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鳳與崔玉兒的關係一日好過一日,這日,崔玉兒前腳剛離開周鳳閨閣,周鳳就在那裡長吁短嘆,神色鬱郁。
看到林純鴻走進來,周鳳嘆道:“崔姐姐的命也真苦,每日強裝笑臉迎來送往,還要小心應付大堆的登徒子,哎……”
林純鴻這些日子就留在夷陵,除了處理不多的事務外,就是陪伴老孃和周鳳,他見周鳳興致不高,正準備找些樂子讓周鳳開心,哪想到周鳳一句話讓他的心如敲鼓一般,咚咚響個不停。
周鳳道:“我看,你不如幫崔姐姐贖身吧!”
林純鴻目瞪口呆,這周鳳也太前衛了吧,還未嫁過來,就想着給老公納妾?
“怎麼了?你不樂意?我知道,給崔姐姐贖身需要上千兩銀子,不過,這對你來說又算得了什麼?”見林純鴻狀若癡傻,周鳳還以爲林純鴻捨不得銀子,撇嘴說道。
林純鴻嚥了口口水,忍住內心的騷動,強作鎮靜道:“小鳳兒,我覺得我們倆應該好好談談,成婚之前,我暫時還沒有納妾的計劃。”
這下,癡傻的人換做了周鳳,周鳳呆了片刻,突然揉身上前,一個爆慄敲在林純鴻頭上,大聲質問道:“我就知道你是個負心漢,這麼快就想着納妾,快說,你看上哪個狐狸精了?我去打折她的腿!”
林純鴻不停地躲閃周鳳的襲擊,辯解道:“剛纔你不是說讓我納崔玉兒爲妾?”
周鳳氣憤不已:“我什麼時候說過了?”
“你說讓我給她贖身,這年頭,男的給歌姬贖身,不就是要納妾?”
周鳳停止追擊林純鴻,忽然咯咯笑起來,道:“原來是我把話說錯了,看來只能我出面去贖了。好吧,給我錢!”
言畢,突然又變了臉色,一個爆慄轉眼又要落在林純鴻頭上,周鳳叫道:“你是不是對崔姐姐垂涎已久?果然,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兩人一追一躲良久,周鳳方纔在林純鴻的小心辯解下熄了怒火,開始與林純鴻商討贖買崔玉兒大計。
臘月的夷陵城從黎明中醒來特別晚,刺骨的寒風和逼人的潮氣尤其讓人眷戀被窩的溫暖。但這個享受只屬於閒適的人,賣菜的農民一大清早就大老遠的挑着擔子準備進城,期望着能夠賣點碎銀子,過一個好年。更別說清理州城的掏糞工了,他們寅時便收集城裡的污穢之物,趁着市民還未醒來,運往城外。所以,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也不少,都捂緊了衣服,將自己遮蓋得嚴嚴實實,唯恐寒風侵入肉體。
彭新屬於忙碌的人,他一大清早就從暖暖的被窩跳起來,到貨棧處理事務,這是他形成的習慣。一日不看到貨棧的吵吵囔囔,他就不踏實。但今日,他並沒有去貨棧,離開了家後,徑直向春香樓走去。難道剛離開老婆溫暖的懷抱,彭新就想去發泄自己的慾望?這彭新雄性荷爾蒙分泌過剩?不是,不是,彭新奉周鳳之命,前往春香樓與老闆商談贖買崔玉兒之事。
彭新一路盤算,林典史果然非常人,老婆還未娶進門,就張羅着爲他納妾,嘿嘿,齊人之福不淺啊。這崔玉兒的確是個尤物,哪個男人看了不動心思?也真奇怪,這崔玉兒到夷陵城也有三四年了,咋就一直沒人贖買呢?看來要花落林家了。
不知不覺,彭新已經到了春香樓門口。此時的春香樓喧鬧了一夜,早已經進入了夢鄉,只留着幾個龜公看守大門。龜公看着大清早趕來的彭新,大吃一驚:這傢伙大清早就想到春香樓快活?錯了時辰吧?但龜公擺出滿臉討好的笑容,說道:“彭總管這麼早就惦記着春香樓的姑娘啦?姑娘們已經歇息啦,要不小的給彭總管喝杯茶,暖暖身子?”彭新現在在夷陵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龜公客氣之極。
“哦,你們李老闆在不?”彭新一屁股坐在龜公搬過來的椅子上,頗有些老闆的氣派。也難怪,彭新現在手頭一天過手的銀子就上萬兩,胸襟和氣魄豈是以前能比?
“小的馬上去叫,彭總管稍等。”龜公不敢懈怠,給彭新上了杯茶,連忙去叫李老闆。
不到一刻鐘,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搖曳而出,手持着方巾,往上優雅的一甩,嬌聲嗲道:“哎呦,我的彭總管,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這麼早就光顧我們春香樓?”這個女人是春香樓的李老闆,也是崔玉兒口中的媽媽,老百姓口中的老鴰。
彭新對老鴰的自來熟早就見怪不怪了,只見他微微笑了笑,悠閒的抿了口茶,不緊不慢的說道:“這次過來,有件要緊的事情要和李老闆商量,不知李老闆是否賞光一敘?”
李老闆的大眼睛瞬間睜得更大,心思百轉,她早就想着插足夷陵貨棧了,現在貨棧的總管要和她商議事情,豈不是送上門來的金疙瘩?她滿臉喜色,將彭新迎進雅間,準備商議那貨殖之事。但彭新的說話讓她大吃一驚。
“我們典史大人想爲崔玉兒贖身!”
