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康沒想到他娘會問他要錢。
孫大琴瞅見他這幅呆樣就來氣,哪有一點男子漢氣概,窩囊死他算了。
正康被親孃鄙視的眼神看着又羞又窘。飛快地跑回自己房間去了。
進了房間,他吭哧半天才把雞錢說出來。
劉芳名氣的半死,“我吃自己家的雞還要花錢?哪家父母這麼狠心?”
正康漲紅了臉,可還是替他娘說了一句,“咱們已經分家了。隊裡只允許養三隻雞,那雞是咱孃的命根子。留着明年下蛋呢!”
劉芳名哪裡聽得進去,她的傷口火辣辣的疼,想吃點好的都不行。
她從屋裡出來就衝着孫大琴發火,“我都成這樣了,您作爲老人怎麼還要錢呢!”
孫大琴也不高興,“你受傷是你自己作的,又不是我害的,我還倒貼了一百塊錢呢,我都沒朝你們要回來。你還想要雞吃,憑啥?你又不是斷胳膊斷腿的,還需要喝雞湯補補。”絕對不能開這個口,否則以後他們都不拿自己當外人了。分家就要有分家的樣子。
劉芳名吵不過她,氣的半死,連飯也沒吃,直接躺到炕上去了。
吃飯的時候,正康喊她,她怎麼都不願意出來。他愁眉苦臉出了房間。他漫無目的地在生產隊裡溜達,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養雞場。
看着許多人都在忙碌,他也湊過去幫忙。鄧雲萍抱着豐產正站在涼棚底下看着他們忙。
等雞籠全部擡上卡車的時候,鄧雲萍回頭看了眼正康。見他正面無表情地衝着他們招手,又看了眼滿臉帶笑的親孃,心裡有種複雜的感覺。
等卡車開走了,錢淑蘭側頭看向正康,“你不在家照顧小芳,過來這裡幹什麼?”
正康臉色訕訕,沒說話。孫大琴瞪了他一眼,損他,“還能因爲啥,不就是想過來拿免費母雞嗎?”
錢淑蘭眉頭皺起,假意嗔了孫大琴一眼,“你說的是什麼話,正康就是再糊塗,也不會做出這麼沒腦子的事情。”
正康羞得滿臉通紅,尷尬得連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了,他吭哧半天才小聲開口,“奶,我能買一隻母雞嗎?”
錢淑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正康被她看得越來越擡不起頭。眼見着他臉被熱紅,頭都快低到胸口處,孫大琴卻煞風景地問了一句,“你帶錢了嗎?”
正康尷尬症都要犯了。
錢淑蘭卻像是沒看到似的,搖頭拒絕,“我們生產隊每戶人家都可以領到三隻母雞,你的糧油關係又不在縣城。沒法買的。”
正康低頭嗯了一聲,轉身就要離開。
錢淑蘭卻把人給叫住,“等一下,我跟你說件事。”
正康回頭,有些傻氣,“奶,什麼事?”
錢淑蘭看着他,淡淡地開口,“你不是想到城裡嗎?我給你個機會。”
正康驚得半晌纔回過神來,他眼巴巴地看着他奶,緊張地直嚥唾沫,“什麼機會?”
孫大琴也緊盯着她瞧。
錢淑蘭坐到椅子上,在本子上寫了幾筆,“你小姑和你一樣都是銷售員,我讓她和你換。”
雖然都是售貨員,可城裡的工資要比鄉下要多三塊錢。所以她應該要多少錢才合適呢?
正康顯然沒想到還會有這個好消息,他真的很想一家團聚,沒想到真的有機會,他的聲音都開始發顫了,“真的?小姑同意嗎?”
錢淑蘭擺了擺手,“你小姑年紀大了,需要點錢榜身,如果你能給她一百塊錢補償,她就跟你換。她的工資比你多三塊。你自己掂量掂量到底劃不划算?”
正康只用了三秒就回她,“我要換!”
孫大琴在旁邊給他潑冷水,“你還是去問小芳吧!一百塊錢呢,你做得了主嗎?”
被親孃看不起,正康已經窘得不行,“好吧,我回去問問。”
說着跟豐產揮了揮手,腳底抹油般地跑了。
孫大琴氣的直跺腳,“我養的哪裡是兒子,分明就是個姑娘,窩囊死算了。”
錢淑蘭微微搖頭,“把他放到縣城,眼不見心不煩。”她可不想天天跑過來拉架,這倆都不是省油的燈,還是分開來的好。
孫大琴氣過之後,纔有些猶豫,“娘,這事不好吧,雲萍還要找對象呢!”
城裡工作和鎮上工作找的對象肯定是不一樣的。
孫大琴可不想婆婆爲了那個不孝子委屈小姑子,實在是不值得。
錢淑蘭當然不會把鄧雲萍的想法跟孫大琴說,她挑眉看着孫大琴,語重心長地道,“你呀,和小芳性格不合,我要是不把你們分開,遲早能把家裡鬧得不可開交,我還要不要上工?”
