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綰清清嗓子,道:“五臺山地形險要,對進攻一方來說,基本都是仰攻,首先就失了地利。所以,我們的計劃是:第一步,由嚮導帶路,三百前來助拳的武師先抄小路潛上五臺山,預先埋伏起來,待大隊人馬攻山時,從護龍宗背後驟然發難,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使他們首尾不能兩顧,這樣一來,就會大大減輕攻山部隊的壓力。這個由袁震鏢頭負責。”
“第二步,死囚隊作爲第一梯隊,衝在最前面。第二梯隊是五百衙役,由張捕頭領着,主要任務是督戰,對膽敢後退的犯人格殺勿論。第三梯隊是胡校尉的兩千虎狼兵,主要負責協助督戰和用火炮弓弩遠距離攻擊。胡校尉,有一點需要說明一下。只要死囚隊與護龍宗的人一接觸,你就用火炮無差別殺傷,此時,護龍宗擔心傷到自己人,肯定不敢用火炮,我們則沒有這層顧忌,這樣一來,主動權就轉移到我們手上了。”
“各位,發動總攻的時刻有兩個,一是死囚隊拼得全軍覆沒,二是護龍宗呈現潰敗跡象之時。無論哪個時間節點出現,不管是哪個梯隊,都要拼死向前,一舉拿下護龍宗。”
“到時,那些死囚怎麼辦?”張澤作爲捕頭,職責所在,問道。
“一幫窮見極惡之徒,個個該死!剿滅護龍宗後,對殘餘的死囚立刻斬殺,一個不留!”彭綰殺氣騰騰。
樊伎毆殺晁氏兄弟一幕不時出現在彭綰噩夢中,若不是自己獻計,這幫死囚早該死成灰了。決不能將這批禍害留在人間!彭綰如是想過好多次。
戰前會議結束後,經過一個白天的準備,以袁震爲首的一批武者在第二天晚上,在嚮導的帶領下,乘黑偷偷向五臺山上摸去。
這批武者,以晉陽境各地鏢局的鏢師爲主。開設鏢局,離不開當地官府的支持,且走鏢護鏢的生意,幾乎有一半來自官府。因爲這個原因,收到官府徵召鏢局的鏢師參與圍剿護龍宗的命令後,這些鏢局並不敢違抗,基本上按官府要求的人數派出了本鏢局的鏢師。晉陽全境共徵得鏢頭或鏢師計約三百名。
能當上鏢師的,身手自然也不差,三百名鏢師聚到一齊,那是一股戰鬥力相當恐怖的隊伍。不過停在紙面上的東西卻並不一定就能轉化成現實戰鬥力。
既入武林道,哪個沒聽說過護龍宗的大名?五位宗主皆是超凡境修爲,幾十名長老堂主個頂個的厲害,門下二千弟子人人皆是好手,而且據說還配備了無數的強弓硬弩、火炮兵車。天山宗以下,人家護龍宗如果謙稱第三,沒人敢叫板第二。
三百鏢師,幾乎人人都存了這樣的想法:與這樣一個霸王級別的宗派發生碰撞,無異於以卵擊石,到時自己無論如何要機靈點,千萬別把小命丟到五臺山上。有了這樣未戰先怯的想法,雖迫於官府壓力前來助拳,但其作用已然與文陶、彭綰二人最初的想法有了相當大的差距。
這三百名武者,被分成了六組,每組約五十人,目標分別是東西南北中五臺和魚腸峽。這些情報,已經被護龍宗提前獲悉,仇九和五兄弟正好六人,各對付一路,其中仇九坐鎮魚腸峽,五兄弟分別坐鎮五臺。目的就是在文陶發動總攻前,把這些滲透進來的暗樁提前拔除。
說來也巧,這個情報的獲悉,其實是仇九下山刺探文陶隱居之地時,順手牽羊得來的。
那一日,仇九於黃昏時分潛入臺懷城,直接越牆進了臺懷縣衙,找到了舊相識元縣令。元縣令對仇九記憶深刻,極其敬畏,根本不需要仇九祭出精神力,元縣令便竹筒倒豆子全說了,順便還將文陶將在今晚召開戰前會議的消息也告訴了仇九。
文陶打破腦袋也想不到,六個人躲在屋內秘密開會時,其實屋頂還潛伏着一個列席人員。仇九意念探測能力超強,毫不費力就將會議內容聽了個清清楚楚。
心道:“果然不出所料,文陶不過是奉旨行事,如此甚好,文陶既然是在盡本職,看在官聲還算不錯的份上,可以留你一命了。”
待文陶主持的戰前會議結束後,仇九偷偷跟在袁震後面來到了鏢師們的所住地。袁震召集鏢師代表開會佈置任務時,仇九再一次“列席”了會議,獲悉了袁震的計劃。
仇九發現,除了袁震立功心切外,其餘參會的鏢師,說話舉止都是一副懨懨的神情,似乎根本沒有什麼戰心。
