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油油的麥田連綿起伏,風吹之下,自然的香氣送入沈玉衡的鼻腔。
沈玉衡一愣,顯然沒有預料到會看見這般的景色,天藍如洗,麥田綿延,微風拂面,若不是剛剛落入水潭那陰冷的感覺尚在,她都要以爲這是仙境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二人不約而同的提起了警惕心。
這看似平和的麥田下,指不定藏着什麼要命的東西呢!
“你們是誰兒?”挎着籃子的婦女瞪大了眼睛,一臉詫異的看着他倆。
“敢問姐姐,這是何處?我與弟弟誤入此處,還請姐姐爲我二人指點一二。”沈玉衡行禮作揖。
婦女扶了扶被風吹歪的頭巾“這兒是莫家村兒,你們是從外頭來的兒?”
“正是,敢問姐姐,這莫家村是哪一州的?”沈玉衡避過婦女打量的目光,聲音不徐不疾。
“哪一州?我也不曉得兒,不如你去問問村長,村長一定曉得的。”婦女隨手撥弄着籃子裡的餅子,目光在沈玉衡和葉開陽中間轉個不停。
“勞煩姐姐指路了。”
“不礙事不礙事,你一直往北走,瞅見第一間瓦房奏兒是嘞!”
“多謝姐姐了。”拱手道謝後,沈玉衡方纔按着婦女說的方向走過去。
如同她說的那般,村長家極好認,三間醒目的紅頂瓦房,四邊一圈木籬笆,一身黃色絨毛的小雞滿地亂跑個不停。
“請問,這是村長家嗎?”沈玉衡揚聲問道。
片刻,一個顫顫巍巍的身影推開半掩的門,走了出來。
他的身體都佝僂成一團,裸露在外的皮膚乾巴巴的就像樹皮。
“後生子打哪兒來兒?”老人吧嗒了一口嘴邊的菸袋,乾枯的手推開木門。
“我們打中土來。”沈玉衡發現,無論是剛剛的婦女,還是村長,說話都會不自覺的帶幾分兒化,和她見過的冀州人說話很像。
倒不是她去過冀州,而是年幼流浪時遇見過冀州逃難來的難民。
冀州靠海,常年戰亂,無論是修士間還是普通人之間,都是征戰不休的。
“中土兒,中土兒。”村長喃喃唸叨了幾句,左手握着的菸袋拍打在右手上,菸袋裡的菸灰就簌簌落下來不少。
“進來講,進來講兒。”村長拉着沈玉衡便往院子裡去,顫顫巍巍的身體似乎隨時就會倒下一般。
“老人家,這莫家村除了那邊的麥田,還有哪能出去?”將葉開陽扶着坐在椅子上,沈玉衡有些急切的問老者。
無怪她急,開陽的情況越來越壞,不離開這裡就不能療傷,她不能就這麼放任開陽的傷不管!
“出去兒?出不去的兒。”村長喃喃自語了兩句,而後忽然擡頭,乾枯的麪皮上扯出個笑容,露出所剩無幾的牙齒,配上眼角耷拉着的皮膚,說不出的詭譎。
“老人家是在說笑吧,既然能進來,怎麼會出不去呢?”沈玉衡按着腰間的傷口,臉上一派笑容。
她不信,世界上沒有破不開的幻境,沒有走不出去的逆境,既然她能到這裡,也一定能出去。
“出不去的兒,神不允許我們出去的兒。”村長又重複了一遍。他的表情帶着對那所謂神的敬畏。
神?沈玉衡敏感的聽到這個詞,神不允許,所以出不去?
