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復

樑禛都禁不住佩服此御史大夫的勇氣,齊祖衍握了王爺最爲心塞的把柄,除了這龍椅最忌諱的就是“趕跑”了朱成翊,對外只說朱成翊自焚病重了,自己代爲理政,但堂上臣工誰不知道內裡乾坤。如此堂而皇之的提出讓齊祖衍起復的建議,難道御史大人嫌自己命太長?

堂上靜默良久,戶部尚書正欲反駁以順肅王爺的心事,龍椅旁傳來一聲淡然又無謂的聲音,“樑愛卿速帶內閣大學士齊大人上朝,本王有事相商。”

齊大人胖墩墩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時,樑禛發現自己好似第一次認真留意這樣一個人,他看上去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悲慘。他身着正一品朝服,連發絲也是一絲不苟的。眼底雖有些淤青,但氣色並不差,相反,他目光如炬,神情堅定,自信又無懼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個要案嫌疑人。

齊祖衍向王爺跪拜問安後,依舊垂首立在百官之首。

“齊大人對江蘇災情有何見解?”一番簡要的開場白後,肅王面無表情地看着齊祖衍,等着他的回答。

齊祖衍知道,自己今日能得以順利出府,全賴自己在老家的勢力。齊府夫人謝氏的孃家是金陵巨賈,而他自己祖上便也是商賈,雖後來從商籍一躍變成了高貴的士族。但這堂上的人都知道,齊祖衍的成功和丈人謝百勝的日益壯大是如何的相輔相成的,連太-祖皇帝能造反成功都有齊祖衍丈人的一份功勞。現在,王爺問出這樣一句話,是在等着他割肉喂鷹呢……

堂上衆人也看出來了,齊祖衍這回不狠出點血,怕是不能善了。齊祖衍卻不這樣想,因尚未把自己榨乾,現在準備放出來榨乾後再殺,自己可不當韓信。不光是不能損己利人,還應讓王爺明白,消磨自己無異於殺雞取卵。

於是齊祖衍便在朝堂上作了一篇詳盡的財經演講。他毫無忌諱的提出,此次災情發生在自己老家,丈人在金陵一帶的商界地位舉足輕重,爲家鄉建設計,自己會奉勸丈人率先承擔社會責任。這不是割肉,此次割肉了,下次、下下次呢,或是除蘇杭之外的其餘地方發生這樣的事件了,又當如何,朝上可沒有那麼多的商賈丈人可尋。

齊祖衍提議,平抑物價、穩定市場應平衡農商利益,不可穀賤傷農,亦不可物賤傷賈,殺雞取卵切不可爲,應按短期策略到中長期戰略來處理此事。

他提議完善戶部職能,開設部門專司市場監控。除從國庫撥款賑災外,應提供商貸給予中小商家,鼓勵他們從其餘州府調運物資前往揚州府各轄地減緩貨品緊缺。朝廷應在揚州府設物價覈准部門,允許揚州府平民、農戶和中小商家以已富餘之物折算兌換朝廷非免費供應之物。朝廷主導,規範揚州府各地的商家聯盟,強化商賈界的自律功能……

肅王爺端坐堂上,面上無波,心下卻是波濤洶涌,齊老兒確實撥得一手好算盤,怪不得自己爹一直讓他做帳房,有他在確實不易虧本。

提供商貸與中小商家,毋需太多額外人力物力便可運作起來,朝廷暫時出了錢,不僅可緩揚州困局,日後卻還可收回併兼有利息。除此,中小商戶壯大,削弱大商賈勢力,競爭多元化還有利於日後市場的穩定。允許平民、農戶、中小商賈以物易物,既可緩解平民階層特定物資匱乏的窘境,避免他們成爲新的流民,還能讓朝廷收購到物資。此類物資,江蘇人民用不上,其它地方的人用得上啊!

雖說這老兒在此關鍵時刻尚不忘爲丈人牟利,讓官府出面整頓商賈聯盟,不就是讓官家保他謝家老丈人嘛,以後自己想反悔也得掂量掂量了。畢竟此次難關尚需謝家鼎力支持,這點好處,給了就給了罷。這齊老兒慣會出些無本生錢的法子,當真有趣的緊啊!

齊祖衍一番慷慨陳詞後,默了下來,他默默回憶了一遍自己的言行舉止,確定並無越矩之處後,便把自己縮在了一個角落。他心下想,成敗在此一舉了,如若成功,自己至少可以看見兒女成家,如若依然不能打動肅王,也是自己命本該絕吧,這樣想着便也不那樣害怕了。

正獨自胡想時,突然傳來肅王略帶解脫的聲音,“齊大人之女可曾及笄?”

齊祖衍未料肅王冷不丁拋出這樣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甚是詫異,“回王爺,早已及笄,今年十八。”

“甚好,可曾說與人家?”

