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心理輔導室內。
零坐在一位慈祥的老婦人身邊。
因爲感覺自己身上的問題相當嚴重,零乾脆預約了學校裡最好的心理輔導老師,也就是面前的這位——她是全校資歷最老的心理輔導老師,曾幫助許多飽受戰爭後遺症的混血種迴歸正常生活。
想要預約這位老師的心理輔導是件很麻煩的事情,級別不夠的話要排很長的隊,也幸虧零是A級混血種,只排了幾天隊就預約到了,也因此她纔沒法去跟路明非他們一起吃飯,因爲這個預約真的很不容易。
“零同學,你有什麼煩惱,都可以暢所欲言。”老婦人和零坐在一張做工精緻的手工沙發上,爲零端上一杯熱茶,不愧是專業的醫生,彷彿每一根銀色的髮絲裡都能溢出漫漫的親和力,讓人在她面前不自覺地放下心防,敞開心扉。
“我最近經常會做噩夢,我擔心是某種心理問題的前兆或體現。”零道。
“這樣啊,”老婦人點點頭,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微笑道,“確實有很多人會因爲一些積壓的心理問題而做噩夢,但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尤其你能及時就醫,很快就會恢復的。介意詳細地和我說說你的夢嗎?別有太大的心理壓力,就像聊天一樣就可以了。”
零點點頭,平靜地開始講述:“我有一個關係很好的同性室友,和一個男朋友,最近我總是夢到……”
聽着零一點點詳細地講述自己的夢境,老婦人的表情從一開始的微笑變成了沉默,繼而又從沉默變成了驚愕,最後從驚愕變成了一種很難用人類的語言表述出來的複雜表情。
“這……”老婦人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顫抖,“年輕人,青春期悸動時,會做一些奇怪的夢,也是正常的事情,不奇怪……不奇怪……”
“另外,”零頓了頓,道,“最近幾天噩夢的次數有所減少,並不會每天都做這種夢了。”
“這是好事,證明伱症狀在減輕,”老婦人安慰道,“這應該是因爲你原本的壓力太大了才導致的,現在壓力減小,夢的頻率自然也會隨之降低。”
面對老婦人的安慰,零反而是沉默了幾秒,眼中劃過一絲清澈的茫然,然後纔開口道:“但我發現,隨着夢頻率的下降,我似乎對夢中發生的事情,沒有那麼反感了。”
老婦人險些手一抖,把茶杯扔出去。
什麼叫沒有那麼反感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還記得你剛剛描述的夢的內容是什麼嗎?!
你可是A級混血種啊,怎麼能這麼自甘墮落!
有着豐富的心理治療經驗的老婦人突然就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後,她醞釀好了措辭,纔開口:“這種不反感其實是夢中帶來的壓力對你進行的潛移默化的改變,雖然順應這種改變確實能減輕噩夢對你的困擾,但這是不對的,長此以往,只會讓你在那種方面的心態產生愈發畸形的變化。”
“有什麼辦法解決嗎?”零問道。
老婦人沉默。
解決?這怎麼解決?我TM哪知道怎麼解決!
她現在都想跟零說“姑娘,實不相瞞,老身其實是專攻創傷後應激綜合徵的心理醫生,你的問題有點超出我的治療範圍了,要不您先回去,等我研究個十本八本醫書之後再來諮詢?”
猶豫了許久,老婦人方纔提出了一個試探性的提議:“你的噩夢對象總是你的男朋友和閨蜜,也就是說你的壓力多半也來自於二者,一般來說,傾訴是緩解壓力最好的辦法。不過關於噩夢的內容你不適合跟閨蜜說,這很容易引起某些誤會,但……或許你可以試試跟你男朋友傾訴一下?”
“如果你覺得直接說出夢的內容太困難,可以先旁敲側擊地和他聊聊,釋放一下壓力,不要直接提及噩夢的內容,要一點一點來,避免弄巧成拙。”老婦人提出更進一步的詳細指導。
“循序漸進的交流麼……”零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疑惑,沉思了許久,方纔點頭,“我大概明白了,您是讓我用行動代替語言交流嗎?”
“這樣說也可以,確實是個不錯的辦法,”老婦人點頭,“有時候,行動比語言更能解決心理問題。”
“我懂了,謝謝您。”零起身道謝。
目送零離開自己的辦公室,老婦人默默放下了已經涼掉的茶杯,深深地感慨:“唉,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讓人越來越看不透了……”
……
下午,諾頓館,路明非的臥室裡。
中午的時候,老唐在包廂裡吃到一半,突然把蘇茜學姐叫出去,沒過多久就黑着臉推門回來了。
老唐推門的一瞬間,路明非看他表情,還真以爲這貨真的是向蘇茜師姐表白然後被拒了,結果老唐進來後反而一臉殺氣地朝他撲過來,嘴裡還大喊着什麼“該遭天譴的混蛋!”“我要代表大F團火化你!”“世上已經容不下你這罪惡之徒了”之類的話。
在被自己三拳兩腳毆打至倒地以後,老唐又一個翻身,抓着他的褲腿,涕泗橫流地大喊:“非哥求求你了!教教我吧!我也想打籃球……不是,我也想開後宮啊”之類奇奇怪怪的話。
最後路明非用餐桌上最後一塊麪包團起來塞住老唐的嘴才讓他安靜下來。
結束了包廂裡的鬧劇之後,路明非拜託楚師兄把似乎是因爲受到了某種刺激而神志不清的老唐送回宿舍,就跟小天女一起回家了。
因爲他還有件事要做。
“喂,下午好啊夏綠蒂,”路明非撥通電話,“從學院送到高廷根家族的設備和器材都齊了嗎?”
