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王倩倩立刻反應過來。剛進廠的時候, 她曾因沒有參加招工考試的錯漏而被政治科調查過。後來因爲她父親那邊的干預, 這事就不了了之了。但若是有人有心要查, 但凡只要調一下檔案就行了。在她的檔案中,那份參加招工考試的卷子上的字跡可並不屬於她。
林蔓點了下頭:“你和我都有問題。你進廠不合手續,再往下查,還會牽連上林志明。我的成分裡有污點, 一旦深究,也很容易做文章。”
王倩倩不解道:“真是奇怪,怎麼過去他沒有往這方面想, 現在突然……”
林蔓接過了王倩倩的話,分析道:“應該是最近其他廠子的事情給了他啓發吧!我聽說, 有不少人爲了整人,惡意在對方的檔案成分上做文章。”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王倩倩一籌莫展, 檔案皆在政治科手裡, 張張白紙黑字。若是有人果真拿到她面前, 她只有承認的份。
林蔓稍想了想, 回道:“這樣吧!明天我會回去上班。具體怎麼辦,我要先問了一個人才能決定。”
王倩倩好奇道:“你要問誰?”
林蔓勾起脣角, 諱莫如深地笑了下:“反正, 你先什麼都不要做,等我的決定。”
王倩倩無計可施,自然只能等林蔓的決定了。
夜深了,忽的颳起了一陣風。風裡帶着些許寒意。
林蔓和王倩倩站在門棟前又談了一會兒。
門棟前榆樹上的枝葉,隨着清風的拂動而左右搖擺。樹影婆娑, 不時地發出“沙沙”的響。
商定好事情後,王倩倩就回家了。
林蔓輕步上樓,悄聲地打開家門。屋子裡依舊是靜悄悄的。她輕手輕腳地進門。
秦峰依舊睡在牀上,與林蔓出門時的姿勢一樣。看起來,他沒有醒過。
試探了一下秦峰的額頭,林蔓想確認下他的體溫有沒有又升上去。
“你回來了?”秦峰驀地睜開看林蔓,冷冷地說道。
秦峰的額頭滾燙,林蔓嚇得連忙又讓他吃藥。
秦峰沒有等到林蔓的回話。他糊里糊塗地坐起身。在被灌下了三杯溫開水後,他又沉沉地睡下了。
林蔓用體溫計給秦峰量了□□溫。
眼見着指標衝過40度,林蔓喃喃地念叨:“真是的!一燒起來就說胡話。”
秦峰開始發汗了。
林蔓另拿了一牀被子睡在秦峰身邊。折騰了一整天,她也累得乏了。剛捱上枕頭不久,她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林蔓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給秦峰量體溫。
秦峰的燒徹底退了。林蔓給他量體溫時,他立時醒了,整個人比起前天精神了許多。
“你這個人真怪,高燒過了40度就開始說胡話。”林蔓眼見秦峰沒事了,便馬上收拾東西準備上班。
秦峰倚在牀上,對外面忙活中的林蔓說道:“我又說什麼了?”
林蔓剛一放飯盒進挎包,就聽到廚房裡竈上的粥鍋響了。她轉頭衝進廚房,一邊熄滅鍋下的竈火,一邊對裡屋的秦峰喊道:“反正,都是些亂七八糟的話,什麼市長啊,什麼接待開會啊,還有參考消息什麼的……”
秦峰沒有回話,臥室裡靜得出奇。
林蔓急趕着上班,無暇追問秦峰。臨走前,她站在門口叮囑秦峰道:“藥放在牀頭了,記得按時吃。竈上有白粥,你中午熱一下就醒了。”
林蔓疑心秦峰睡着了,所以剛纔沒有回她的話。
頗爲意外的,秦峰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行啦!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林蔓一路快跑進廠。她出門時有些晚了,預示上工的音樂剛剛放完了第四首,爲了不遲到,她不得不急步狂奔,才得以在下工鈴聲的尾音結束之前,衝進了科室。
“剛纔你桌上的電話響了。”小李一見林蔓,就對她說道。
林蔓氣喘吁吁地坐進她的辦公位:“說了是誰嗎?”
