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輕咳一聲,春兒已經領會我的意思,她淡淡的掃了一眼廚房中還在忙碌的衆人,冷聲道:“你們先下去,姑娘要用廚房,不想被別人打擾。”
一股凜冽的氣焰傳遍整個房間,衆人被她的氣場所攝,紛紛垂頭,恭敬應了之後,便紛紛退下。
我衝春兒淡淡一笑,她立刻垂了眼瞼,仿似方纔那份懾人的氣場不是她所發出來。心底默嘆一聲,也不知道是我在壓制人還是春兒在壓制人。
這會還沒到開飯的時辰,所以廚房內冷冷清清。我站在門口向內環視了一圈,發現有一口黑色的大鐵鍋此刻並沒有被佔用。心內大喜,向春兒招招手,她立刻將身後的一個小袋子搬了過來。
我將袋子打開,裡面的白色麪粉露了出來,我和春兒相對一笑。
在這個戰亂時期,糧食是非常不充足的,所有的軍隊補給都要經過嚴格的審批。軍隊尚且如此,何況那陰冷黑暗的牢房?我用了我爹留給我的嫁妝,換回了這一小袋麪粉。
春兒總在說我吃了大虧,可是我並不覺得,這些麪粉足夠夫君在牢裡飽飽的吃上一頓。想到這裡,我的心中不免欣慰起來。
深秋的天氣,總是飄着連綿的細雨,灰濛濛的天,總似永遠也晴不了。我一隻手撐着竹傘,另一隻手緊緊地捂住胸前,邁着焦急的腳步。
走到牢門前,守衛着攔住了我,“馬姑娘,沒有大帥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夠進去的。”
我垂着眼瞼,淡淡點了點頭,往回折去。忽然想起了什麼,我復又轉身,擡眼望了望守門的衛士,忽覺面熟,腦中一閃而過,纔想起他竟是那日裡阻攔自己救人的兵將。我淡淡一笑,嘴角上揚,“其實我是奉了張夫人的命令前來,大帥他也是曉得的,不過既然你都已經說了,那我也不好讓你爲難。”
他一時語塞,面露難色,左右權衡之下,他一隻手做出了請的姿勢,道:“馬姑娘請!”
長這麼大從未到過地牢,一踏入門扉,頓覺裡面昏暗的光線使我眼前一片眩暈,空氣中傳來的酸腐黴味令我腹中一陣翻騰,忍不住想要作嘔。我扶住了牆壁,溼滑粘稠的感覺傳到手心,不由得嗖的一聲將手縮回。
眼睛逐漸適應了屋內的黑暗,環顧四周,才發現有幾級臺階可以通往牢房。由於常年不見陽光,無論是牆壁還是臺階上,都長滿了墨綠的苔蘚。幽暗的光線下,散發出一種令人不安的光澤。
我一隻手扶着令我作嘔的石壁,另一隻手緊緊護在胸前。那溫暖的感覺傳至手心,心中的躁動又安靜了下來。小心翼翼的走完這幾節溼滑的階梯,終於到了關押犯人的地方。
裡面的空氣更爲不佳,我強烈忍住,不讓自己打退堂鼓,腳步蹣跚的向前走去。裡面是一大間空地,用木柵欄分割成一小格一小格,裡面關押着無數人,個個蓬頭垢面,目光呆滯,坐在原地。看他們的衣衫雖已破爛,但裝束顯然都是這附近的流民。一想到他們是因爲沒有銀兩才被關押在此,內心不免一陣胄嘆。
可我此時心裡所想的全是我的夫君,粗粗掠去,竟沒有一人是他。難道他在某個角落,沒有被我發現?我想要走近一些,仔細觀察,卻不料牢裡的人們看到我,忽然瘋狂了起來。他們全部向柵欄圍攏,伸出手想要將我抓住。我心中大駭,不由自主的向後倒退,卻不料後面還有伸出的雙手。那些手將我的衣袖緊緊扯在一起,任憑我怎樣掙扎都無濟於事。
離他們是如此的近,以至於他們嘴中呼出的酸腐氣息,竟然令我頭暈目眩。腳下已經開始輕浮,想要跌倒在地。恰在這個時候,只聽得一聲怒斥,“你們都給我滾開!”