不,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神。
“老人家,既然出不去,不知可否在此借宿一晚?”村長一直重複着神不允許出去的話,沈玉衡便不再問,而是轉了個話題。
好歹她倆身上的傷也應該稍微處理一下,哪怕簡單包紮一下也好。
“當然可以的兒。”村長倒是沒有再說別的,吧嗒的吸了口菸袋,然後顫顫巍巍的帶着沈玉衡和葉開陽轉到另一間房。
“勞煩您了。”沈玉衡拱手道謝。
這間房間很空,明顯是許久不住人了,但是也沒短了打掃,屋子裡每一個角落都乾乾淨淨的,只是少了些人氣。
屋子角落裡還有個小泥爐子,邊上放着幾把柴火,柴火上頭積了一層灰,想來是冬日剩下的未被收起。
“開陽你先躺一會。”將葉開陽放在牀上,沈玉衡躬身擺弄了兩下那個小爐子。
門外便有井,她打了水,又燒了水。
所幸她還記得這爐子怎麼用,不至於讓自己弄的灰頭土臉。
將腰間粘在身上的衣服掀開,便能看見被匕首劃出的傷口。血肉外翻,傷處的肉因爲染了冷水已經有些泛白。
嘆了口氣,沈玉衡將自己內裙扯下一條,充作繃帶綁在腰間,免得傷口外翻的更嚴重。
“你們人類真是麻煩。”阿奇趴在葉開陽胸口上,懶懶的看着沈玉衡一連串的動作。
沈玉衡也不答話,只是將白毛巾沾了水,在葉開陽身上擦了擦,將血跡擦去。
他的身上傷口不少,有劍傷,也有刀傷,大大小小的傷口深深淺淺,有的甚至還在滲血。
不過,他沒入道之前應該過的還行,因爲他的身上看不見舊日落下的疤痕。
修士入道之前留下的疤痕是去不掉的,而入道之後,修士的身上很難留下疤痕。
“嘶,姐姐你輕點!”也許是沈玉衡的動作當真不大輕柔,葉開陽呲牙咧嘴的叫喚個不停。
將村長好心提供的金瘡藥抹在葉開陽傷口上,沈玉衡的手指在他的傷口上打轉,讓藥力更好的化開。
這麼劣等的金瘡藥,平日裡扔到地上她都不會有看一眼的興趣,不過現在也只能將就了。
而且身爲丹師,拿到金瘡藥的時候她就已經分辨出這金瘡藥的成分作用,纔敢放心的用。
“開陽你鬼叫什麼?又不是沒疼過。”阿奇懶洋洋的翻了個身,慢悠悠的嘲諷道。
平日裡葉開陽沒少受傷,也沒見他叫喚成這個模樣,嘖嘖嘖,人類啊,真是複雜啊!
“阿奇你給小爺閉嘴!”不滿的橫了一眼被放在桌子上的阿奇,葉開陽小心翼翼的瞄了瞄沈玉衡的表情,見她依然是專心的爲自己塗藥,才舒了一口氣。
“痛就說出來也是沒什麼的,從前姐姐不在你身邊,你堅強一些理所當然,如今姐姐找到你了,你軟弱一些也是無妨的。”沈玉衡的目光依然落在葉開陽身上的傷口上,神色恬靜淡然,彷彿說這般的話是天經地義的一般。
葉開陽吶吶的別過頭去。
他今年十七歲,但卻從沒有人把他當成十七歲的少年。
除了她,那個和他毫無血緣關係卻陰差陽錯成爲他的姐姐的人。
他必須在世界面前堅強,卻可以在她面前無所顧忌的軟弱。因爲她不會時時刻刻惦記害他性命,也不會時時刻刻計算着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小爺纔不是那種表裡不一的人呢!小爺可沒遮着掩着!”目光觸到阿奇天然自帶的嘲諷眼,葉開陽一個心虛,不依不饒的大叫起來。
“是,開陽纔不屑於那種遮着掩着的事。”沈玉衡笑,手指在葉開陽小腿肚上打着旋。
“好了,傷口都處理完了。”將最後一個傷口包好,沈玉衡替葉開陽套上衣服。
因爲不好意思再從村長要繃帶,她便乾脆把葉開陽的中衣給撕了,不過幸好葉開陽的外袍夠大,一套上便將身體完全覆住,不穿中衣也沒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