小李道:“沒講,我問誰啊?那邊立刻掛了電話。來回有三趟。”
“這樣啊!”林蔓感到奇怪。若是響了一聲就掛下,那興許還是打錯了電話。可要是響三聲都掛下,那分明就是不想讓人聽出誰來了電話。那人只讓她接電話。
鈴~~~
電話鈴又響了。
林蔓接起電話:“喂,這裡是供應科。”
電話那邊傳來郝正義的聲音:“有件事是關於你的,我們怎麼碰面。”
郝正義故意壓着聲音說,顯然他也不想被身邊的人發現他給林蔓打電話。
林蔓和郝正義曾有過一個約定。那就是儘量不要讓他人知道他們有某種聯繫。這樣,對林蔓有利,也對郝正義有利。
一旦這樣,他們可以暗中互通消息。林蔓偶爾會給郝正義提供有助於他晉升的情報,郝正義則充當林蔓在政治科的內線,及時告訴林蔓誰舉報了她,誰又暗中做了不利於她的事。
林蔓佯作接到了一通業務電話:“嗯,晚一會兒吧!10點鐘我會經過小紅樓。到時候順便給你。”
林蔓話裡有話,說晚一些,其實是說晚上。她約郝正義晚上在小紅樓前碰面。
郝正義聽懂了林蔓話裡的暗示,立刻掛斷了電話。
“我們有什麼單子要趕嗎?”小李關心地問林蔓,心想要是她有什麼急的事,恰好他現在空着,可以幫她一把。
林蔓隨口應道:“嗯,是有,不過我自己來就好了。”
一連串的電話鈴聲響起,科室裡的人陸續忙了起來。
做完了一張單子,小李看了眼牆上的掛鐘,驚見時間已經過了10點。他好心提醒林蔓道:“十點過了,你不是要去給那個人單子麼?”
林蔓埋頭手裡的工作,不以爲意道:“啊,沒事,我這裡還沒好。等下午去車間的時候,我再順便送過去。”
辦公室裡,沒有人發現林蔓有不對勁的地方。
忙了整整一上午,林蔓下午空閒了許多。
一空下來,林蔓便忍不住去想郝正義來的那通電話,揣測郝正義找她有什麼事。其實,就算郝正義今天不給她電話,她也會主動去找他。關於許勇去政治科調檔的事,她正想問問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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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郝正義找我的事就是關於許勇?”林蔓在心裡猜測道。
下班後,林蔓遵守對秦峰的承諾。下工鈴聲一響,她半刻都不耽擱,一切工作上的事她都推到一邊,徑直快步回家。
秦峰身體剛好一些,就在家裡閒得發慌了。林蔓不許他出門受風。他便只好趴在窗臺上,巴巴地期望能看見林蔓的身影。當林蔓出現在葡萄架盡頭時,他迫不及待地站在窗前,衝林蔓揮手。
林蔓覺得秦峰的樣子太好笑,錯覺他是被關在家裡的大狗。她一出門,他便只好趴在窗臺上盼她回家。等她的時候,他無精打采。可是一旦她出現了,他的眼中立刻充滿了光彩。
“你總算回來了!我都快悶死了!”林蔓剛一開門,秦峰就從裡屋跑出來。
林蔓笑着打量了一下秦峰,又往他的身後看了兩眼。
“你看什麼?”秦峰不解地問。
林蔓調笑道:“我在找你的尾巴啊!”
秦峰道:“什麼尾巴?”
林蔓笑道:“你知道嗎?你在樓上等我的樣子就像一隻等主人回家的金毛犬。我看你的後面,當然是找你那條搖得厲害的尾巴了。”
秦峰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把我比成……”
林蔓適時地撒嬌,親暱地挽上秦峰的胳膊:“哎呀,我就是開一個玩笑,哄你開心嘛!”
秦峰無奈地苦笑:“我要是大狗的話,那你是什麼?”
林蔓向秦峰偏了下頭,嬌笑地問:“你覺得我是什麼?”
秦峰勾起脣角:“狐狸吧!”
林蔓追問:“怎麼說?”
