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宮大而廣闊,金燦明朗,清亮露光,牆壁棟樑飾以雲彩花紋,景物意態多姿。
深冬一場豐雪,明合殿卻暖意融融,身穿黑色八團龍棉卦的悠悠,盤頭珠翠簡潔。
而在殿中石蒲團上的紀凡,則是竭盡全力一般,向着所持黑色金屬疙瘩中,將體內的一條條裂絲排出。
注意力在紀凡身上的悠悠,看到他肉身顯露的裂絲逐漸減少,不由爲之暗暗欣喜。
不只是紀凡肉身,就連他眉心靈宇涌出的裂絲,也是越來越少,意念反而在增強。
“嗡!”
只見紀凡一身綻放的萬王花紋,開始將殘餘的裂絲生長而出,向雙手中的黑色金屬疙瘩匯聚。
顧不得黑色金屬疙瘩的承受力,悠悠這時已經看出來,紀凡在全面好轉。
然而,沒待紀凡穩定下來,悠悠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示意寢殿的花飛花隨她出去。
來到明合前殿,看到身穿布卦的秋半婉,扶着一身華貴宮裝的寧安媛剛到,悠悠沒有上前,而是蹲跪下來見禮。
“給太后請安。”
悠悠沒有叫師孃,柔聲對寧安媛稱呼道。
“起來吧。”
寧安媛深深看了一眼蹲跪的少女,頓了一會兒才讓她起身。
“皇帝怎麼樣?”
寧安媛對於紀凡的稱呼,似乎有着不願之意。
“小凡已經好轉,現在到了關鍵的時候,太后掛心了。”悠悠美顏端莊,可對紀凡的叫法卻截然不同。
“如今天下初定,皇帝若是能安泰,就可以將更多的心思放在國事上,這也是百姓之福。”寧安媛感受到悠悠不讓探望紀凡,淡淡言語道。
跟着在一邊的花飛花,看着悠悠與寧安媛的關係,心中不由謹慎。
面對寧安媛,花飛花總是不免想到當初在碧虹宗時她的異樣。
聽到寧安媛的說法,悠悠並沒有反駁什麼,反而表示了受教之意。
“既然皇帝到了關鍵時刻,皇后就多加細心照顧着吧,哀家回去了。”寧安媛有着隨了悠悠心之意,笑語過後稍稍伸手,在秋半婉上前攙扶下,離開了明合殿。
恭送寧安媛離去,悠悠不易察覺稍稍吸了口氣。
“太后她有些越來越看不透了。”花飛花揮退殿中的一衆小宮女,輕聲對悠悠道。
“師孃不讓小凡走,可不是爲了什麼皇太后之位,分明就是不想再分開了。”悠悠坐在前殿的坐榻上,嬌顏有着爲難之色。
除了悠悠之外,花飛花也瞭解一些寧安媛,只是有些事是剪不斷理還亂,不能放在明面上說。
“主兒,你感覺到太后身上存在異魂了嗎?”花飛花終於忍不住,對悠悠詢問道。
相比寧安媛,花飛花覺得所謂的紀凡師尊穆懷晟,實在是太可怕了。
花飛花到不認爲穆懷晟強,畢竟他損落的時候,也不過是胎動期修爲,但那穆懷晟對於紀凡的影響,卻不可謂不大。
“那應該是師孃給小凡師尊留下的一個魂印,現在已經沒有了。”悠悠之前就聽花飛花說起過,她沉睡這些年所發生的事。
花飛花也覺得寧安媛,不太想做紀凡昭告天下所封的皇太后。
悠悠同寧安媛的相處,花飛花能看得出來,她撐得有些辛苦。
“這皇宮好嗎?”
悠悠雙手拂了拂滑軟的黃綢坐榻,問出了讓花飛花意外的話。
“皇宮的一事一物,自然是好的,伺候的人也多,比起遊歷要來得舒服,不用抱泉臥石以天爲被。”花飛花猶豫過後小聲道。
“確實是挺好的,以前小凡一直想有個家,我也不想他走。”悠悠的嫺靜笑語,讓花飛花頗爲的古怪。
“憑小凡現在的力量,不要說這樣的小國,就算是九州中的大王朝,他也有能力可以改朝換代。”悠悠在坐榻上端了端身子,讓花飛花忍不住捂嘴。
“主子志在九州四海,琅天國以前只是在懸巖州以南的八個王朝之一。”被悠悠瞪了一眼,花飛花才鄭重道。
從前紀凡就讓花飛花跟着悠悠,她服侍的也是盡心盡力。
“現在是紀國了。”
悠悠提醒花飛花,什麼時候說什麼話。
懸巖州以南的皇權氛圍很濃,八個王朝分割而治,分別爲大宛、東羋、羿國、風赤、南嶺、祈國、琅天、雲夜,修煉宗門反而不多。
現如今琅天已沒,紀國改朝取而代之,依舊沒有打破懸巖州以南八國爭霸的局面。
“雖說懸巖州以南還算平穩,但卻不如蒼巒州來得有念相,如果是在蒼巒州掌控一個小國,相信主子會很高興。”花飛花的說法,讓悠悠神色微微一變。
“以後就不要多言蒼巒州了,雖然小凡是在蒼巒州成長起來的,但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屬不易,那邊的念相固然多,卻也有着他不想見的人,不願瞭解的事,你跟着伺候這麼多年了,應該知道一些禁忌。”悠悠正色對花飛花道。
“奴婢知錯了。”
花飛花欠身低頭,對悠悠的告誡不敢有異議。
當初在磐石山脈,紀凡撿到花飛花這個山匪的時候,悠悠就是主,而她不過是個小修。
這麼多年過去,花飛花雖到了羽化後期,卻依然盡心服侍悠悠,能擺正自己的位置,不會有絲毫疏忽。
同寧安媛見面,稍稍調整了一番心緒,悠悠放心不下紀凡,從坐榻起身回去了寢殿。
有着滋滋響聲的寢殿中,隨着紀凡一身萬王花紋,將身體最後幾條裂紋生長而出,他已經放開了手中的黑色金屬疙瘩,體內厚重的魂息向着識海匯聚。
“重結真靈魂軀!”
