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3

“嘩啦啦!”零度的酒、八十度的水撒在桌子上,水英抽身去竈屋拿抹布。

老汪把剩下的開水倒進水英的碗裡,一反常態,未喝先醉,竟然幽默滑稽地扮起‘三花臉’,耍起了酒瘋。他雙手舉案齊眉端給水英,結裡結巴表演:“只要……感情……有,喝水也……也是酒!”

引得老教授爽朗地哈哈大笑;逗得金木“喀……喀……喀”開懷大笑,傻笑不停,三分美聲,京腔十足,只是功夫還不到家,差點噎過氣去;一貫靦腆羞澀的田老師半掩着嘴,“噗……噗……噗”漾出了陣陣笑意;不苟言笑、古板嚴肅的水英也“嚯……嚯……嚯”起來,清脆和渾厚交替,原聲笑法和民族笑法兼備,幸福得臉上綻開了荷花;四清和梅花注意力放在甜酒和魚肉上,看到大家都在笑,也感染得莫名其妙地“嘿……嘿……嘿”地笑起來,假嗓子表演得淋漓盡致。堂屋裡鼠聲唧唧,蟲鳴雞歡,屋頂笑得嗡嗡作響,迴音陣陣,繞樑三日,不絕於耳。

尊者、長者開啓晚宴,這是龍王山千年不變的傳統。文化最高的琶王爺似乎在龍王山已經培訓畢業,深諳龍王山的酒文化,卻之不恭,只得入鄉隨俗,首先致感謝辭:“感謝老汪!感謝你們一家!預祝龍王山來年風調雨順,祝老汪身體健康!子孫興旺前途無量,乾杯!”大家一飲而盡。

仍很嬌弱的田老師卻不善言辭,聲音細若遊絲:“金木聰明伶俐,五週歲了,過了年能上學了。”

金木聽了表揚,情不自禁地王婆賣瓜自賣自誇:“過年我就七虛歲了!我都成大人了!”他開始表演脫口秀:“一一得一,一二得二……”金木的乘法口訣被大家的笑聲打斷了。

老汪忙着給客人斟酒夾菜:“喝酒喝酒……吃菜吃菜”。

水英坐在旁邊拘謹無措,侷促不安,幾乎不動筷子也不講話,她沒上過檯面,今晚提高了地位反而難受,實在無法適應,很快又下竈屋燒菜去了。

金木難得一年一次的饕餮盛宴,狼吞虎嚥一番後,學着大人模樣,對桌面上環視一圈,發表離席辭令:“你們慢慢喝、慢慢吃!”扔下碗筷到村上看放“雙響”、撿小鞭炮玩去了。

正月裡鬧元宵。喜慶是無比的,熱鬧是非凡的,賭博是不會少的。

四清丟下飯碗直奔賭博場,屠戶朱時家的四方桌已是裡三層外三層,風雨不透水泄不通,兩枚硬幣轉得“叮叮”響,“嘭”的一聲,莊家抓起鐵碗蓋住,只聽到硬幣在碗下“嘩嘩”倒下。

“快壓錢!快壓錢!放好,杆子,對子,隨你們選!”莊家滿嘴噴着吐沫歇斯底里地喊着。

四清此時正從人牆上爬到人頭,在人頭縫中探出半個腦袋,兩隻眼睛像兩把錐子,把兩個五分硬幣看得真真切切,手開始發癢,心旌搖盪:“我看準了,兩個銀硌子都是數字朝上,一定是對子!”四清和其他人一樣,不假思索把壓歲錢全部壓在對子上。

“開了!”莊家大聲吆喝,“當”的一聲,把碗揭開扔在一邊。

“紅口!對不起啦!”莊家把錢挪到懷裡,四清看準的硬幣變成了一正一反,壓歲錢還沒捂熱就送給別人了。

“明明就是對子,我看得那麼準,會不會像我在上學路上出‘杆子寶’一樣玩門道?對了,一定是莊家在臺子下面用了吸鐵石,把一個銀硌子吸翻了身!”四清摸着牆角悶悶不樂往回走,但突然爲自己發現對方做假欣喜如狂:“我終於知道你們贏錢的門道了,這算什麼本事,這玩意是我玩玩不玩的東西,小意思啦!下次我一定扳本!”

四清正陶醉在自己偉大的發現當中,幻想自己賭場上耍了手段,贏得盆滿鉢滿……

不知不覺,四清到了家門,他左腳剛跨進大門,右腳還在門外,就被水英看個分明,一分錢一個命的她,抄起傢伙,不由分說,三十晚上仍動用了家法,邊揍邊罵個不停:“你個敗家子,沈萬三都養不起你,萬擔家事也能給你輸精光,多少人賭得傾家蕩產,多少人賭得妻離子散,只曉得勤勞能致富,你看哪個靠賭博發了財,下次再賭我就斬了你一個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