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森然的骨頭刺向蒼天,每一段骨頭都特別巨大,看起來還不像是類人的生物,而是另一種奇怪而詭異的東西。光是頭部的骨頭看起來就接近人們修建的最大的青玉所大小,更不用提那些還有不少部分被埋在黃沙之下的身軀了,宏大中空的肋骨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空洞,在無意中居然正好接續上了這條通天之路往前延伸的方向。
所有的人,無論是人族還是荒族的人,都從未見過、甚至從未聽說過這世上竟然會有如此恐怖的龐然大物,也就是殷河在看到這具白骨時突然想到了當初自己所遇到的魔獸黑魔螳,以及在那個漆黑深夜中突然出現並殺死黑魔螳的更加可怕的怪獸。
幸好的是,巨獸雖然可怕,但死掉的東西就是死掉了,白骨再大也不能傷害活人,所以現在還活着的人們穿過那隻巨大白骨,有一段路甚至還乾脆藉助了這具骨骸的肋骨前行,向着前方繼續前進。
然後隨着他們的深入,發現了更多的累累白骨。
從外表上看,幾乎所有的骨骸都是差不多的,最多就是彼此之間的大小差距罷了。
行走在這巨大沙坑裡,殷河總覺得自己好像走到了一處墓穴中,這裡掩埋的都是同一種動物的屍骸,它們巨大、恐怖,也不知是在過往滅絕還是殘留至今。但是它們顯然是有聰明靈智的,每一具巨大的骸骨都沒有堆疊在一起,它們各自分開,彼此都相距了一段距離。
以至於,這裡看起來甚至就像是這種未知而恐怖的巨大生物,爲自己死後準備的一處埋葬軀體的墳塋。
人走在這裡,總會有一種下意識的敬畏,不管是人族還是荒人,幾乎所有人都屏息靜氣,慢慢地走過這座沙坑。在中間一些地方不得已要修路通過的時候,他們也儘量不會去接觸這些巨大骸骨,就好像是生怕驚動了這些已經死去的史前巨獸一樣。
當殷河帶領着這支隊伍沉默艱難地在沙坑中修路前行時,這座佔地極其廣大的沙坑遠處,被風沙所遮蔽的一角邊緣,慢慢現出了一個巨大的身影。
那彷彿是一隻巨大的龍類,以及坐在它頭頂一個蒼老的身影。
他們都在向遠處沙坑中央的地方望去,漫漫黃沙似乎都不能阻擋他們的視線,過了一會後,那個蒼老的身影低下頭,看了這隻巨獸一眼,道:“看起來他們好像並沒有侮辱聖骨的意思,就是通過這裡。你怎麼說?”
沉重的呼吸聲從風沙中傳來,如沉雷緩緩滾過,一雙巨大的眼睛在風沙中若隱若現,過了一會後,那個巨大的身影忽然轉過了身子,然後邁步向遠處走去。每走一步,這大地彷彿都要震顫一下。
在它頭頂上的那個蒼老身影似乎咕噥了一句,最後道:“也罷,就讓他們過去吧。看他們的意思,是要修一條路前往神山了,還真是不知死活……不過話說回來,當年丟掉的神杖好像就是被一個人族偷走的,如果想要得到神石的力量,破解神山的秘密,就非得那神杖不可。”
他忽然低聲笑了一下,用手輕輕拍了拍身下巨獸的頭顱,道:“你說,那些人族會不會自己把神杖送回來呢?”
