它脫不了干係。”

枉樂初眼眸墨色翻涌:“或許等三易結束,我們纔有機會……”

我疑惑看向他:“有機會怎麼?”

枉樂初吐出兩個字:“破局。”

……

域水河上,幻蓮蓮瓣飄然落下,而擁有着幻蓮境心的顏妤她們則不由自主的懸浮於幻蓮上空。

或許是當時幻蓮境心是被爆破四散的,即使是仍在沉睡的那幾人,也幸運地沾到不少幻蓮境心的碎片,所以蓮上六人無一人下墜。

當所有蓮瓣墜入域水河,幻蓮幻化成一個巨大的蓮蓬。

域水河上金光閃動,瘋長而出無數的紫色睡蓮,夢幻且唯美。

紫色睡蓮飄來一陣清香,醒神清腦,周圍消失的人正在一個一個出現……

轎子上的百歲老人們接連現身並甦醒過來,在看到滿河紫色睡蓮與虛空上的蓮蓬,她們便知道二易結束了。

爲首的大長老扣動柺杖,拿出一個金色的絹帛,只見空白的絹帛上顯現出字跡來。

看完後,她清了清嗓子大聲道:“一場幻夢一場境,九境齊開顯境心,恭喜各位娘子們,二易已成!所有破境而出並取得幻蓮境心的人,恭喜你們將擁有資格來參與明日易主典的第三易!”

她說罷,顏妤、凌惜愛、司徒昭穎、瀟瀟、尋蜜五人被留在了巨大蓮蓬上,而一直沒有甦醒的喬雲兒被催醒後推往了岸邊。

大長老看着蓮蓬上剩下的五人,一拄龍頭柺杖大聲道:“幻蓮境心伴生九瓣不死蓮,此心生於幻蓮境,亦可破開其他虛幻。娘子們請繼續留在青蓬上,接下來將由青蓬給娘子們完成幻蓮境心注體儀式,你們可安心,此過程他人不可擾,擾者就地抹殺!”

大長老最後一句威懾響徹煙柳巷,霎時噤聲,無人敢反駁。

青蓬上的顏妤她們乖乖盤坐其上,她們各自取得的幻蓮境心自身上飄,出並浮於她們頭頂。

同時青蓬散發出不同於睡蓮的香味,裹着她們,使每個人得以全身舒展,以便更好地吸收幻蓮境心。

此過程極其漫長,我們在岸邊只能看着。

岸邊人潮不散,在凌燕肅製造的小型結界中,修五真在全身心治療着曲簫默。

我和枉樂初也似左右護法,靜靜守在兩側。

時間轉眼已至夜幕,天公不作美,飄起雪來。

人潮已經稀鬆起來,等待漫長而枯燥,加之實在沒什麼好看的了,大多數人可不想在這裡熬着寒冬的飄雪,盡數離開了河畔。徒留下寥寥數人。

我伸手接過雪花,小小冰晶涼涼的。自從回到煙柳巷,我已經碰上了許多人許多事,心境已有了變化。易主典一結束,我們都要離開,而這些初識的朋友都有各自的方向與尋求,雖有不捨,但總要分離。我清楚地知道,那一天,不遠了……

我偏頭看向枉樂初,他小臉凍得紅紅的,雙手則插進自己袖口取暖。

他倒是夠沉着,不無理不嬉鬧,除了初見時裝作天真童趣外,其他時候與我們相處時,完全不掩飾自己異於尋常小孩的心機聰慧,可能是他想着就算裝得再好也會被看穿,於是索性大方表露自己了吧……

“幹嘛這樣看着我?”

枉樂初側臉對我道,顯然是發現我在光明正大地探究他了。

我呵呵笑道:“沒什麼。”

總不能說我懷疑你不是個真小孩吧,我心虛的別開眼睛。

我看向守在小型結界旁凌燕肅,也不知結界中修五真治得怎麼樣了?曲簫默他被治得怎麼樣了。

凌燕肅的結界,旁人是看不清裡面的狀況,唯有他自己能看見。

見我望過去,凌燕肅瞭然地對我道:“修姑娘正在聚精會神地治療歡樂主,那液體太難注入了,我們恐怕還要再等。”

我輕嘆一口氣,對枉樂初詢問道:“你看起來快凍壞了?要不我們去買點防寒衣物吧?順便帶些熱食回來。若是要等到半夜的話,我怕到時候再去就買不到了。”

枉樂初看了一眼凌燕肅,問他道:“還需要帶什麼嗎?”