基於這個發現,仇九才決定親自坐鎮魚腸峽,因爲,袁鎮所在一路實力最強,而且目標正是魚腸峽。
從臺懷城到五臺山,最先抵達的是東臺,其後依次是北臺、中臺、西臺,南臺和魚腸峽則另有它路通往。爲避免被護龍宗的崗哨發現,給官府助拳的六路人馬並未走尋常路,而是由嚮導帶隊,鑽密林,翻溝壑,專挑崎嶇難行,鮮少人知道的小道曲折迂迴前往,因此各路人馬半道上就分了手。
東臺最近,由來自潞縣的鏢師齊遠帶隊的一路人馬最先抵達。暗夜中,東臺黑黢黢的輪廓已然在望,離此也就大概三四里路的樣子。齊遠長吁一口氣,儘管一路上翻溝越崖的很辛苦,好在還算平安無事,並沒有被人發現。當然,除了快到目的地的時候,驚飛了一隻不知名的夜鳥外,一切真的很順利。
那夜鳥嘎嘎的叫聲刺透了夜的寂靜,一直向東臺方向飛去。齊遠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悸,旋即自嘲道:“不過是一隻夜梟罷了,自己恐怕是被護龍宗的名頭嚇着了,有些草木皆了兵。”
“原地休息!”齊遠向後擺了擺手。
衆人所處之地是一片密林,山勢平緩,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落葉,即便天亮了,也很難被人發現,正是宿營的好地方。
隊伍中一鏢師道:“齊大哥,離東臺還有四里地呢,咱們是不是再往前靠靠?”
“吳臺,你可以回去了,順便把我們平安抵達東臺的消息傳回去。”齊遠沒答話茬,先打發嚮導吳臺回去。
待吳臺走遠,齊遠才道:“李萬,護龍宗是什麼,龐然大物啊!我們又是什麼,在人家面前,不過是一羣待宰的羔羊而已。再靠近,萬一被人家發現了,你還要不要小命了?”
李萬屬於那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類型,但不管哪種類型,沒有不怕死的,聞言道:“是是,齊大哥說的是,爲了區區十兩銀子,把命丟了就太不值了。”
齊遠反身箕坐,看着黑夜中坐臥在地的幾十名鏢師,略微提高聲音,道:“諸位,大家都是有妻兒,有父母的人,既然跟着我出來,齊某就不能眼睜睜看着諸位將性命丟到這荒山野嶺。齊某有句掏心窩的話想對諸位講,不知大家想不想聽。”
“有什麼話,齊大哥儘管說,我們都聽你的!”從齊遠的一小段開場白中,大家已經猜到他要講的意思肯定正是衆人所希望的,紛紛小聲答應。
“諸位,正如李萬兄弟所說,爲了區區十兩銀子,丟了性命實在太不值得。齊某的意思是,明天官府開始攻山後,我們見機行事。若官府佔了上風,我們不妨攻攻東臺助助興;若護龍宗佔了上風,我們就悄悄退下山去。諸位覺得,齊某的建議如何?”
“齊大哥宅心仁厚,體恤兄弟,我們大家當然都聽大哥的。”大部分人都懷着與齊遠一樣的心思,齊遠話音剛落,已經有很多人忙不迭答應。
齊遠淡然道:“當然,如果有人相搏取功名,齊某也不會攔着。”
李萬道:“還搏取屁的功名啊!如果大夥一齊上,說不定還能頂點用,單槍匹馬衝上去,還不夠人家塞牙縫呢。明天你們誰願衝誰衝,反正我是不上。”
幾十名鏢師中,還真有幾個想在明天一戰中斬護龍宗幾顆人頭,好藉此機會在官府中謀個出身的。聽李萬這麼一說,登時打消了幻想。自個的本事自個清楚,大夥一齊上或者能在混水裡摸條魚,一個人或幾個人上,休說摸魚了,自己都可能變成魚餌。
“噓……來人了!”正各動心思,忽聽齊遠出聲示警。
這麼晚了,而且這麼偏僻的地方,怎麼會有人來?人人驚疑不定,帶着大大的一個問號,透過密林縫隙望出去。
斜掛西天的一彎月牙,將不太明亮的青暉灑滿對面山嶺,隱約有人聲從那道山嶺傳來。驀地,嶺巔出現了一道小小的黑影,眨眼間就沒入了嶺上的樹木叢中不見了,而一陣跑調跑出足有五百里地的歌聲,卻愈來愈清晰地傳入衆人耳中。
“爺本是吳王山上一妖精……”唱歌的人大概渾身找不出幾個音樂細胞,聲音粗嘎豪放,半說半唱,說的倒比唱的多。不過,歌雖然難聽,歌詞倒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