“嗯嗯,我照着你前幾天發來的清單對照了好幾遍,都齊了,沒有錯漏,”夏綠蒂的聲音有些緊張,“明非,你真的有辦法治好我爺爺嗎?”
“放心吧,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可以完全治好,而且還不會有什麼副作用,”路明非道,“等我把學院這邊的事情處理一下,後天就趕過去。”
“嗯,謝謝你,明非,”夏綠蒂深吸一口氣,“只要能治好爺爺,就算是整個高廷根家族欠了你一個大人情,無論你需要什麼,我們都會盡全力報答你的。”
“這就嚴重了,我們可是朋友啊,幫朋友救治生病的爺爺不是應該的嗎?說什麼報酬啊!”路明非大方地一揮手,“你讓我看看高廷根家族記載鍊金術的秘卷,再多準備點賢者之石就好了!”
其實如果不是因爲給楚師兄刻畫鍊金矩陣需要材料,路明非都不會要賢者之石,只讓夏綠蒂給他看看高廷根家族的秘卷就好了。
雖然現在銀槲之劍裡就有一頭次代種的靈魂和康斯坦丁的靈魂,可以拿來煉製成賢者之石,但康斯坦丁的靈魂可以被借用權柄,次代種的靈魂知道很多有用的東西,就這麼煉了太浪費了,想來想去還是從高廷根家拿一些賢者之石當診金比較划算。
“沒問題!”夏綠蒂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嗯,那你先讓人幫我把那些設備分類整理一下吧,等我到了就可以馬上開始了,”路明非頓了頓,補充道,“對了,你讓爺爺注意一下,這兩天最好保持心情舒暢,如果有在使用什麼藥物,在影響不大的情況下可以暫時停掉。”
要不然萬一有什麼東西影響了麻醉藥發揮效果,我還得多給他打幾針。等等……麻醉的話,直接用弗裡嘉子彈似乎也可以吧?路明非陷入了思索。
對了,得小心別錯用成混合了變聲素的弗裡嘉麻醉彈,要不然夏綠蒂的爺爺怕是要晚節不保了……
“嗯嗯嗯,我記住了。”夏綠蒂在電話對面連連點頭,絲毫沒有想到路明非已經盤算着到時候直接給她爺爺來兩槍進行麻醉了。
掛掉電話,路明非伸了個懶腰懶腰,心中暗自思索:“對了,要不要順便把老唐帶上當助手?雖然這貨對科技一竅不通,但起碼可以在鍊金術方面幫忙,而且說到底,夏綠蒂爺爺的病症就是因爲實驗諾頓的技術而導致,我把諾頓本人帶過去也算合情合理吧……”
就在路明非思索時,他的宿舍門突然被敲響。
“進來吧。”路明非道。
零推門而入。
“零?”路明非有些納悶,“你怎麼現在就過來了,還沒到睡覺時間呢。”
自從前幾天零和他一起睡之後,他隔壁的兩個臥室每天晚上就徹底空了下來——零和小天女每天都來他的宿舍睡覺。
還是一如最初時的零和他一起睡牀上,小天女睡地鋪,路明非也不知道她們兩個圖什麼。
好消息是他最近幾天做那種夢的頻率減少了,至少不是每天都做了。
壞消息是隨着量減少,每次做夢的“質”似乎進一步提高,他在夢裡甚至和小天女玩起了cosplay,比如小天女扮演大小姐,他扮演大小姐的貼身男管家,然後大逆不道,以下克上,又或者小天女扮演學生,他扮演老師,然後小天女欺師滅祖……
夢中偶爾還會有零來客串NPC,比如在他扮演大小姐的貼身管家並實施以下克上時在旁邊幫忙的女僕之類……
以至於路明非現在偶爾看到零,還會有一瞬間的心虛。
推門進來零並沒有回答路明非,而是直直地向他走近,在路明非不解的目光中踮起腳尖,雙臂環住他的脖子,來了一個不算熟練的長吻。
許久之後,零才鬆開路明非,面色微微有些泛紅。 “零?”路明非摸了摸嘴脣,有些納悶,“你這是突然幹什麼?”