悠悠不只是感受到了紀凡本尊的靈魂波動,甚至敏銳發現他丹田氣海的元嬰,有着相同的魂力動向。
在悠悠想來,應該是之前紀凡靈宇識海中的裂紋,致使他不得不散魂應對,魂融於身互相加固支撐。
白日過去,整整一夜時間,紀凡在識海重聚真靈之魂,臉上的神情愈發清明,讓守着他的悠悠闇鬆了口氣。
“肉身比起以前強了太多,氣息也極爲深邃,看來這次危機,對於主子來說,是因禍得福了。”花飛花默默感慨道。
漸漸的,紀凡睜開了雙眼,十二塊瞳力旋渦精光璀璨。
“好美!”
紀凡看着悠悠,小聲笑語道。
沒想到紀凡會這麼說,悠悠羞澀嘟了嘟嘴,美顏露出的笑容卻很受用。
呼吸勻長的紀凡,緩緩散去手上的結印,在石蒲團上長身而起。
“終於恢復了。”
紀凡爲了安悠悠的心,被她摟上手臂之後,給出了很明確的說法。
悠悠能隱隱察覺到,現在的紀凡,是前所未有的強。
“嗡!”
紀凡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黑色金屬疙瘩,扭曲空間就將其沒去。
“今日還上朝嗎?”
悠悠給紀凡整了整金黃顏色的龍紋常服,對他詢問道。
自從紀凡好轉以來,兩個月中,倒是天天早朝,平日沒事也會批些摺子,很快穩定了朝綱。
“薛禮墨。”
紀凡喊了一嘴,讓在寢殿之外候着的近侍總管太監,連忙低頭躬身走到了門外。
“皇上,皇后。”
總管太監薛禮墨,也就是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爲人沉穩,給紀凡和悠悠請安。
“告訴朝臣都散了吧,午後讓柏鎰覲見。”紀凡隨意對近侍太監安排道。
在薛禮墨離開之後,紀凡則是同悠悠出了明合殿。
紀凡將一隻手遮在額頭處,擋了擋朝陽映襯的雪光。
“何安恆,這雪是怎麼掃的,還不趕快帶人都清理出來。”發現紀凡的不適,花飛花連忙對遠處督促掃雪的盈月宮首領太監喊道。
“飛花姑姑,這就掃。”
一名有着機靈之感年輕太監,並沒有往殿門這邊來,而是遠遠跪叩迴應道。
“好了,這場雪大,太監宮女幹活辛苦,也不要過於苛責了。”紀凡深知花飛花那老刁婦的一面,對她笑着叫停。
紀凡更多是將目光,落在了悠悠所穿黑色八團龍棉卦的明黃衣領,以及她的美頸上。
“這身衣裳很適合你,溫婉大氣,高貴典雅。”紀凡對身邊的悠悠讚美道。
“師孃之前來了。”
悠悠掩着一抹嬌羞低頭,告訴了紀凡,寧安媛前來看望。
“也別準備什麼了,咱們一起去給皇太后請安。”紀凡似乎有話要對師孃寧安媛說,稱呼卻又與悠悠在背後所說截然不同。
花飛花倒是清楚,寧安媛這個聖母皇太后,是紀凡昭告天下所封,並非是她要這個尊位。
“你不會是想走吧?”
出於對紀凡的瞭解,悠悠對他小聲問道。
“我是個修士,這王朝這皇位對我而言,沒有任何的意義,現在停下腳步也太早了。”紀凡給出的答覆,多少有些出乎悠悠和花飛花的預料。
相比稱皇稱帝,紀凡更願意在修煉宗門度日。
“若是走了,紀國怎麼辦?”
悠悠支持紀凡,但不確定他在一些事情上的安排。
“師孃若是願意,就讓她留下,不願就算了,這段日子,朝堂內外也安穩了不少,不過話說回來,即便天下不太平,我也不能一直在這裡撐着,以前在蒼巒州的時候,有幾名大帝死在了我手中,那些王朝還不是一樣衍變過來了。”紀凡搖了搖頭道。
儘管悠悠和花飛花都能想到,紀凡一定會離開,但他的離去之意,卻是比預計中要來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