彭新心裡先入爲主,認爲就是林純鴻爲崔玉兒贖身,況且打着林純鴻的旗號也能讓老鴰多點顧忌,因此,他直接擡出了林純鴻的名號。
李老闆心裡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春香樓四五年前慘淡經營,自從來了崔玉兒之後,人氣一日勝過一日,好不容易纔有了今日的局面。但崔玉兒也吸引了大量的登徒子前來贖身,李老闆深知崔玉兒是她的搖錢樹,哪能這麼容易放手的?於是,崔玉兒的贖身價從幾百兩一直漲到了現在的三千兩。即便是漲到了三千兩,想贖身的人還是絡繹不絕,直把李老闆弄得心力交瘁。好在崔玉兒根本不想走,無形中爲他擋住了很多事。
和往常一樣,李老闆冷冷的說道:“這個彭總管得問玉兒,她要是不樂意,我也逼不了她。”
李老闆的表情轉換之快,讓彭新歎爲觀止,他波瀾不驚的回道:“那麻煩李老闆叫來崔玉兒,我親自問問她。”
李老闆總算擠出了一點笑容,嘲笑道:“彭總管也算風月場上慣做功夫的人,哪能不知姑娘們現在正休息呢。”
受到了嘲笑,彭新微微上怒,皺眉說道:“要你叫就叫,哪有那麼多廢話!”
李老闆的嘲笑之意更盛了,說道:“我去叫當然沒問題,但打擾了玉兒休息,惹惱了她,可對總管大大不妙,玉兒有可能成爲總管的主母哦!”
彭新一尋思,果然是這個道理,林純鴻贖回崔玉兒,可不正是爲了納妾?要是得罪了崔玉兒,自己的前景可大大不妙。彭新不願在李老闆面前丟了氣勢,拋下一句話:“那我晚間再來!”便出門而去。
剛被龜公送至門口,彭新發現街上有三個人往春香樓而來。這三個人個頭不高,都服飾華美,腰纏朴刀,臉上的皮膚黑得發亮,彭新情知這三人不妥當,一心想看春香樓的笑話,便駐足觀看。
龜公攔住三人,口稱:“姑娘們正歇息呢,請三位晚間再來。”三人絲毫沒有把龜公放在眼裡,用胳膊撥開龜公,徑直進樓,在廳中坐下,其中一人陰鬱着雙眼,說道:“叫你們老闆來見我。”
龜公連忙說道:“我們老闆今天不在,請問三位何事?”
剛纔那人解開朴刀,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用手指着龜公怒道:“我不管你們老闆在不在,要她馬上來見我們!”
龜公苦着臉,回道:“老闆真的不在,還請三位晚間再來。”
龜公推脫的言辭終於惹怒了那個人,他舉手就給了龜公一巴掌,直把龜公打得趔趄,倒在地上哀嚎。龜公的哀嚎驚動了衆人,春香樓也有一批維持秩序的護衛,護衛們把三人團團圍在中間,只是畏懼三人手中的刀,不敢上前。
正對峙間,忽然傳來拍手聲,原來是李老闆聽聞吵雜聲,親自趕到了。她令道:“都退下。”護衛們長舒了一口氣,紛紛退下。李老闆走到三人面前,冷聲問道:“不知三位找小女子有何事?還將小女子的人又打又罵的?”
三人也不回答李老闆的話,只說道:“你叫崔玉兒出來,我們要帶她走!”
李老闆一聽,大怒道:“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崔玉兒是我的人,豈容你說帶走就帶走的?”
剛纔那人站起身來,一把抓住李老闆的手臂,反壓在她的背後,李老闆發出一聲尖叫,尖叫之後便是哀嚎。那人說道:“老子們來到這裡後,被你們消遣夠了,孃的,不給點顏色都不知道老子是誰了!趕緊要崔玉兒出來,否則老子廢了你的這條胳膊!”
李老闆倒也硬氣,正要叫罵,忽然從樓上傳來一陣銀鈴聲:“你們放了李媽媽,我跟你們走!不過李媽媽養了我幾年,你們要付清贖身費!”正是崔玉兒到了。
那人看到了崔玉兒,方纔笑道:“崔姑娘,好久不見,越發識大體了,準備一下跟我走吧,你放心,銀子我們會付清的!”說完,放了李老闆。李老闆獲得自由,連忙問崔玉兒:“玉兒,這幾個都是尷尬人,你怎麼能跟他們走?”
崔玉兒眼睛裡滑落了珠淚,長嘆一口氣,說道:“四年了,唉,也該結束了。”然後轉頭對三人說道:“請三位緩一緩,小女子處理好這裡的事情,三日後便隨你們走!”說完,也不待三人回答,便轉身進屋,屋裡傳來一陣啜泣聲。
春香樓的大廳裡,自李老闆以下,面面相覷。只有那三人面帶喜色,撥開人羣,便要離去。這時,一隊衙役身着紅黑公服,手持水火棍,站在春香樓門口大吼:“是誰在這裡打人?隨我們到衙門一趟!”衙役的後面,更是跟着一頂轎子,州官俞彥從轎中鑽出,逼視着春香樓衆人。
三人一見俞彥,忙冷笑道:“翁知州到得好快,就怕崔玉兒受半點委屈。四年前拐走崔玉兒的帳,咱們慢慢再算!”
俞彥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他聽聞有人藉着贖買崔玉兒在春香樓鬧事,便急忙帶着衙役親自趕過來。沒想到到這裡一句話還未說,便遭到了三人的嘲笑。
俞彥爲了維持官威,也不理會三人,頭轉向衆人說道:“大清早的,謊報什麼有人鬧事?再有此事,定不輕饒!走,回衙門!”說完,俞彥鑽進轎子,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