那聲音中帶着絕無僅有的威嚴,帶着令人窒息的命令,是我早已刻在心底的印章,還未來得及欣喜,一隻強有力的溫暖大手輕而易舉就將我拉回。我定了定神,擡眼望着眼前,叫囂的人羣已經散開全部蜷縮在角落,我的眼前正是我擔心已久的夫君。他俊朗的眉毛,充滿霸氣的雙眸,此刻緊緊地鎖在我的臉上,聲音中飽含擔憂與驚詫,“秀英!?你怎麼來了?”
我淡然一笑,心中平靜了下來,癱坐地上。他也隨着我席地而坐,一隻手卻仍未脫離我的手。雖然成親多日,但是如此近距離的牽手還是第一次,更何況他還將我的手握的這樣緊。我面上不禁一紅,默默道:“我來看你了!”
他臉上的表情瞬間由驚詫變爲欣喜,握着我的手越發的緊了,就連聲音中也帶着歡喜,“你真的來看我了?沒想到,我朱某人竟然有此福氣!”
我的臉越發的紅了,垂下眼瞼,不敢直視他。
他欣喜之後,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問道:“義父……”說到這裡,他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暗淡,“不,應該是郭大帥,他允許你來看我了?”
我不忍心見他失望,便違心的點頭,“是呀!義父他已經不生你的氣了,只是他礙於顏面,不想那麼快將你放出來,所以你還得在這裡再按捺幾天。”
他一聽,眸中燃起了希望,“真的嗎?太好了,你讓義父放心,待我出去之後,我一定還會爲他老人家多立一些戰功,早日讓他可以煩惱無憂!”
我重重的點頭,表示對他的贊同,“我相信你,我的夫君一定是最優秀的!”驀然,他眼中的感情我讀不懂,但只聽他緩緩道出幾個字,“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我淺笑着搖搖頭,“說這些客套話做什麼!我爲你帶了一些吃的。你在這裡一定吃不好?”瞟了一眼那發餿的米飯,我忍不住心酸的問道。
“沒什麼。”他無謂的笑笑,“能吃上這種飯已經不錯了。”
我打開自己的粗布藍衫,將一直小心翼翼包裹在胸前的烙餅拿了出來。我用一層布包裹着,因爲怕它會涼了,所以一直捂在胸前。此刻,它依舊熱氣騰騰,冒着誘人的香氣。香氣誘來了周圍人貪婪的目光,卻被夫君狠狠的一眼,全部剿滅。
我將餅放在他的面前,看着他不可置信的表情,笑了笑,“快吃,雖然不多,但還是熱的,足夠你吃一頓了。”
他接過餅,飢餓誘使他在餅上大大的咬了一口,這一口,幾乎將整張餅的大半個咬去。我掩面一笑,“慢慢吃,不要噎着了。”
他嘴裡咀嚼着,衝我憨厚一笑,那笑容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他的眼眸下垂,忽然落在我的胸前,我這纔想起,自己的衣衫還未整好,面上頓時一片飛紅。
正打算將衣衫整理好,卻不料他的手一把將我的手擲開,眼中忽然閃出了一絲淚水,他喉頭哽咽,“你竟然爲了這些餅,把胸口也燙紅了。”
我低垂頭,這才發現我的胸口已經是一片灼紅,這才意識到有些疼痛。我將衣衫整理好,淡淡一笑,“這沒什麼,過幾日就會好的!一點都不疼,真的!”
他猛地將餅扔在地上,將我的手握的生疼。鄭重起誓,“我,朱元璋,這輩子只愛馬秀英一個女人!”
他堅定的話語傳入我的耳朵,我依舊是淡淡一笑,只是這個笑容和平日裡其他的笑容都不同。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夫君,他叫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