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滾滾落雪如同洪荒巨獸奔騰,奧特蘭克山脈上也不知積壓了多少年的重雪,整個像是巖體滑坡,轟隆隆傾斜而下!
那種龐然聲勢,沖天的雪塵甚至沸起了幾十米高,就像是洪水泄閘,激起了漫天的水霧!
那一隻只白玉骷髏,本身就彷彿是冰雪雕鑿般帶着刻骨的寒意,也不知是由於骨質較輕、還是這些守序邪惡生物當真和冰雪有着某種默契,它們竟然像是御馬一樣輕易騰躍在下滑的雪浪之上,並未被翻滾着的積雪淹沒。
如此場景,藉助天地之威的衝鋒,只怕就算是最精銳的正規軍都要膽寒,何況是那些“嬌生慣養”的法師老爺?
大多數法師尚在爲達拉然從未出現過的雪景詫異,或許一些比較富有情調的,還要讚歎上幾句冬日美景,無病呻吟一番。
這雪崩着實來的突兀,簡直比魔法結界的失效還要詭異,緊隨着沖天而起的一聲喊殺,迴盪在山谷間久久不息,更告訴了每個城民——向來爲人敬畏的法師聖地、達拉然,竟然遭到了突襲!!!
措手不及,完全就是驚慌失措,除了一些達拉然正規魔法守衛們主動的朝着聲音來處、東門口匯聚。絕大多數法師學徒、甚至是大*法師首先想到的,竟是飛快的套上魔法護盾,而後急急忙忙朝着自家跑去,全然忘了本身擁有強大到令人戰慄的魔法力量。
也不知是安逸的太久,或者那聲殺意沖天的咆哮駭破了他們的膽子,又或者僅僅是人類面對巨大威脅、本能會有的反應。理論上擁有整個聯盟最強破壞力、堪比科技位面唯一核彈國的魔法聖地達拉然,竟然在這時如同遭到土匪騷擾的鄉間小村,可恥的陷入了一片混亂!
照這種情況,怕不是等到那雪暴一樣的骷髏兵團席捲整個城市,所謂的魔法聖地中都很難集中起半點像樣的抵抗!
可悲,當真是可悲!
“都給我安靜!所有學徒回到自己的宿舍!所有大師級以上自由職業者前往中心廣場集合!肯瑞託議會成員聽令,五個呼吸內我要在東門廣場看到你們的身影!四門吊橋收起,魔動炮預熱準備!拍賣行的地精朋友,請拿出你們珍藏的武器,失去了和平,也就失去了生意!諸位聽着,我安東尼達斯立誓,必會在這危難之際,抵擋於第一線!!!”
衆人只見達拉然中央廣場上空忽然出現一個巨大的人影,那白光中漂浮着的人影,怕不是有幾十丈高下,如同神人一樣威嚴!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肯瑞託首席議員、達拉然實際領袖安東尼達斯的投影!他這是在號召全民皆兵!!!
也不知老法師是否果然有這般巨大的魅力,那些個慌亂的“羣衆”,在見到巨大的安東尼影像之後,當真平靜了下來!
肉眼可見,一圈圈白色的波紋以中央廣場爲中心,開始朝着四面擴散,傳遞着某種撫慰人心的力量——這投影,竟然自帶了大範圍平靜魔法效果!
而這時,達拉然城外,也響起了安東尼達斯蒼老、睿智、卻又充滿了威嚴的聲音。顯然,使用投影安撫人心的,並非他本人,這恐怕又是達拉然另一魔法道具傑作。
隨着一陣陣劇烈的元素波動,城外安東尼達斯的吟唱聲,甚至蓋過了隆隆雪崩!
“偉大的寒冰之王!偉大的霧歌之靈!請響應我的召喚!我願意用我有限的生命!來交換超越極限的巨大力量!血咒——冰冷血脈!”
天哪!聽清楚安東尼達斯吟唱內容的法師們,齊齊驚愕的看向了城外!由於過度操勞,加上常年超負荷運用力量,早已時日不多的安東尼達斯,竟然爲了抵擋住這次莫名的衝擊,毅然施展大幅消耗壽元的血咒魔法!!!
