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色的世界是單調的,女孩獨自一個人坐在柔軟的墊子上,面前是信號不好而出現屏幕雪花,滋滋啦啦的聲音有些噪耳,讓繪梨衣有些不舒服得抱緊了自己懷中的玩偶。
【你好,繪梨衣小姐,這是今天分量的藥劑。】
那是看不清臉的白大褂正在靠近自己,說是靠近,但實際上那個護士似乎卻在距離自己很遠的地方,聲音飄渺。或許遙遠的不是兩人之間的距離,而是彼此之間心聲的共鳴。
沒有人理解繪梨衣,也沒有人敢去理解。
【繪梨衣,真是個好孩子。】
同樣看不清臉的是一個老人,他比之前的護士要多了一些細節的輪廓,但果然還是看不清。
老人好像喜歡自稱爲父親,但繪梨衣不是太理解父親的含義,只是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因爲動漫裡的主角們大都會追隨着父親的步伐而展開冒險,而自己的“父親”明明近在咫尺,卻彷彿隔着一層厚厚的屏障,彼此都不想再進一步。
【繪梨衣。】
這次說話的人是一個年輕男性,而且能夠看清臉了。
他叫源稚生,是自己的哥哥。
“我這有紅糖饅頭,吃嗎?”
簡直就像是混熟了的貓咪
立香忽然在心裡這樣想着。
【你將不再受到龍血的詛咒。】
【此時,能救老大的,能把他從權力的漩渦中拉出來的,只有您了啊!!】
而且哥哥打遊戲太厲害了,總是把自己打死。
繪梨衣看着那被子,暴露在冷空氣中的身體本就因爲睡出了汗而有些敏感,下意識吸了吸鼻子。
哥哥對自己很好,會給自己買想要的,想吃的,想玩的,如果說繪梨衣之前的人生是冰冷的灰色,那哥哥就給自己帶來了些許溫暖。
可惜這裡是夢境,捂住腦袋又怎麼能夠抵擋大腦內徘徊的聲音。
有立香的味道。
可惜他太忙了,很少會和自己在一起,最多打打遊戲。
【吃紅豆饅頭嗎?】
討厭。
大大的怪獸在奧特曼的光線下被燒掉大片軀體或者炸裂開來,城市的建築在巨物的侵襲下倒塌發出震耳轟鳴,空氣在哀嚎嘶吼,無數醜陋的怪物在自己手中化作血色的水潭。
但其實最開始的時候,繪梨衣總感覺哥哥不像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着一個更遠的人。
【繪梨衣——】
女孩向自己伸出手來,那好像是自己除了哥哥外,第一次從別人那得來禮物。
不僅如此
好輕,身體輕鬆地像是曾經女孩一直被沉重的枷鎖所束縛着行走。
但是看着擡頭看向自己的少女,她還是不免開口道。
繪梨衣在醒來的瞬間下意識發聲,卻也同一時間捂住了嘴。
那是繪梨衣第一次被人這麼直白地誇獎。
些許光亮把漆黑的房間照亮,也讓繪梨衣看清了進來之人的臉。
“哦哦哦等等”
“嗚!——”
繪梨衣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但小孩子的直覺很準,也很執拗,她知道自己好像不是哥哥最喜歡的人,但繪梨衣依然很依賴哥哥。
但是,她不在
繪梨衣慌了,她忙從自己牀上爬起來,想要離開這個陌生的房間,卻在下牀的時候差點被被子給絆倒。
那是繪梨衣第一次聽到有人要保護自己。
女孩忽然不緊張了,就呆愣愣得停在原地不知道想什麼,而此時門也恰好從外面打開了。
世界開始變成了那副支離破碎的模樣,一切都帶着細細的線條,像是摔碎過一次又縫合起來的鏡子,只要繪梨衣不小心從嘴巴里露出點聲音,一切都會輕易地化作塵埃。
帶着些許急切的悲鳴,繪梨衣從睡夢中醒來,她緊迫得像是被人按入了水中,在這一刻才獲得呼吸的權力,些許汗珠將暗紅色的髮絲和臉頰一側黏在一起,剛睡醒的頭髮並不柔順,讓女孩看着凌亂的同時有些楚楚可憐的意味。
那是繪梨衣第一次知道有人喜歡自己。
一個和自己很像,但卻已經不在哥哥身邊的人。
“怎麼了怎麼了!”一根橘色呆毛從門外探進來,攜帶着詢問的聲音。
再度襲來的,是人們嘈雜的噪聲。
立香將門推開,還未等她掃視自己房間發生了啥,就被一道黑影襲擊了。
在她的懷中,有着暗紅色長髮的少女卻是毫不隱瞞自己的感情,把臉埋在立香胸口中,雙手則是環抱住立香纖細的腰肢。
【久等了搭檔!我叫藤丸立香~啊,不用說敬稱,叫我.立.香.就好了~】
【我喜歡繪梨衣!】
【啊!上杉家主有沒有合照過?沒有的話要和我先嚐試一下嗎?】
她雙手放在嘴巴上,左右張望着,好不容易纔確定沒有任何事物因爲自己而被撕裂破壞。
那是繪梨衣第一次和人合照。
那是繪梨衣第一次知道——
【上杉家主明明就是蛇岐八家的公主,卻在源氏重工那種大黑石頭裡呆着,這個世界上哪有住在石頭柱子裡的公主?】
半摔在地上的繪梨衣回頭看纏住了自己小腿的被子,上面是一瓣一瓣的橘子圖樣,花紋簡單的同時整個牀單都染上橙汁的顏色。
不是說物理意義上的,而是感覺胸口好暖和的熱意。
繪梨衣閉上了眼睛,嘗試不再去看面前的雪花屏幕,甚至還把玩偶夾在自己大腿中,空出來的雙手則是死死捂住耳朵,閉着眼睛不想再聽下去。
自己,似乎不止擁有眼前的那一小片的世界。
畫面中,女孩橘色的髮絲在火熱的太陽下幾乎泛着紅色,她神情熱切的向自己撲來,一下子就跨過了自己和那些護士直接保持的安全距離。
女孩瞳孔收縮,收住了自己下意識差點打出去的拳頭,任由繪梨衣衝進懷裡,雙手高高舉起,裝着早餐的塑料袋便也隨之滑落到了小臂中央。
繪梨衣的記憶中,身體這般輕鬆的情況,只有在和那個夢境中的少女一起時纔會感受得到。
接着,女孩面色緊張卻激動異常,她像是唯恐自己拒絕一般熱切地訴說着,雖然聽不懂,但總感覺她說的有道理。而且
那是繪梨衣第一次被人“拜託”。
但.這一次,似乎有了不同。
【放心啦,有姐在呢。】
但是,這一次就算是繪梨衣也知道自己在做夢了,腦袋感覺飄飄乎乎的,像是浮在雲層上什麼都看不真切,卻又深入內心。
女孩下意識想要去掏自己的小本子,手卻又停在了半空。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般,眼中流離着繁多的色彩,最終還是抿着嘴,緩緩回頭和立香對視。
女孩的聲音柔柔弱弱的,但很清澈,帶着些許不熟悉的變扭,這般說道——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