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銘也忍笑看着他，嘴巴笨的人對伶牙俐齒的人真的特別羨慕！昨天真是難爲龍姑娘了，拿個小本本記着，還經常低頭看看詞，估計心裡緊張死了。
他就這麼懟人不歇氣的。
但是大家被他懟得要歇氣啊！紛紛掐了煙，低頭吃飯。又想起今天是小白龍請的，心情十分複雜。
大師兄大師姐也是好笑，本來以爲他今天請客謝罪，然後去替大家爭取權益來博得大家的原諒，好重新被這個圈子接納。
前天龍姑娘還委婉，結果他自己來，就走起了高姿態。
有時候事情就是那麼魔幻，你越認錯大家越認爲是你的錯，你爲他們做什麼他們都心安理得。這件事成功，大家只會覺得這是你應該做的。失敗，那就等着被罵吧。
你越不認錯，再主動去爲大家做些什麼，大家反而感激你了。做不到，也怪不到你身上。
何歡已經完全變被動爲主動了。
大家吃着飯，也在思考何歡的話。
行業確實是他們做爛的，但小白龍一出道就與他們不同。
可能是因爲他的謙遜、幽默，大家才產生了一種錯覺，覺得他還是那個可愛迷湖需要大家照顧的後輩。
但小白龍早已成爲明星導遊，小白龍走的是陽光大道，名利雙收。
他完全可以不管他們，繼續帶他的小白龍團。境遇都不同了，誰還會與過去的朋友保持聯繫呢？
但是他沒有拋棄他們，而他強大的影響力，是可能爲大家爭取權益的。
何歡也拿起快子隨便吃點兒，跟旁邊的大師兄喝喝酒。
其他桌導遊也一邊吃一邊討論。
看大家吃得差不多，沒怎麼動快了，何歡說：“現在表態吧，不用我去爭取權益，什麼團都可以接的，就出去。願意跟大家聯合起來爭取權益的，條件不給夠不接團的，就留下來。”
大家相互看看，如果換了一個人，他們肯定不跟。太沒有保障了。簡直天荒夜談。導遊這麼多次抗議、罷工都失敗了。
但是不知爲何歡讓他們相信，也許是他敢跟旅遊局敢跟遊客要公道的勇氣！還有他巨大的影響力！
如果他不能替大家要一個公平的條件，還有誰能？
大家決定跟了。
雖然會冒着風險，要麼失業，要麼成爲叛徒。但風險本來就不能讓衝在前面的人一個人承擔！
過了幾分鐘，都沒人出去。
“那好吧，現在說說你們的條件。”
大家相互看看，果姐先開口了：“我們的收入，之前主要來自自費和購物兩塊。自費也就是加點，景區內產生的小交通、遊樂項目。
小白龍你原來在跑馬山的時候，跟我們大家合作得比較好。我們加點這塊兒導遊提成比較多。
如果是行程中的景點，大頭是旅行社的。還有一些低價團，本身正規景點就少，要去景點就要自費。
旅行社設計線路的時候就是故意這樣安排的，重要景點必須加錢才能去。所以一上團，導遊就要去推自費，收自費。
收來的也是先平成本，再分利潤。自費收得好不好，關係到這個團虧不虧？導遊能不能拿個湖口費？”
何歡點點頭，就像他跟大師兄的那個團，靠自費平了成本。
學姐也說：“一般自費收得好的團，後面購物也好推。因爲自費收上來了，平了成本，導遊比較輕鬆。遊客是能感受到導遊的情緒的。
很多導遊自費收不上來，就對遊客擺臉色，不用心帶了，推購物也不好好推了。所以往往自費收不上來，購物也推不出去。
這是新導遊經常會犯的錯。
老導遊的話，東邊不亮西邊亮，只要遊客還沒走，就有機會。所以很多自費不好的，購物爆了。茶葉不爆翡翠爆了。
低級導遊賣產品，只停留在產品本身。中級導遊賣理念，講的是產品的健康理念生活理念等等。高級導遊賣人設，已經脫離產品，遊客信任你，你說什麼好他就買什麼。”
何歡看着她，微笑道：“學姐，你就是這麼跟學弟學妹分享你的經驗的？”
大家都笑了。
學姐看看他，無奈道：“但現在管你什麼級別導遊，購物都不好推了嘛。”
“我想在座各位都是高級導遊！”何歡看看他們。
“再高級，再信任，現在這個政策打進去，遊客脫離這個環境，回家一清醒就退了。”大家還是有點埋怨，沒明說埋怨他，但確實對新規不滿。
果姐繼續說：“所以我們接品質團的話，是不是像你第一個團一樣，自己加很多點進去還是像你後一個團一樣，把要去的景點都寫進行程中？”
