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冤家路窄,難得一次出門,居然會遇到明安候世子。
崔琉娘扶額,簡直覺得太巧合了:“民女見過世子。”
她矮身行禮,世子拿着摺扇笑笑道:“沒想到出來賞花,倒是能遇到崔姑娘。不知道身邊這位公子,又是那一位?”
葉紀澤難得沒有開口,只低頭對明安候世子沉默地行禮。
崔琉娘敏銳地感覺到葉紀澤不想跟這位世子有牽扯,或許是擔心暴露了身份,以後查起假玉的事來會事倍功半,便幫着掩飾道:“這是族裡的遠方堂哥,正好到府上做客,民女便做地主之誼,帶他京郊轉轉了,沒想到這麼巧,卻能遇到世子。他一個從鄉下來的土包子,能見世子一面,還真是三生有幸。”
明安候世子卻沒那麼容易被她唬弄過去,上下打量着低頭不語的葉紀澤,搖頭道:“我觀看這位公子的穿着打扮,也是個讀書人,哪裡有崔大姑娘說得這般,今年上京來,或許是來赴考的?”
崔琉娘聽着他一副刨根問底的意思,實在有些編不下去了。
若說是,這位明安候世子真是去查,該怎麼圓謊?
而且他要是幫着問問考後的排名,崔琉娘還不得不胡謅一個名字,但是誰知道會不會在考生裡有這麼一個名字?
若說不是,那麼這位遠方堂哥特地上京來,又爲了什麼?
崔琉娘心裡盤算了一下,含糊地道:“他不是來赴考的,而是看看京中有沒能賺錢的營生。畢竟天子腳下,討生活也容易些。不是有句俗話說的,京中遍地是黃金來着?”
明安候世子聽着,倒是放下了一半的疑惑,只是視線總是忍不住在對面那人身上打量,似乎有種說不出的熟悉。
或許是自己多心了,他笑了笑,終於放下了這個話題:“這位崔公子也是有眼光,京中雖說不至於遍地是黃金,但是天子腳下,能餬口的營生卻不少。”
崔琉娘見他不再打量葉紀澤,連忙歉意地笑笑,轉開話題道:“聽說上回世子到府上來,民女正好不在,實在是失禮了。”
聞言,明安候世子脣邊的笑容淡了幾分:“崔大姑娘是個懂禮的,只是崔小姑娘寵得卻有些過了頭。”
明顯是崔明珠得罪了他,這話說得足夠婉轉。
似乎讓明安候世子沒那麼注意到葉紀澤,卻選了一個糟糕透頂的話題。
崔琉娘尷尬地笑笑,卻也好奇崔明珠到底做了什麼,叫明安候世子面色如此難看:“若是小姑做了什麼不該做的,民女這就替她向世子請罪。”
“哪裡就要崔大姑娘幫着請罪?已經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明安候世子很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忽然道:“崔大姑娘很久沒出墨寶了,之前大病了一場,着實讓不少書生擔憂着。如今看着大好了,似乎沒有再出詩集的樣子?”
崔琉娘想到她狗爬一樣的字,哪裡還能拿出去見人,僵着臉笑道:“爹爹縱容民女恣意地揮灑筆墨,能有人捧場實在是難得之事。只是民女年紀也不小了,名聲過盛不是什麼好事,以後說親也要難一些。民女任性了這麼久,也該收身養性了。”
“若是外頭那些書生知道了,只會嘆一聲可惜。崔大姑娘以前看着瀟灑,怎麼最後還是像一般姑娘家,到底還是屈服了?”明安候世子的神色似乎帶着幾分惋惜,彷彿崔琉娘也變得跟平常的姑娘家一樣平凡,也認命了。
崔琉娘巴不得他對自己再不起興趣,接話道:“世子將民女看得太高了些,到底是平凡人,只想着過平凡的生活。再繼續恣意妄爲,到底來只會連累了府上,小姑的名聲也有礙。再就是,才女的名頭雖好,可是隻能看不能當飯吃,最後民女總不能梳了頭當老姑子去。”
他們這些男人都盼着有一個不一樣的紅顏知己,卻不知道紅顏易逝,能回過神來,除了收穫了一堆真情假意的吹捧,又能得了什麼?
青春不在,吹捧的人自然就越來越少。
就算真是成了大才女,哪個門戶願意收一個才女媳婦?