孫大琴被婆婆說得啞口無言,顯然沒想到婆婆居然是爲了她。她心裡又是感動又是尷尬。
正康一口氣跑到家裡,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小芳正趴在炕上假睡,看到他進來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呲,“我的飯呢?你想餓死我嗎?”
正康扶着門框喘粗!氣,“我待會兒就給你盛飯,我跟你說件好事。”
劉芳名收起那張冷臉,來了興致,“什麼好事?”
正康坐到炕沿把錢淑蘭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劉芳名一聽居然要一百塊錢,心疼得不得了,可想到以後一家人都可以在一起,豐產再也不會離開她,她掙扎半天還是決定換了。
正康見她同意了,立刻笑起來,“我就知道你會同意的。”
劉芳名收起笑臉,嚴肅地看着他,“咱們一家到了縣城,你每天都要負責接豐產,我那廠里老是加班不好請假的。”
正康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他是銷售員,幾乎很少加班的。
等小芳胳膊的傷全部結痂了,鄧雲萍和正康的工作也全部交接完畢,他們交換的過程非常順利。方永林和縣城百貨大樓的經理關係不錯,正康又給鎮上的領導送了點雞蛋,這事兒就算是成了。
到了二十號這天,知青點爲誰回去休年假起了爭執。因爲是第一年,這次可以有三個名額回去。
誰都想回家,可名額就這些。老遠就聽他們在吵。有的心思多的,就去討好王守泉和錢明華,給他們送禮。這些知青們也沒別的貴重物品,只能送錢。可他們的錢又非常有限,送出去的也非常少。
許翠蘭和錢淑蘭嘮嗑的時候一個勁兒地抱怨,“你說他們有沒有腦子呀?就算真的要行賄,也該打聽一下,咱們家能不能看上這點錢吧?三毛錢,虧他們送得出手。”
錢淑蘭也有些好笑。拍拍她的肩膀,一副很羨慕地表情,“還是當大隊幹部好啊,一個名額居然能得三毛錢。”
許翠蘭嗔了她一眼,“你要是真羨慕,怎麼不見你把養雞場的名額拿出去賣呢!估計能賣更多,五毛總有的。”
錢淑蘭哈哈大笑,“我要是賣了這個,估計以後再難見人了。你家守泉不錯,還能禁得起誘惑,是個好乾部。”
許翠蘭謙虛地擺擺手,“別這麼誇他,他就是不想被村裡人戳脊梁骨。”
錢淑蘭深以爲然地點點頭。
無論知青們怎麼賄賂,到最後的結果還是和以前一樣。
這次依舊是按照工分值高低來排。除了蘇愛國和葛小云,另一個名額是個男同志。這下子再也沒人鬧了。其他人都一臉羨慕地看着這三人。沈豔紅嫉妒地眼都紅了。孔秋雲安撫她,“明年咱們只要多掙工分,下次就能輪到咱們了。”
沈豔紅重重地嗯了一聲。
葛小云自從拿到名額,心裡就非常難受,她根本不想回去,她家離得非常遠,來回的火車票差不多都要十多塊錢,她何苦回去。
斟酌再三,她決定把名額讓給別人。當然不可能免費。爲了這個名額,其他人都爭相討好她
到最後,是平時最沒存在感的郝小青得到了名額。葛小云得到了五塊錢。其他人都猜想葛小云是拿了郝小青的好處,但是都沒想到會有這麼多錢。葛小云自己都還是懵的。人不可貌相大抵如此了。
到了二十六的時候,布票全部發下來了。知青們沒想到布票居然這麼少,齊齊嘆氣,“這三尺步夠幹啥的?連件褂子也做不了啊?”
“會不會是有人把咱們的布票給昧下來了?”沈豔紅開始惡意揣測起來。
葛小云飛快搖頭,“我跟養雞場的大嬸們打聽過了,以前都是這麼多。”
沈豔紅更加絕望了,如果是大隊幹部貪污還好了,他們去公社鬧一場說不定就能物歸原主。可現在好了,根本就是這麼多,太絕望了。
“我們互相湊一下吧。兩個人做一件衣服,明年換另一個人。”孔秋雲給大家出主意。
沈豔紅垂頭喪氣,把自己的布票給孔秋雲,“我的給你,做出來的衣服咱們一起穿。”
孔秋雲朝她豎了個大拇指,讚道,“你這主意更好。”
葛小云也跟別人一起拼衣服了。和她拼衣服的人正是劉秀麗,別人都有人了,她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
布票發下來之後,大家結伴去供銷社買布。真的是人山人海,非常不容易。
錢淑蘭沒有去,她的布票早就給鄧雲萍幫她帶回來了。錢淑蘭給小敏做了身衣服,剩下的布頭給元澤陽縫了個書包,把他高興壞了,連連向她道謝。
買完布以後,李春花忙得焦頭爛額。這幾年大家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也願意給家裡人花錢,她的生意已經排到三月份了。
她把大家的名單記錄下來,然後把最近七天的人的尺寸量好。她記性不好,每次都會把量好的尺寸記下來。然後埋頭開始做。七天一輪迴,倒是非常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