“吼……”巨獸以嘶吼聲迴應着,然後並不回頭,一直走向遠方內環之地的更深處。
而,那座神秘巍峨的神山,在這個距離間,也開始逐漸顯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雖然這段埋葬了衆多可怕無比的巨大骸骨的沙坑,讓人看上去膽戰心驚,但實際上衆人通過這裡並所修建的道路,從頭到尾反而沒有遇到任何的危險,甚至可以說是從修建通天之路以來最安全的一段路程了。
過往在修路過程中會遇到的所有困難兇險,這裡全部沒有,也許是當年這些史前巨獸們選擇了這裡作爲埋骨之處時,就已經將這個地方清理得乾乾淨淨,不讓任何雜物在日後來打擾自己的安寧。
殷河心裡隱隱的也想到了這種可能,不過他並沒有在這上頭花費太多心思,他帶領着這支隊伍要乾的就是修路修到神山腳下,在經過這座沙坑的時候,老實說,他比任何人都緊張。
他很擔心,時至今日,這種巨獸會不會還有一隻後代還活在世上,然後突然從旁邊裡衝出來。
經歷過當初黑魔螳大屠殺的事情後,殷河對任何恐懼惡魔的危險都有幾分神經過敏。
不過幸好,這種危險一直都沒有發生,然後他們修路穿過了這座沙坑。
當所有人都離開這座沙坑到達另一邊的時候,老實說,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不管是人族士兵,還是那些荒人,在面對這種未知卻又強大無比的生物時,那種本能的敬畏幾乎都是一樣的。
只是,這難得的一段平靜時間轉瞬即逝,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在那些荒人奴隸中突然掀起了一陣騷亂,然後情形迅速惡化:大多數的荒人開始大喊大叫,神情恐懼,有些甚至跪倒在了地上拼命磕頭,有些則神情激動地甚至開始對人族士兵咒罵起來。
這是一大羣人同時陷入了暴躁憤怒的情緒,這是進入內環之地後這些荒人奴隸中的第一次,所有的人族士兵如臨大敵,長刀出鞘,森然盯着,一旦有人敢越軌一步,立刻就要血濺五步。
殷河迅速地趕了過來,先是讓人打壓了幾個帶頭的神情癲狂的人,拖到一旁先痛打一頓,然後又指揮士兵鎮壓,總算是將這股騷亂壓了下去,隨即立刻開始追索亂起的原因。
原因其實並不複雜,只過了一會,他們就知道了。
從他們站着的這個地方,向前方眺望的時候,當天氣晴好、風沙也弱的時候,就能看到神山的輪廓模樣了。
人族看到了,荒人奴隸們也看到了。
他們認出了這座山。
他們知道了自己在哪裡。
千百年來,每一個荒族人從小到大聽到的記在心裡的都是對這座神山的敬畏,禁止接近的祖訓是流傳千百年的信條,於是,所有的荒人奴隸都一下子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頓時躁動了起來。
荒人奴隸們很憤怒,很沮喪,像是有一團烈火灼燒着心靈,哇哇大叫着,恨不得要摧毀身邊這些萬惡的人族,才能一泄心頭之恨。
他們想要殺人!
他們想要逃離這裡!
這一切都怪人族!
在有人吶喊有人鼓動身體裡的熱血又開始沸騰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人族士兵冰冷無情的刀鋒兵器。
終日忙於修路,辛苦勞作的荒人奴隸們,哪裡會是裝備精良又經驗豐富同時體力充沛的人族士兵的對手?
這次自不量力的反抗就算充滿着不甘與憤怒,但仍然迅速地被打敗,血腥氣開始瀰漫在這片土地上,沒過多久,荒人奴隸就被逼迫着全部跪在地上,再也無力反抗。
在他們的周圍,多了幾十具被利刃砍死的屍體;而人族士兵那邊,都是久經戰陣的精銳,在人數上如今也接近這些俘虜,所以一場戰鬥下來,甚至都找不到幾個受傷的人。
如此巨大且懸殊的力量差別,讓這些荒人奴隸們絕望了。
人絕望就會麻木,就會放棄希望。
當一切平靜下來後,殷河帶着一點厭惡的神情從外面走了過來,他的腳步踏過了那些流淌的鮮血,留下了一行血腥的足印。
他站到了那些還活着的、神情絕望又崩潰的荒人奴隸身前。
“那是神山。”他指着那座山峰,對着衆人大聲地說道。
那些跪在地上的荒人奴隸們一陣騷動,似乎再次從這個人族頭領的口中得到證明又刺激了他們一下。
旁邊早已嚴陣以待的那些人族士兵一陣打罵,揮舞兵器,總算是又將這一陣喧囂壓了下去。
殷河面色冷峻,冷冷說道:“你們荒族人千百年裡總是傳說,靠近這神山會如何如何,現在真的靠近了,你們又怎樣了?”
荒人奴隸們忽然安靜了下來。
“是一個個倒地暴斃了,還是缺手斷腳、口吐鮮血了?”殷河冷漠地掃視過這一大羣人,道,“什麼都沒有發生,對不對?”
他皺着眉頭,看起來帶了幾分殺氣,大聲地道:“路,繼續修過去。修好了,我在這裡對天發誓,只要那時還活着的人,我就帶你們離開這裡,施放你們迴歸家園;若是不想修路要造反的,那些死人,就是你們的下場!”
他環顧四周,寒聲說道:“現在,有誰不想修路的,站出來!”
荒野上的風吹過,帶着幾分前頭血腥的氣息,那一大羣被包圍的荒人奴隸跪在地下,安靜得可怕。
半晌之後,仍然是沒有任何一個荒人站出來,他們都跪在地下,一動不動。
殷河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眼底深處有一絲複雜神色流過,隨後他轉過了身子,向前走去,同時口中傳來一句聲音,迴盪在這片人羣中:“繼續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