齊祖衍心下狂跳,什麼意思?肅王要與自己做親家?轉頭一想,肅王的兒子最大的才十六,配齊韻是不是太小了……

莫非是肅王自己要齊韻?齊祖衍只覺皇家的坑果然是一個接一個,坑坑不相同啊……

當下現找夫家顯然不可能,哪家還願意跟他結親,再說齊韻還在朱成翊手裡,齊振還沒把她搶回來呢!肅王爺多半是要把齊韻握手上挾持自己爲他賣命,自己貌似還有不少未被發現的才能,肅王爺捨不得不要了?

立在一旁的樑禛也呆住了,話題猛然從賑災跳至齊韻,他只覺心跳如雷,怎麼都控制不住。如同自己的東西就要被人搶走了一般,擔憂和害怕將他瞬間淹沒。雖然他也自知沒有任何立場去擔心齊韻,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巴巴的瞅着同樣惶恐無助的齊祖衍,腦子裡一片空白……

齊祖衍的腦門汗水直冒,跪在地上頭也擡不起來,他顫顫巍巍的回,“小女尚未說親……臣有罪,故而不敢與人說親……再者,小女於河間,被歹人擄走……至今下落不明……已然不配再說與京城人家……”

“無妨!本王且安排錦衣衛替你尋二小姐,待成功返京,本王替你說一門親。”

好在沒說死是給他自己說門妾,齊祖衍心裡總算好過點了,叩首謝恩。

“汝且回府安心候着,過幾日,先派汝前去揚州府處置災情,還望齊大人盡心盡力爲國效力。”肅王爺頗爲鬆快的揮揮手,總算找了個還算妥帖的法子處理齊老兒之事了。這趟差事,齊老兒若辦好,尚可繼續留用。屆時將他女兒收在後宮,不怕齊祖衍不肝腦塗地爲自己效命。齊老兒如若辦不好這燙人的差事,正好將他滿門抄斬,也不怕堵不住悠悠之口了。畢竟賑災不力,荼毒生靈,已然可殺了。

肅王爺也是慣會打算盤之人,於是錦衣衛指揮使樑禛又接到了對付齊韻的任務。與上次的抓捕命令不同,此次任務卻變成了“解救”齊韻。齊祖衍一舉從嫌疑人變身成爲了受害人,翻雲覆雨只在一句話之間,饒是見慣風雲的文武百官也有點跟不上節奏。當然守在齊府門口的錦衣衛也就撤走了,擎等着樑禛親點後出京“救人”。

樑禛又要出京辦差,安遠侯夫人崔氏又憂心忡忡了。這個肅王一會風一會雨的,上次出京抓齊韻,被人截胡了,氣成那樣,把自家兒子留在宮裡搓磨幾日都不讓回府。這次還是找齊韻,又變成了救人,皇差不好辦,還好上次兒子沒給人犯上刑,不然這回兒子肯定要遭殃。還有大半年兒子就要成親了,也不知會不會耽誤了兒子的終身大事……

樑禛看着母親愁苦的眉眼,自是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心底暗笑,上前安慰母親。崔氏倏的抓住兒子的手,“禛兒,婚期可要提前?”

樑禛啞然,母親又要唱哪一齣,“母親,兒子又不是一去不回了,爲何如此着急?”

安遠侯夫人摸摸兒子的手,“母親知道此差事不易完成,若等你完成了差事,人許家說不定也等得煩了,禛兒的年紀可不小了,母親要求女方提前婚期甚是合理……”

“母親莫要再提,兒子不想提前。”

“那就依禛兒所言罷,如期舉行就好……只是禛兒馬上就要遠行,明日帶些禮去許府辭行罷?”

樑禛突然很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甚至希望明日就能出去辦差……

“禛兒莫煩,咱不說這個了……只此次出京,時間應該也挺長罷……母親讓冬雪隨行照顧可好?”

樑禛睜大了雙眼,“母親以爲兒子外出遊玩呢?”

安遠侯夫人自知着急了點,也慌的手足無措,“兒子莫惱,爲娘不是怕你沒照顧好自己,傷了身子嘛……馬上要成親了,可出不得岔子……”

樑禛無語的望着母親,原來是派個給他消火的,兼監督他,“母親莫要胡亂擔憂,兒子辦差責任重大,可沒心思胡亂去消遣,您想對兒子說的,兒子都省得的。”說完便行禮告辭,扭頭便走。

冬雪是樑禛房裡的一等丫鬟,原本是做通房丫鬟的,樑禛也沒拒絕。只是自肅王起兵後,樑禛便以公務繁忙爲由搬去了書房,只有小廝伺候。安遠侯夫人也認爲,畢竟勤王事大,搬去書房也是正確的。可自從上次辦差失誤後回府,安遠侯夫人總覺得兒子整日憂思過重,不止不再見冬雪,連對許鬆月也不管不問的。如今馬上又要離京,指不定啥時候才能回呢。但樑禛似乎連去許府與許鬆月見上一面都不願,好似十月就要與自己成親的不是許鬆月一樣。不就是一個差事沒辦好嘛,犯不着把自己逼成這樣……