不知道多少青年才俊知道她的名字,名聲實在不怎麼好聽。
哪天她江郎才俊了,吹捧的人都散了,誰還會再關注這麼一個人,只會去吹捧更年輕更有才華的姑娘了。
這就是才女的悲哀,既不能作爲謀生的技能,若是被眯了眼,到頭來落得什麼都沒有。
崔琉娘可不願意成爲世家公子用來打發時間的所謂才女,除了討他們歡心,彷彿自己成爲了不得的人,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的夢,倒不如早早醒來纔是。
明安候世子似乎感覺到面前這位崔大姑娘變得很不同了,一段時日不見,她的眼底再沒有對自己的儒慕,碰見他,也沒了往日的驚喜神色。
他還記得當初崔琉娘第一次遇見自己的時候,雙眼猶如夜空的星辰,閃亮得叫人驚訝,裡面的野心和欣喜,強烈得幾乎是刺目。
世子對這個姑娘十分上心,因爲太有趣了。
之後的崔琉娘就像自己預料中的,對他相當上心。
知道明安候世子喜歡詩詞,就寫了一本詩集,還讓人偷偷送到書生聚集的茶樓裡賣弄。
這點小伎倆,他還沒放在眼內,只是覺得崔琉娘爲了引得自己的注意,實在有些迫不及待了。
反正多一樣消遣的東西,也沒什麼不好的。
世子便裝模作樣跟崔琉娘相處了一段時日,漸漸便覺得無趣了。
如同其他飛蛾撲火一樣的小姑娘,對着自己百般討好,剛開始有幾分新奇,很快便厭煩了。
雖說崔琉孃的詩詞確實不錯,每每寫出一首都讓人驚豔絕倫。
但是有一次,詩會的書生激動地問起崔琉娘其中一句詩詞的含義,她卻支支吾吾答不出來。
答案只有一個,這些詩詞都不是崔琉娘自己寫的,不然爲何會說不出來?
含糊地用靈機一動來掩飾,在場的都明白,崔才女是徒有其名。
也就一些書生存着別的心思,纔會對她一如既往的崇拜。這其中有多少是打着能攀上崔家,一步登天的窮書生就不知道了。
明安候世子逐漸抽離,就差沒跟崔琉娘斷開關係,這個丫頭卻出事了。
據說大病了一場,的確許久不再出門,更沒有給自己隻字片語。
若是以前,被崔老爺關在院子裡禁足,總是千方百計讓人送信到自己府上來。
如今過去足足兩個月,竟然絲毫沒有音信,莫非真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誰知道,會在周家遇上了她。
彼時,崔琉娘似乎不怎麼認得自己,叫明安候世子只覺得有趣。
是真不記得,還是故意不記得了?
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不得不說,崔琉娘再次做到了。
尤其她彷彿在避開自己的舉動,更是讓他滿心好奇。
只是如此,還不至於讓明安候世子緊追不捨,還委屈自己主動到崔府去。
而是有些事,他想要親自弄清楚。
可惜沒得到答案,倒是遇到了一個比崔琉娘更不要臉的崔明珠。
崔琉娘好歹是欲拒還迎,雖說眼神騙不了人,舉止卻依舊規規矩矩的,不至於讓人厭惡。
崔明珠就不同了,斟茶都能灑出來,等自己換下衣衫的時候還故意闖進來,一副臉紅紅的模樣,目光卻直往他身上盯。
被她看着,渾身都不舒服,明安候世子最後是直接走人的。
多少狂蜂浪蝶,也沒崔明珠這麼厚臉皮的。
明明還在孝期,竟然還敢接近他。
世子還不至於那麼沒皮沒臉的,畢竟跟孝期裡的一個小丫頭有了什麼事,若是私底下就算了,鬧出事來,他的臉面往哪裡擱?
又不是天香國色,值得自己爲了崔明珠這樣的貨色把臉面都不要,直接豁出去了?
真是天大的笑話,明安候世子最是愛惜羽毛,更別提不願意給侯府抹黑了。
再說,那麼多的年輕漂亮丫頭,他爲什麼要挑一個叫人倒胃口的?
跟崔明珠一比之下,崔琉娘倒是越發有趣了。
世子出門,不經意看見車窗的簾子掠起,露出崔琉孃的半邊臉,這才讓車伕跟上,做出一副巧遇的樣子。
崔琉娘驚訝的神色不像假的,卻沒有絲毫的喜色。
看來大病一場,這姑娘連帶對他的情分都一併舍下了?
明安候世子對自己很有信心,不過是所謂的若即若離,算是老手段了。
但是手段再老舊,他卻還是對這個丫頭片子感興趣。
不過才幾天不見,這麼快就勾搭了別的年輕公子。
說是遠方表哥,但是遠遠見着兩人相談甚歡,哪裡像是第一次見面的樣子?
他不覺得自己會遜色於一個從鄉下來的土包子,崔琉娘這是故意氣着自己呢!
既然如此,世子不如將錯就錯,對她親近幾分?
讓崔琉娘看看,自己和一個土包子,誰纔是值得喜歡的男人?
估計她也是一時糊塗,或許是氣着了。
連續兩個人,崔琉娘大病一場,他卻沒有主動表示關心,估計心裡惱着,這纔會尋了別的男人來刺激自己。
明安候世子輕蔑地瞥了她身邊的男人一眼,一直低着頭,只怕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尤其京中遍地都是權貴,哪是他能得罪的?
始終不開口說話,估計是膽怯了。
這樣懦弱膽小的男人,崔琉娘又不是瞎的,怎會真的看上他?
“若是姑娘賞臉,不如一起去涼亭裡喝一壺花茶?”世子主動做出邀請,就不信崔琉娘會拒絕。
後者瞥了葉紀澤一眼,見他輕輕點頭,這才應下了。
她也想知道,明安候世子三番四次主動接近自己,目的究竟爲何。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