聞言,凌燕肅看了一眼結界裡的修五真和曲簫默,扔了一個金珠給我,對我道:“我雖不餓,歡樂主應該也不用進食,但修姑娘還是要吃的。我在這兒看着他們,你們帶些熱食吧。衣服什麼的,買幾件厚實斗篷便可了。”

枉樂初揣着手,小步輕碎走到我前頭,童音傳來:“那走吧。”

我對凌燕肅點點頭,然後大步跟上枉樂初。

落雪之夜也無多少人在外閒逛了,我看着前面小小的身影,想着他剛剛說的破局,我趕緊彎腰湊近他小聲問道:“那個,剛剛你說的,你想怎麼做啊?”

枉樂初腳步未停,指揮我道:“買把傘去。”

我‘哦’了一聲,也不知他在買什麼關子。

到了傘鋪,我算了一下,我們有五人,算兩人撐一把,買個三把就夠了,於是痛快買了三把。

我拿着三把傘炫耀似的和他比劃了下後,全部遞到他面前:“傘買好了。”

枉樂初雙眼如同暗夜星辰,明亮得很。

他哈出白氣笑罵一聲:“笨蛋,撐傘吶。”

我還以爲什麼呢,原來這小傢伙就純粹是讓我下雪了撐傘,我用胳膊下夾着兩傘,再撐開白色紙扇,撐住他和我。

枉樂初擡頭仰望着我,小眉毛微挑:“你體力還行嗎?”

我回道:“怎麼?你累了。”

枉樂初點點頭。

我看着他這幅似曾相似的扭捏勁和含蓄委婉的試探,想都沒想直接問道:“你要我揹你啊?”

枉樂初抿起小嘴不說話,臉上有一絲羞澀。

我‘嘖’了一聲,蹲下身,把背留給他:“來吧。”

這次他倒沒有過多婉拒,直接跳了上來,我順勢拖着他的腿,明確分工似的對他道:“你撐傘。”

他把傘接了過去。

“擡高點,我看不清路了!”

我嘟囔着,雪花染溼的地面泥濘不好走,看着他錦袍上的紋飾以及還算潔淨的鞋面,我不禁懷疑起,他是不想弄髒他的衣裳才讓我背的。

不過兩個人疊加的溫暖相較一個人確實好多了。

他沒有理會我的要求,直接小聲對我道:”你不是想問我如何破局麼。”

耳邊一陣溼潤氣,枉樂初低低道:“最大的突破口便是妙言。”

我抓過傘沿,偏頭問道:“怎麼說?”

他伸出小手推正我的頭:“別回頭。”

我一下悟了,怪不得他讓我揹他,這樣說話相較之前安全多了。

枉樂初繼續低低道:“妙言成了顏妤,有兩種情況,一是自願,而是被迫。不管哪種情況,只要她想起自己是誰,就絕不會放任曲簫默去死。也只有這樣才能迎來轉機。”

我慢慢走着,不是很自信道:“我們鬥得過那個‘它’麼?”

枉樂初細細分析着自己的見解:“那個‘它’,我們當然是無力抗衡的,但我們並不需要主動去抗衡,只要我們的目的不與‘它’相悖,‘它’未必會阻撓。你懂麼?”

我道:“要是正好相悖怎麼辦?我要做的就是讓身邊的人全都活得好好的,過着想要的生活。”

“你太貪心了。”

枉樂初語氣中有那麼一絲傷感,他淡淡愁怨道:“很多時候,我們自己都無法主宰自己的命,又怎麼能讓所有人都圓滿呢?活着便已不易。”

我執着地說道:“沒試過怎麼知道結果,我就是這樣期望的,誰都沒辦法改變我的想法,會有那麼一天,我會保護我所有在乎的人。我也會保護你的!”

枉樂初沉默了一會,輕聲道:“心比跳高可不行。”

我對他齜牙:“別小瞧人!不對,別小瞧魔。”

他一陣輕笑,倒沒有再反駁我。

我腦海印出妙言那張清冷淡漠的臉,惆悵道:“讓顏妤記起是好還是壞?”

枉樂初敲了敲我腦袋:“那你是想讓曲簫默活還是死?”

我毫不猶豫道:“當然是活着呀!”

說完我就沉默了,在我們沒有別的方法時,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

“若是那個‘它’不想讓顏妤想起來,我們又該怎麼辦?”

枉樂初聲音堅定:“那就說明,妙言變成顏妤是被迫的。我們就有更有理由去這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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