晚間,待樑禛回到書房後的臥室,便看見留在淨房的冬雪。紗衣如雲,虛虛的攏在身上,豐胸細腰若隱若現,她正在爲樑禛準備沐浴的熱湯。聽得樑禛進門的聲音,便轉過身來,媚眼如絲,脣如桃瓣,青絲如絹鬆鬆的攬在腦後,髮尾蜿蜒直入胸前的紗衣,沒入陰影……

樑禛有一瞬的愣神,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冬雪了,都快忘了這個人。冬雪卻思念樑禛的緊,樑禛呆府內的時日本就不多,難得回來一次,又不見自己。沒有貴人的命令,自己也不能主動去尋,今日好容易得到了安遠侯夫人的令,讓自己來前院書房伺候,心都快飛起來了!終於得見二公子,還未開口,直覺身子已然軟了一半,腿都快邁不動了,只拿眼含羞帶怯的瞄着他。

樑禛立在當地想了半天,記得自己並未傳令讓冬雪來伺候,她居然自己跑來了,還穿成這樣。正要發火,驀地發現冬雪滿面春色,嬌羞無限的望着自己,突然有種自己被人覬覦的錯覺……

這奴婢如此急渴的模樣,真不知是她來伺候自己,亦或是自己來伺候她的——樑禛勃然大怒,她算什麼東西!難不成自己還成給她解饞的了!

眼見樑禛濃眉豎起,就要發火,冬雪立時撲入樑禛懷中,婉轉着嗔道,“二公子莫要生氣,是夫人派奴婢來伺候的,夫人交待過奴婢,公子公務繁忙,過幾日又要離京,委實辛苦,讓奴婢定要好生伺候公子呢。”言罷便動手去摸樑禛的腰帶,“奴婢伺候公子沐浴更衣罷……”

樑禛本已大怒,就要甩開這個不知好歹的奴婢,突然憶起自己因思念齊韻導致人都變得連自己也看不明白了,便頓住了本已擡高的胳膊,莫不是自己曠太久才這樣的?這樣想着,便呆立着不動。

冬雪見樑禛果然不動了,心下歡喜無限,便加快手上的動作,三下五除二褪去了樑禛的外裳,又扒去了自己身上的紗衣。上身僅着了一件肚兜,月白底子,上繡一朵荷花……

樑禛直直盯着冬雪胸脯上的荷花,引得冬雪一陣嬌笑,“奴當公子已然忘記奴婢了,原來不是這樣,而是公子變呆鵝了……”言罷便將胸脯直往樑禛懷裡擠……

樑禛原本盯着那荷花,神思卻飛去了不知何處,驀然一張敷滿鉛粉、散發着濃烈脂粉味的小臉湊到眼前,唬得他立時回了神,不是齊韻啊!乍然間,他滿腦子都是齊韻的名字、齊韻的臉,眼前這張敷滿□□的臉瞬時讓他心情低落到極點。他覺得意興闌珊,連勉強自己試一下也不願了。他一把推開冬雪,冷冷的說,“出去,以後沒有本官允許,休要再踏入本官書房一步!”

冬雪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望着樑禛,這還是以往那個知書達理的二公子嗎?自己與他一同長大,互相頗爲了解,在她記憶裡,二公子雖說比較嚴肅,但從不莫名發脾氣,對家中婢女也從不苛責。剛纔不都好了嗎,怎生突地又發作起來?

冬雪跪行一步待要說話,樑禛卻已然沒興趣聽了,想一把揪住她衣領給拎出去,伸手卻發現沒地方可揪,順手便扯了她胳膊,一路拖至門外,再嘭的一聲鎖了門……

樑禛乃家中最小的嫡子,他的一言一行無不牽動着上至老夫人,下至府中小丫鬟的心。當一干人得知樑禛把衣服都脫了的通房丫鬟冬雪給扔出房外了,無一不是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世人皆知樑禛重情,冬雪是家生奴婢,生養在樑府,自小便陪着樑禛玩耍,自冬雪十七歲跟了樑禛,他也一直待冬雪照顧有加。樑禛不是貪戀美色之紈絝,府中並無姬妾,素日也不□□狎妓,又不見他欽慕哪位閨秀,連對快要跟他成親的許鬆月都恪己守禮。若說他爲別的女人厭棄了冬雪,委實說不通。

裘老夫人與安遠侯夫人面面相覷,心下惘然,當下便喚來樑禛的貼身小廝汀煙,如此這般吩咐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