秦峰嘆了口氣,由衷道:“又狡猾又有心機又會騙人的沒良心的小狐狸。”
林蔓沒有想到,秦峰對她的稱謂淨是一長串,且沒有一個好詞。
她一時忘了秦峰還在病中,氣得直垂他的胸口:“你說我沒良心?我這樣照顧你,你居然說我沒良心。”
秦峰咳嗽了兩聲,她猛地想起來,忙撫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冷不防地,秦峰握緊了林蔓的手,凝看她:“可是你知道嗎?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
林蔓嗔笑地瞥過了頭,避過了秦峰突然深情的眼神。她莫名的心虛,輕笑道:“真是的!你現在沒發燒也會說胡話了。”
門外傳來了一陣噪響。有幾個孩子放學回家,疾步上樓。孩子們嬉笑的聲音頓時衝散了林蔓和秦峰之間驟然興起的奇怪氣氛。
林蔓走進廚房,將前一天剩下的雞湯放在竈火上熱。秦峰倚着門框,陪着林蔓聊她工作上的閒話。他們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飯後,秦峰吃了藥後,早早地睡了。
林蔓等到秦峰睡熟,便關上了屋裡的燈。眼見着鐘上的時間接近10點,她悄聲地出了門。
郝正義早林蔓一步等在小紅樓前。當看見遠處出現林蔓的身影,他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進樓裡談。
樓裡現在沒有人,站在裡面說話,基本不會被人發現。
沒有多餘的寒暄,郝正義一見林蔓就開門見山道:“你們科的許科長昨天來調你和王倩倩的檔案。”
林蔓道:“你給他了?”
郝正義搖了下頭:“得虧了他撞在我手裡,我攔下來了,說調檔需要手續,最快也要明天才能給他。”
林蔓道:“這件事,你最多能拖多久?”
郝正義道:“最晚後天也要給他了。他如果不找我,直接找其他人做這事,很快就能拿到。所以這事,拖不掉。”
郝正義頓了一頓,轉而問林蔓道:“你的檔案裡不會有什麼把柄吧?”
“就是一些算不了什麼的小事,八成他想拿它們做文章。不致命,但是麻煩。”林蔓不想郝正義知道太多,故意隱瞞了其中的細節。
郝正義嘆道:“麻煩也是麻煩啊!儘量還是避免的好。你有什麼打算沒有?”
郝正義可不想林蔓出事。近幾個月來,林蔓提供給他不少有利情報,不但讓他坐穩了政治科一組組長的位置,還讓他成了副科長的有力競爭人選。
林蔓稍想了一想,驀地開口問郝正義:“如果檔案丟了呢?”
郝正義道:“那麼就可以調原始檔案。原始檔案不在廠裡,在省城。要是調原始檔案的話,需要的時間就長了。”
林蔓道:“最長多久?”
郝正義道:“半個月吧!基本上半個月肯定能送來。”
“半個月,勉強足夠。”林蔓喃喃地念道。
郝正義聽不懂林蔓的話,問道:“什麼足夠?”
“我要讓原始檔案來的時候,許科長已經沒能力對它做文章了。”林蔓脣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個徹底解決許勇的主意,在她的心裡逐漸清晰。
郝正義道:“原始檔案?你先擔心下廠裡的檔案吧!那檔案可就在這樓裡的檔案室裡呢!”
說罷,郝正義朝林蔓身後指了一下。
林蔓回頭看了一眼走廊盡頭的沒掛牌子的檔案室。她向郝正義確認道:“就在那個裡面?”
郝正義道:“可不是嗎?如果不是我幫你攔了下來,早有人從裡面拿出來給許勇了。”
林蔓瞭然地笑道:“行啦!我自有主意,你回去吧!”
“你是說?”郝正義恍然明白了林蔓的意圖。
他不禁暗暗地感嘆:“膽子也太大了吧!這事也敢幹?”
不過轉而一想,他又釋懷地想:“算了,反正又不是我做。我管那麼多做什麼。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好。”
郝正義痛快地同林蔓告別。
待到眼見着郝正義走遠,林蔓才走向檔案室。
無聲地撬開門,她走進了檔案室。藉着手電筒的慘白光線,她找到了她和王倩倩的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