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閻羅殿 陰陽鏡

接下來的日子,紅花有點煩惱。每天除了幫孟婆取黃泉水,幫她熬湯,就是發呆。

風生有時候路過,回來陪她坐會兒,看到紅花煩惱,就問,“你怎麼了,不高興?”

“還有20年。我好想他。”紅花委屈地說着,目光望向遠方。

風生不高興了,“一個負心漢,有什麼好想的!”

“你不懂,我還要在這裡等20年呢,日子太難捱了。”紅花悠悠地說。

風生陪着在旁邊坐了一會兒,最後下定決心地說,“不來不想幫你的,罷了,我男子漢大丈夫,就慣着你這一次。我幫你。”

“你幫我?怎麼幫?”紅花驚奇地問,“改生死簿嗎?”

風生嚇了一跳,“什麼……改……你這姑娘,還真敢說!怎麼可能?你不是覺得20年難捱嗎?我就想辦法,讓你看看他在陽間的樣子。”

紅花驚喜,“真能?”

“你是在懷疑我的本事嗎?”風生不高興了,“我告訴你,在這八百里黃泉,還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呢!”

“去哪兒?哪兒能看見陽間的情形?”紅花急切地問。

“噓!小聲,別讓他們聽見。現在還不到時候,一會兒我來叫你。”

風生離開了一陣子,然後又回來,拉起紅花的手,“走,我帶你去個地方。”紅花來不及反應,就被拽走了。

孟婆看了他倆背影一眼,抿嘴笑着,繼續熬湯。

有幾個小鬼急着過來喝湯,孟婆笑罵,“搶什麼搶,趕着去投胎啊!”

……

風生帶着紅花來到了閻羅殿,殿上卻空無一人。“誒?怎麼沒人了?閻王呢?判官呢?小鬼呢?”紅花不明白了。

“傻呀你!閻王爺是苦力啊?不用休息啊?!他們每天都固定時間休息的,鬼魂們就在外面排隊等着。現在,閻王他們休息去了。”

“這裡沒人看守着啊?”

風生翻個白眼,“這裡有什麼好看守的呀?是地獄怕人進去逛?還是牛頭馬面怕人偷啊?就生死簿重要,那判官是隨身攜帶。”

“那我們來這兒幹嘛?”紅花不解。

“來照陰陽鏡啊,這陰陽鏡,一面看陽間,一面看陰間。陰陽兩界,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紅花聽着驚奇,“這麼厲害啊!”

“那當然!不然閻王憑什麼斷生死?憑什麼知道所有人在人間幹過的所有事?不把一個人一生看透,如何判斷這人是好是歹?又如何定下來世輪迴?好人投好胎,壞人投壞胎,窮兇極惡之人下到十八層地獄,全靠這陰陽鏡知真僞。走,我帶你開開眼界。”

紅花站在陰陽鏡前,卻什麼都看不到,“這,這不靈啊!”

“你以爲什麼人都能讓陰陽鏡顯靈嗎?我來!”風生把紅花攆開,自己站在前面,他把雙手打開,開始做法。

過了一會兒,風生走開,對紅花說,“你自己看吧。”

紅花高興地來到陰陽鏡前,她看到了秋葉!

秋葉在衙門當差,跟同僚說話,有百姓來求助,他耐心幫助……紅花高興極了,很久沒有見過秋葉了,看到他穿着官服,當着官老爺,心裡特別熨帖,自己的委屈沒有白受,他做了官了。紅花心想,秋葉一定能做個好官的。他的抱負能夠施展,真替他高興。

紅花看着秋葉離開衙門,看着他回了府,笑容就慢慢散去,是啊,秋葉成婚了,他和另外一個女人在一起。

雖然想離開,不想看到秋葉和別人琴瑟和鳴,但是,紅花的腿卻邁不動。她知道,不是總有機會能來看陰陽鏡的,能多看一眼就是一眼吧。

秋葉回府,和夫人一起用飯。涂月娥懷孕了了,她大腹便便,行動困難,秋葉很關心她,小心地扶着她坐下,還給她夾菜。

紅花一邊爲秋葉家庭和睦感到高興,另一邊又傷心,和秋葉雙宿雙飛的不是自己。

風生在旁邊看着,覺得好沒趣,鏡子前的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跟抽風了差不多。他自言自語,“爲了個男人神魂顛倒,真沒出息!”

……

孟婆發現,自從紅花跟着風生離開了一趟後,回來就變得更加愛沉思了,只不過,有時候高興,有時候難過。

而且,紅花每天都在盼望風生來,如果風生帶她離開,她就會展露笑容。

陰陽鏡裡,人間的日子一天天的過。

紅花看到,秋葉在兒子出生後,把秋老爺接過來住。有了孫子的秋老爺老懷大慰,還說要親自爲孫子啓蒙。而有了兒子的涂月娥,也把大部分的心思放在了兒子身上,每天抱着孩子樂呵呵的。

那以後,秋葉就開始尋找紅花的下落。有時候託了別人,有時候以辦差、回老家等藉口,外出尋找。

站在陰陽鏡前的紅花,心酸得掉了眼淚。兩人已經陰陽相隔,而其中的一人還一無所知,還在苦苦尋找。

“我們兩個,苦命人,你在苦苦地找,我在苦苦地等,這人間黃泉,陰陽相隔,如何互通心意啊?”