血咒不是邪咒,不是黑魔法,而是一種凌駕于禁咒之上的咒法!其血非指邪惡,而是對每一個施法者的警戒!以己之血引咒,定要慎用!慎用!
不少懂得血咒的法師,聞聲不僅熱淚盈眶,也許,安東尼達斯將會成爲史上壽命最短的傳奇,達拉然欠他的,太多了!
只有同樣站在東門外雪地上,看着遠處安東尼達斯、那老邁的血肉之軀開始元素晶化的袁天罡,微微嘆息了一聲。
他知道,哪怕自己掩飾的再好,本身更加年輕的氣息、表象卻是無法掩蓋。安東尼達斯之所以敢在這種年齡施展血咒,怕是已經看出他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好在袁天罡也非一意獨享果實之人,所以要消匿痕跡,不過是因爲
“老友盡情施法,我這裡的確有你想要的東西”
一道精神訊息傳輸,安東尼達斯身上慘烈的氣息立時去了三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無畏底氣!
“遠古的大地守衛,請聽從我的召喚,豐饒的故土正在被邪惡蹂躪,出來吧,土元素位面的王者!血咒——土元素之母的守序!!!”
沒有最瘋狂,只有更瘋狂,氣息看似變得平靜的安東尼達斯,竟然毫不猶豫釋放了第二個血咒禁法!倘若不是他此刻的血肉之軀已經徹底晶化,每一根肌腱都變成了冰晶,只怕他那老邁的軀體,已經不堪重負倒下!
曉是如此,明顯的,他那張晶化的臉上出現了疲態。而隨着他用莫名語言吟唱出的咒語終結,如潮雪崩前的大地忽然塌陷,遽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天坑!
轟隆隆!萬馬奔騰躍崖橫空!萬鈞雪崩帶着億鈞之力、全部泄閘到了不知多深的天坑中!
遠遠望去,就好似大疊大疊的白色布匹落下紡車。自然,那些個駕雪而來的骷髏兵先鋒,也悲劇的被埋葬到無底深淵之下!
“是誰!是哪個卑微的存在,在呼喚元素之母的名字!!!”
某種古老的神語隆隆自天坑中傳出,那轟隆隆泄落的雪洪,甚至沒有激起半點塵埃。從天空往下俯視,那濛濛昏暗一片的巨坑,彷彿有着某種吸懾力量,聚成一道土黃色漩渦,聯通了另一個位面!
“吼!!!”
片刻沒有得到迴應,那個說話的存在許是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侮辱,暴虐的怒吼了一聲。
而這時,召喚土元素之母的安東尼達斯,這個通體晶化的老頭,已經陷入了另一場危機!
虹光!一道忽然自雪瀑中暴起,生生逆轉衝勢的黑色虹光!!!
“阿爾薩斯,何在!”
伊利丹酷酷的舞動了一下手中月牙般的兩柄彎刀,埃辛諾斯雙刃獨特的造型,至使它每次被揮動,都會發出嗚咽的風聲,聽起來,就像是曾經慘死在戰刃下的無數怨靈正在哀嚎。
背景着遮天蔽日的火色巨龍軍團,身後一名又一名精靈戰士矯健的翻身落在冰原廣場,他們俱都和伊利丹一般,神色冰冷,身上蘊含着濃濃的殺意、戰意。這種彷彿修羅場中走出來的氣息,和傳說中崇尚自然和平的精靈族,截然相反!
冷漠的看着達倫賽爾,伊利丹只是不斷加重自己身上的威壓,根本就沒有重複詢問的意思。精靈族本就傲慢,伊利丹更是其中佼佼,與生俱來就帶着萬分的張狂、霸道,若非看在同爲戰神信徒的份上,只怕他連話都懶得和對方多說。
被人拱衛在中央,又是如今場上人族方面最強者的達倫賽爾,理所當然被看成北征軍的臨時指揮官。
他同樣冷着面孔,卻並非有意和伊利丹擡槓,而是對方給予他的壓力,太強了!
不論是洛克,還是阿爾薩斯,他們雖然擁有凡人不具備的根器,但多少還知道“謙遜”。伊利丹不同,好似生怕別人不曉得他神使的身份,時刻將那種若有若無的神威逸散在外。往日面對不朽的族人、或者巨龍也就罷了,當和普通人類照面,無疑,那種威懾就顯得太過蠻橫。
呼!嗡!