“我第一個團加了很多點，但他們加的錢有一部分用在升級歐魯酒店上了。”
“你真的是爲遊客服務！”一個導遊挖苦。
“你兩個團都是品質團，但第一個團是有自費和購物的。就是說這兩塊兒，我們的線路怎麼去設定？如果全程無自費無購物，只拿規定的導服費，那麼導服費就要更高。”
大家都點點頭。
“我從來不贊成全程無自費無購物。”何歡說，“出來玩是爲了高興的，有些該加就加，有些該買就買。
但我覺得這個應該由遊客選擇。我從來沒有費心去推薦遊客玩什麼買什麼，都是他們自己要求買的。”
大家酸熘熘地看着他，紛紛端起杯子。
“你們要帶品質團，首先你們要明白什麼叫品質團。不是不強迫遊客購物就是品質團。我第一個小白龍團，遊客都信任我，都想買，我說什麼他們都覺得好。也就是我也算高級導遊，配與各位坐在一起了吧？”
大家也不知道什麼滋味，一個剛剛入行的新導遊就輕輕鬆鬆成了他們多年曆練才成爲的高級導遊！
“但我與你們的高級不同之處在於，我對得起遊客對我的信任。你們利用遊客對你們的信任，專騙信任你們的遊客。”
大家都擡不起頭來。
“這不同之處產生的結果是什麼？你們知道嗎？你們的遊客是一次性的。如果還跟你們保持聯繫的，你這麼坑信任你的人，我只能說我佩服你的心理素質。”
幾個導遊捂臉。
“我的兩個小白龍羣現在都還沒解散，他們以後想來雲州旅遊，他們的家人朋友想來雲州旅遊，第一個想起我。
如果我讓他們買了，即使我沒有強迫，但是不是我帶去的？他們是不是認爲我騙了他們？他們還會來嗎？還會找我嗎？
你們的遊客呢？你們騙了他們一回，他們還會想起你們嗎？還會介紹人來找你們嗎？
喜歡佔便宜的遊客發現可以退款後反而會繼續報這樣的團。真正報品質團的遊客，發現被騙了，不會再報。
我的遊客真心愛上了雲州，以前一個地方去一次就夠了，現在很多人喜歡一個地方，就會反覆來。
而被坑了，是真的不想再來。你們總是做一錘子買賣，想着我國人多，這個不來那個來，來一個坑一個。
以前或許可以，大家互相不知道。現在都會上網發帖，上網找攻略，一個人被坑了，很多人都不敢來了。
你們怪旅遊局措施嚴厲，但是不嚴厲，你們能好嗎？旅遊行業能好嗎？雲州的名聲能好嗎？
是的，全國都是這樣。但你們爲什麼要跟人家比爛？全國都是這樣，但整體環境就是遊客越來越防備導遊了，去哪兒都擔心被坑。導遊也更難獲得報酬和尊重了。
是你們在砸所有人的飯碗，不是我。”
大家都低着頭，包間又開始煙霧繚繞。
“讓遊客去做防騙攻略，不是這個市場的錯嗎？不是導遊的失職嗎？雲州旅遊市場規範了，遊客不用擔心被騙了， 首選目的地就是雲州，不好嗎？”
大家都在大口吸菸。
“我的遊客愛上了雲州，我的遊客信任我，我的遊客會越來越多。我的遊客報不上小白龍團的時候，我推薦你們，你們能不能像我一樣對待他們？不辜負他們對我的信任？”
大家沉默。
“你們總是說我爲了遊客，站到了你們的對立面。那我就問你們，你們爲什麼要跟遊客對立？
在你帶團的時候，遊客是依賴你的。我跟你們最大的區別是，我把自己當遊客的導遊，你們把自己當購物店的導遊！”
大家無話可說。
“我讓遊客道歉，因爲我無愧於心。榮譽不能當飯吃，那是因爲你們沒有榮譽。至少以後報小白龍團的遊客知道他們不能踐踏我，因爲我是會認真的。
你們呢？只能跟遊客道歉。你們的飯和着沙子含着淚咽，委屈嗎？委屈了就使勁坑遊客，甲打了你一巴掌，讓丙買個幾萬的爛東西，就當孝敬了爺爺，這是一種什麼阿Q精神？
精神爺爺都沒當清楚！兇狠的遊客你們道歉，信任你的遊客你們坑他。這跟大師姐的團退了對他們好的導遊的，威脅他們的沒退。有什麼區別？這不就是比爛嗎？”
大家低着頭兇勐地抽菸。
“我的飯沒沙粒，不卡嗓子，這就是我的尊嚴我的榮譽，怎麼不能當飯吃？”
大家默然。
“說到吃飯，現在吃這一塊兒就很不符合品質。”
何歡話鋒一轉，大家猝不及防。
大師兄大師姐捂臉，教育大家這麼兇，能不能給大家一點沉浸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