紅花難過得蹲在地上。

風生看紅花難受,就過來也蹲在她旁邊,問道,“怎麼了?”

“爲了怕他找到我,我就假裝自己嫁了人,找了個假新郎來演戲。後來,我死的時候,叮囑我家人,不能讓他知道我死了。可是現在,他在到處找我,我都不在人世間了,他哪裡找得到。可苦了秋葉了。”

風生翻了白眼,“切!”

回奈何橋的路上,紅花掉了一路的眼淚,風生就在旁邊笑,“你這是變成愛哭鬼了?”

“你!”自己哭得傷心,這人還在奚落,紅花難得被激起了氣性,反脣相譏,“那你就是冒失鬼!每天瘋瘋張張的。”

風生一點都不生氣,“我是誰?我是地府陰風之仙,當然要瘋,不瘋怎麼叫風生呢?”

“不想和你說話!”紅花賭氣自己走得快了些。

風生在後面嘆氣,“誒呀,本來有人遇到難處,還想給她幫幫忙。誰知道,人家不領情啊!算了,不管了!”

紅花在前面聽了,就站住了,回頭,“你說真的?你能幫我?”

風生仰頭,假裝不理人。

紅花趕緊陪着笑臉過來,“大仙,你厲害,你最厲害,你能讓秋葉知道,我已經死了,叫他不要找了嗎?”

“我非但能讓秋葉知道真相,叫他停止尋找,我還能讓你們再見上一面呢!”風生搖頭晃腦地賣弄。

紅花更驚喜了,“真的?”

“那當然!我是誰?地府的地仙!”風生愈發得意起來。

“我怎麼見?出鬼門關?去人間?”紅花催着問。

風生得意地說,“做夢!”

紅花臉垮下來,“你耍我呢?!”

風生莫名其妙,“我在幫你啊?”

“你讓我做夢,不是嘲諷我嗎?”紅花反問。

風生失笑,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看我,糊塗了。我是說,我幫你託夢,你到了秋葉的夢裡,自己跟他說去吧,愛說什麼說什麼。”

“真的?”

“當然是真的。八百里黃泉,你打聽打聽,我風生是誰?這點小道行,不算什麼。”

……

當晚,人間的秋葉夢到了紅花。

他當時還不知身在夢中,驚喜地說,“紅花,你還好嗎?日子過得順心嗎?我們就那樣分別了,都沒有好好地告別。你走了,我好想再見你一面,我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若是你過得不好,我心難安。”

紅花笑了,眉眼彎彎,紅脣微啓,笑得比在人間世任何一次都美,“秋葉,我走了。你好好過日子。我只想讓你知道,此生,紅花心中唯你一人。你的情誼我永世不忘,願與君相約來生。秋葉,我心裡只有你,我們今生無緣,來生再聚吧!”

秋葉覺得自己在往前跑,可是總也跑不過去,紅花離他永遠是那麼遠,他迷茫地問,“紅花,你在哪兒?”

“秋葉,我在你夢中。”

“什麼?這是夢?”

秋葉四處看看,再回頭,黑暗中,前面有座橋。橋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橋邊一個美麗的女子,身着水紅色的襖裙,她面上帶着哀愁,別人都走過去了,她還在那裡,靜靜地站着,似乎在等什麼人。

仔細看去,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紅花。

“這是哪裡?紅花,你究竟去了哪裡?你的丈夫呢?他呢?你不是嫁去了外地?他們說你好像去了江南?”

紅花低了頭,身影遠去了。

秋葉着急地喊,“紅花,你說話啊,你別走!我去江南能不能找到你?”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江南沒有紅花,她在奈何橋。”

“誰?”秋葉急忙轉身,看到黑暗中走出一個俊美的男子,身着白色長袍,外披着淡紫色紗衣。風流倜儻像個公子哥,手中摺扇輕輕搖着,表情好似戲謔,近看又像哀傷。

他輕輕地說,“秋葉,紅花已經死了,因爲你。”

秋葉如遭雷擊,“什麼?!死了?!不可能!她活得好好的!她只是嫁人了!”

對方輕笑,“你的家人,你的妻子,都騙了你。紅花死了,如今墳頭的草都長高了。她爲了成全你,假裝嫁了人。你婚後不久,她相思成疾,撒手人寰。可是,因爲你們曾海誓山盟,約定三生,讓她念念不忘。如今,她不肯馬上投胎,在奈何橋苦等,等你。而你還有20年陽壽。她,還要在那黃泉淒冷之地,孤寂地等上20年。”

“不!你胡說!我沒有害死她!”秋葉不信,嘶聲大吼。

“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俊美男子的身影遠去了。

“不!不是的!”秋葉依然不能接受這種說法,他繼續朝着虛空的黑暗喊着。

“相公,相公,你怎麼了?!醒醒啊!”

秋葉被身邊的妻子搖醒,他懵懂地看着身邊的妻子已經點起了蠟燭,回身安撫他,“沒事了,你就是做噩夢魘着了。醒了就好了。”

秋葉呆呆地看着妻子,好一會兒才說話,“紅花呢?”

“她?”妻子突然聽到這個問題,臉色不大自在,但是很快就微笑起來,“她很好啊,嫁到江南去了。”

“是嗎?”秋葉不傻,妻子的掩飾他看得出。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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