一震月形刀面,握着彷彿扁扇一樣鋪開的輪狀魔器,伊利丹側目朝着達倫身後幽深的宮殿望去,那座彷彿是嵌在山壁中的殿堂,就是同爲神使的阿爾薩斯、方纔氣息消失的地方。
不經意的掃了掃達倫有些顫抖的身軀,伊利丹心中明悟,卻半點沒有道歉,或者收起氣息的意圖。當然,心中原本淡淡的惱恨,也已經不再。
示意衆精靈和巨龍們守在外面,伊利丹大步朝着達倫衆人走去,在他那明顯刻意釋放的神威壓制下,所有的戰神信徒們俱都默默讓開了一條道路。
憤怒?或者不甘?在神威面前,一切都要變得理所當然
鏘!
最後關頭,達倫抽出了長劍,勉強擡手橫到了伊利丹身前。
他的劍、他的手、他的人,通通都在顫抖,不是每個人在面對神威時,都有勇氣去挑戰,尤其那些原本就對神心存敬畏的個體。
達倫此刻所有的勇氣,都凝聚在一念不忿之意上,倘若是戰神如此傲慢,他還會覺得能夠接受。只那同樣擁有戰神氣息的——神秘精靈,卻並非戰神!
“讓開,看在同爲吾神信徒,你又尚算虔誠的份上,我可以寬恕你這次無禮。”
漠然的聲音,一如方纔高調的姿態一樣。發出警告的伊利丹,甚至沒有看向達倫半眼。一個傳奇,在半神眼中,和螻蟻並沒有太大區別。一名信徒,虔誠卻並不成狂,在選民眼裡,價值也是有限。
伊利丹相信,神並不會介意少掉某一個具體的信徒,只要讓這個信徒消失的使者,有能力將這份信仰補上。而對於將戰神的榮光散佈到整個位面、甚至是其他世界這樣的偉業,伊利丹也從不懷疑自己有實力去完成!
“不!!!”
達倫的心,在咆哮。那是憤怒倔強的火焰!
但他的動作,卻並未顯示出內心深處的頑強,顫抖着的長劍漸漸放下,一如那顫抖着的右手
面對伊利丹又一次釋放出的神威,達倫賽爾,妥協了
伊利丹輕輕一笑,那種表情,帶着某種理所當然,就像是大膽阻攔貴族道路的乞丐,面對貴族老爺的寬恕,理智會產生的退讓。
但他的這種不帶任何感情的笑容,看在達倫眼中,卻彷彿是無聲的諷刺。
伊利丹輕微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優雅的精靈在行走間甚至能避免微風的觸動。
達倫賽爾無力的低下頭顱,他感覺到周圍火辣辣熾烈的目光,彷彿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嘲笑他的軟弱、嘲笑他的無力,嘲笑他的——不知所謂
達倫又怎會知道,能夠稍稍反抗的他,已經是託庇於戰神祝福的恩澤。若非神恩隆重,他必定會向其他人一樣,被伊利丹壓制的甚至連動彈、思考都不能夠
“力量!我要得到力量!”
達倫賽爾握緊了拳頭,轟然跪倒在地,不自知的在凍土上扣出了五條深深的指痕
他的身體裡,原本某種淡紫色的偉大力量,許是遭到內心意識的鉅變,略略蒙上了一些塵埃。
事實上,從某種程度來說,達倫賽爾對戰神的虔誠,的確遠遠比不上桀驁狂妄的伊利丹。至少被轉變成選民、賜予神之血脈的後者,僅僅只是本性惡劣。但他心中最高的信條,始終都是忠於戰神!達倫不同,也許,信仰戰神的他,多半還是爲了得到更加強橫的力量,或者,爲自己早已失去的目標,樹上一面光鮮的旗幟!
因爲信任纔去膜拜,純粹奉獻,而無所求,那纔是真正的信仰。
但除了亡靈、除了精靈,又有什麼生物,會如此單純、純粹呢?
爲了得到纔去信奉,除非經過神的特殊改造,譬如伊利丹和阿爾薩斯,從本質變化。旁人,終日祈求這樣那樣的,終歸是一種僞信!也許,可能是比較“虔誠”的僞信!