零沉默了幾秒,擡頭盯着路明非:“我想要釋放壓力,減緩噩夢。”
“這樣啊……你的噩夢現在怎麼樣了,有減輕嗎?心理輔導老師怎麼說?”路明非撓頭,看零的眼神愈發心虛——就在零吻他時,他突然回憶起了夢中自己和蘇曉檣吻在一起時的感覺。
也幸虧那都是發生在夢裡的事情,要是那些事發生在現實裡,而他又在跟零接吻時回憶跟小天女吻在一起的感覺……
他覺得可能連託尼都做不出這麼渣的事情,在吻着一個女孩的時候想另一個女孩。
“心理輔導老師給我提供了辦法,我想試試。”零道。
“那就試一下吧,既然是心理輔導老師提出的辦法,多少肯定是有點用的。”路明非道。
“那今晚我們三個一起睡牀上吧。”零順着路明非的話,淡定道。
路明非眨了眨眼:“啊?”
……
深夜,路明非的臥室裡,路明非、零和蘇曉檣坐在牀上,都穿着睡衣。
“零?你確定大夫是這麼說的?”路明非五官抽搐。
“大夫的原話不是這樣,她只是給我提供了嘗試的思路,這是我思考之後得出的辦法。”零認真道。
“雖然我沒有跟着你去,不知道大夫的原話,但有沒有可能,我是說這樣一種可能,”路明非捂臉,“你理解錯了大夫的意思?”
“不太可能,我和大夫確認過了。”零平靜地搖頭。
“哎呀,你怎麼婆婆媽媽跟個娘兒們似的!”蘇曉檣大咧咧地拍了一下路明非肩膀,“睡一張牀就睡一張牀唄,咱們在維亞納堡的時候也不是也沒有睡過。怎麼,難道你還敢對我下手不成?”
“瞧您說的,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啊!”路明非臉上一副諂媚的笑,心裡突突直跳——如果是以前還好說,但現在經歷了夢裡的事情,他還真不敢保證了。
好在旁邊還有零,他就算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那也不得不控制住自己……
等等,從現在的關係來看,明明零纔是他的正牌女友啊!
“睡吧睡吧,”路明非心虛地拍了拍牀,“小天女你睡零的旁邊吧。”
按照這個順序,牀上的排布從左到右是路明非、零和蘇曉檣,零正好能把他們兩個隔開,這樣最安全。
“等等,”零突然開口,轉頭看向蘇曉檣,“曉檣,你睡中間吧。”
路明非瞪大眼睛。
蘇曉檣抿了下嘴脣,沉默一瞬,然後果斷點頭,不屑地看了路明非一眼:“好,就這樣,我睡中間,看你敢不敢對零下手!”
“喂,我在你們心中的形象到底是有多不堪……”路明非躺下。
蘇曉檣躺在路明非身邊,零躺在蘇曉檣身邊,三個人緊緊擠在一張牀上。
片刻之後,路明非開口:“咱們……是不是沒關燈。”
“你離燈最近,你去關。”蘇曉檣道。
“別關了吧,我覺得亮點比較好。”路明非道,亮點安全。
“那怎麼睡啊!”蘇曉檣翻了個白眼,念動力發動,“啪”地一下關掉了燈。
漆黑的空間中,狹小的牀上,三道呼吸聲交融。
……
清晨,路明非是第一個睜開眼睛的。
甜膩溫暖的鼻息吹拂着他。
路明非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不要動,不要吵醒蘇曉檣。
因爲他現在不僅和蘇曉檣緊緊地抱在一起,四肢相抱,軀幹緊貼,而且甚至就連嘴脣都淺淺的挨在一起……
還好這時候小天女和零都沒睡醒,要不然就死定了。
路明非先是鬆了口氣,旋即才感受到自己嘴脣上嬌嫩柔軟的觸感。
鬼使神差地,路明非在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
蘇曉檣漂亮的眉毛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旋即恢復平靜。
……
上午,裝備部地下基地,路明非的私人實驗室裡。
路明非領着老唐走進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助手了。”
“沒問題,非哥!”老唐把實驗室的門關上,“身爲助手,我這就去給你泡咖啡!”
“泡咖啡幹嘛?”
“因爲你看起來有點不是很精神啊,”老唐撓頭,“非哥你是不是熬夜做實驗了。”
“呃……”路明非神色一僵,“算是吧。你去幫我泡杯咖啡。”
“好嘞,”老唐點頭,“不過非哥,你待會兒能不能幫我做個精神檢查或者大腦檢查啊?”
“幹嘛突然做檢查?”路明非不解。
“我總覺得,昨天在包廂裡被你打了之後,腦子裡好像就有什麼東西開始甦醒了,我還怕是諾頓醒了,”老唐撓頭,“不過我也不敢確定,說不定是錯覺呢?所以我纔想着讓你幫我檢查一下。”
“檢查什麼?我打你一頓還能把諾頓打醒了不成?”路明非翻了個白眼,“碰瓷也不是這麼碰的吧!”
“非哥,你就幫我查查嘛,我真覺得不太對。”老唐撓頭。
“好吧好吧,你站好就行……”
路明非伸手按在老唐頭頂,在老唐不抵抗的情況下,潛入他的意識中。
一片漆黑的意識海上,路明非靜靜的懸浮着,和一尊被無數發光的線條網住,身高超過五十米的巨龍對視,氣氛一時陷入尷尬的沉默。
臥槽!真的醒了!路明非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