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樣,容澈心裡涌出的狂喜,道:“真的嗎?還有什麼辦法?”
百里清幽暗暗咬牙,若不是在危急時刻,他不會用,即使到了現在,他也沒記起來,因爲從一開始,他沒想過。
看着百里清幽臉的掙扎與爲難,容澈急道:“你倒是說啊。”
微微斂眉,百里清幽語氣有幾分沉重,“我下山的時候,師父給了我一個藥瓶,裡面只有一顆黑色的藥丸,師父說,這是生死夢,一生一死,只在一念之間。”
“什麼意思?”容澈皺緊了眉。
“只要重傷不治的人吃下生死夢,如墨修,它可以讓他生,不治而愈,也可以讓他死,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容澈震驚地退後兩步,“生死夢?一生一死?怎麼會這樣?”
百里清幽的喉嚨有些乾澀,“這已經是最後的辦法了,我想不起來,因爲從一開始,我沒想過要用生死夢,風險太大,我擔不起。”他沒說的是,玉璣道長把生死夢交給他的時候,曾對他說過,生死夢,必須用在生機已斷的人身,百里清幽忘不了玉璣那沉重而幽深的目光,似乎看透了一切,又似乎什麼都沒看清。
他不願意承認,墨修是玉璣口那個斷了生機的人,這跟死有什麼區別,而生死夢,只不過重新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但是選擇權卻不在墨修。
容澈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他卻絲毫不知疼痛。
營帳內突然沉靜了下來,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這種壓抑的沉悶,直擊他們的心臟。
容澈看着墨修,他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風采,一張臉十分蒼白,黯淡無光,如瀕死的老人一樣等待着嚥下最後一口氣,誰能想到,他是那個指點江山,意氣風發的天聖帝君?誰能想到,是這樣一個人,帶領着他們撐起天聖,強大到其他國家都不敢聯手進犯的地步?墨修曾對他說,一個人要守護自己想守護的人或物,首先要變得強大,現在的容澈,已經足夠強大,至少他能護住容府,護住天聖,可是跟他說這句話的人呢?他卻打算用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驕傲如墨修,他怎麼能允許自己這樣做?
“用吧。”許久,才聽見容澈嘶啞着聲音道,墨修不能死,即使只有微乎其微的機會,他也要嘗試。
百里清幽緊抿着脣,這位運籌帷幄的天聖丞相,做出了他一生最艱難的決定,這個決定,關乎他擁護的帝君,關乎他守護的天聖。
然後他自己也預料不到結局,這對他來說,何其糟糕?
直到百里清幽拿出那顆黑色的藥丸,容澈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顫抖,只要墨修吃下去,他能生,也能死,可墨修要是不吃,他只有死。
“師父曾說,生死夢除了生死之險外,可能還有其他……”
“還有什麼死更可怕嗎?”容澈眼眶發紅,那張臉卻是異常沉靜,“帝君如果死了,意味着什麼你我都清楚,還不如賭一把……”
百里清幽深呼吸一口氣,把黑色藥丸放到墨修嘴邊,這纔看到自己的手都在發抖。
容澈隱忍着內心的躁動與不安,未知的結局讓他恐懼,萬一生死夢沒能救得了墨修,反而讓墨修死了,他們該怎麼辦?天聖該怎麼辦?
已經容不得他後悔了。
百里清幽一咬牙,把藥碗塞進了墨修的口,運氣,讓他吞了下去。
似是猛然鬆了口氣,似是卸掉了全身的力氣,百里清幽的眸光失去了神采,呢喃道:“生死由命吧。”
墨修覺得自己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似乎是從遇見姜珞胭那一日開始的。
月光清冷,她也清冷,他在暗處,看着那般清冷絕塵的她,恍惚有幾分不真實,似是突然降臨的仙子,一眨眼會消失不見,可是他同樣是那樣驚喜,像找了好多年一樣,才發現,原來他一直在等的人出現了。
臨水閣內細水流長的日子讓他浮躁了二十年的心歸於平靜,幼時的遭遇,讓他把自己的心冰封起來,對外只有冷硬的一面,可是在她面前,卻化成了繞指柔,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如此沉迷,他一直以爲自己的理智的,姜珞胭於她來說,也不過是一名稍有姿色的女子。
可是他錯了,祭神一舞,他爲她的舞姿而震撼,秋宴,他爲她的琴聲而傾倒,他用畢生的溫柔與耐心去對待她,他想她是不同的,也是在這深宮之,唯一讓他安定的人。
沒有人喜歡孤獨,尤其是脫離孤獨的人,那種長夜寂靜,對着容光殿內昏暗的燈火久不成眠,腦海裡閃動着的是那些陰暗的舊夢,廝殺一片,血流成河,他無數次想從夢境掙扎出來,睜着的雙眼卻告訴他,那不是夢,那是他心裡最深的記憶,他無法抹去的記憶。
可是自從遇見她之後,每個夜晚都是那樣值得期待,即使什麼也不做,只要擁着她,似乎一夜這樣過去了,那些黑暗的記憶在他腦海裡慢慢消退,而這一切,是一個叫姜珞胭的女子帶給他的。
淮陽城,漫天盛開的煙火絢爛,他擡眸,是她明媚的笑臉,一個轉身,她卻消失不見,那種天地崩塌的感覺,瞬間傾覆了他的理智,似乎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樣,他發瘋似的到處尋找,直到在萬花樓,看到安然無恙的她,那顆跳到嗓子的心,才落回了原地。
原來,她已經在他心裡根深蒂固,揮之不去。
長樂宮內的恩愛,容光殿內,她給他的,是溫柔繾綣,他給她的,是錦繡山河,他愛她,護她,把所有的寵愛與信任都給了她,甚至命,他也可以給她,可是他沒想到,她卻給了他致命一擊,在他滿心歡喜爲她準備生辰之時,她卻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帝宮,那樣決絕,不留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