那種有求必應纔信任的,是交易,更符合實際,卻不夠純粹,不顯珍貴。
楚翔頻繁在阿爾薩斯率軍遠征諾森德的旅途中,降下神恩,並非有意豎立某種“觀念”——付出信仰,就能得到回報。
這不代表,他欣賞“務實”。
如此施爲,只是因爲實際需要。總不能讓信徒們凍死、累死。況且也不是每個人類,都那般貪婪,需索無度。更何況,由人成神的他,亦神通人性。
君不聞,神曰:信我者,可得永生。而非:信我者,或可永生。這對神來說,兩句話的含義一樣。等到收穫足夠,就要降下回報,這不是明碼的交易,而是反饋恩惠。但對於凡人,二者卻截然不同。
比起給予人類的,實際上他無聲無息間給予精靈的,相對更多。
數千名從北征軍中挑選出來的精銳,在這一刻,僅僅被不足千數的精靈壓制着,這不單單是力量。某種信徒和信徒間特有的感應,那些不夠虔誠的,在真正的信徒們面前,終歸有些羞於見人的錯覺。
可惜,作爲人類世界第一批戰神信徒,數萬人類大軍,又怎麼會當真找不出一些狂信者呢?但力量,並不和信仰直接等同,至少短時間內,並非如此。
神向來很公平,無需你去催促,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若執着於表象的得失,那麼你已經陷入了泥潭,終將淪入邪道。
他的目光,洞徹真心
信仰,從來亦不等於數量。
是誰,在召喚我?
我聽到了,那彷彿是深入骨髓的哀傷。
我的朋友,你爲何要哭泣
爲何,我彷彿能聽懂你的聲音?
沿着冰冷的走廊,阿爾薩斯呆滯的朝着某個方向走去。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很難讓人相信他會是勇猛無畏、十蕩十決攻下冰冠堡壘的洛丹倫王子、戰爭使者。
吉安娜小心翼翼的跟在阿爾薩斯身邊。男友的這種狀況,她從來沒有在書裡見過。
但多少亦曉得這時候的阿爾薩斯打擾不得,是以也沒有如同愚婦一般撲上去大聲哭泣,甚或者死命的拖住對方。
警惕的觀察着四周,哪怕精神感知掃描下,這座堡壘已經空無一人,但很多時候,感知未必能夠管用。曾經斯坦索姆的災難,雖然由於戰神楚翔的降臨,最終得以化解,但那層揮之不去的陰影,時刻提醒着她,感知並非萬能。而直到現在,自那之後,她都沒有和達倫說過半句話。
步履踩在寒冰地面上,微微有些黏着感。
並非外人想象的,在冰面行走,一不小心就要滑到。似這等高寒地帶,倘若地上冰層還打磨的像是鏡子一樣平整,尤其容易將物體黏凍其上。甚至若是常人,一不小心粘了手,立馬就冰在上面,用力一撕扯就要掉下一塊血皮。
好在兩人裝備質量極佳,而且修爲高深,倒也不至於在這種自然環境佈下的困境面前躊躇。
寒冷的藍色冰地,不知怎生打磨的像水晶一樣剔透。表面氤氳着一層薄霧,兩個倒立着的影像,默默朝着深處推移
“阿爾薩斯,你放心吧,這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不知怎的,吉安娜心中有些恍惚,彷彿自己距離阿爾薩斯很遠、很遠。這不單單侷限數年前、兩人年少衝動之後暫時的分別,而是另一種——如同已經被遺忘歷史、或者未來尚未發生悲劇的——明悟。
吉安娜堅定的看着阿爾薩斯,她心中不是沒有懷疑過“斯坦索姆事件”的貓膩。然每每念及此處,袁天罡的話,總是浮現在心頭——
“倘若你愛的人,做了你並不認同的事情,你會如何選擇。記住,逃避並非我們法師應該做的決定”
“阿爾薩斯,我不會再逃避!”
看着氣息越加莫測的阿爾薩斯,吉安娜眼中的堅定,又深邃了幾分。
而這時,從兩人所在的位置,已經能看到一張被白色雪塵覆蓋着的王座。那王座旁,插着一柄通體幽藍色的寶劍
劍的幽藍,就像是人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