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死麼？有沒有被死亡籠罩的感覺過，有沒有感受過死亡壓抑的氣息，有沒有覺得一旦死了，一切將消
失殆盡，有沒有恐慌過“癌症”“白血病”這些死神的召喚符？
茲究早上起牀，覺得頭有些脹痛。他晃了晃腦袋，可能是昨晚睡覺的姿勢不對吧。“媽，媽。”茲究剛出房
間，喊了兩聲母親，可並無人應。母親可能是去賣菜了。桌上擺着兩盤菜，茲究盛了一碗稀飯，就着菜吃起
來。吃着吃着，茲究覺得家裡挺冷清的，他打開電視，希望電視的聲音可以給家添上一點氣息。“研究顯示，
由於環境污染問題日益嚴重，近幾年來，我國癌症患病率連年爬高，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新聞頻道的
播音員，正用標準的普通話播報新聞，開始茲究還不以爲然，可是越聽心裡越堵得慌。電視屏幕的畫面又切
換到一個醫生身上：“如果覺得身體不適，一定要及時就醫。要做到預防爲主，趁早治療，保持樂觀積極的心
態。。。”茲究用手摸了摸頭痛的位置，他感覺那地方竟然有些腫！一陣恐慌從茲究心裡衝向全身，茲究只覺
得雙腿一陣發麻：“我腦裡。。。不會是長了一個腫瘤吧？！”茲究想起自己房間的書櫃裡，有一本醫學書，
他放下筷子，走進房間，從書櫃裡翻出那本書，在目錄上找到腫瘤所在的那頁，他眼睛定在腫瘤症狀上“1.原
因不明的消瘦、無力、上腹無規則的疼痛、食慾下降、特別厭食肉類食品。2.身體任何部位出現逐漸增大的
腫塊。3.反覆發熱和頑固性的牙齒出血，皮下出血和進行性貧血。。。”茲究越看心裡就越發的恐慌，他抱着
書的手都在微微顫抖，額頭上不斷有細細的冷汗滲出，茲究只覺得書上所說的每一條症狀都和自己相似。因
爲一直都活在黑暗的世界裡，茲究有時候真的想過一死了之，不用再去面對那麼多的壓力和挫折，可是當真
正感受到死亡氣息的時候，那一種對死亡敬畏的恐懼，又驟然而生。安靜的家讓茲究異常的恐懼，他躺上牀
，裝進被窩，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茲究在心裡想：“難道我要死了，難道真要死了。”越想越害怕，越想
越恐怖，他伸手摸了摸頭脹痛的位置，他覺得那地方腫的更大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母親，想着想着竟忍不
住輕輕哭泣起來，他好難受，自己還沒有報效過母親，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茲究又突然覺得好遺憾，自己
還沒上過大學，沒談過戀愛，沒接過吻，沒結過婚，沒參加工作，沒有做爸爸，沒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
。茲究覺得自己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沒有做，可是茲究就要死了，就要這樣的離開了，他是第一次覺得，生命
是這樣的脆弱，生命是這樣的遺憾，他也是第一次覺得，生命是這般的珍貴。茲究感嘆，以前自己在乎過的
很多事，在生命面前，都顯得那樣微不足道。有時候我們會在乎一件小事情，是沒有遇到最艱難的險境。
茲究一躺就躺了一天，傍晚的時候，他從牀上爬起來。他在菜地裡擇了一些菜，他很認真地做好了晚飯，
比以前任何一天都要認真。天氣比較冷，他把菜放在鍋裡，他想讓母親吃一份冒着熱氣的晚餐。他關上家裡
的門，沿着那條小路向前走，他只想快一點見到媽媽。天氣已晚，氣溫驟降，這條土路還積着雪，不過已經
被行人和車碾得一片泛黃。路上已無行人，只有茲究一個人在踽踽獨行。遠遠的，茲究看見了母親的身影，
他連忙迎了上去。母親看到茲究，驚訝又有點心疼地問他：“茲究，天氣這樣冷，你幹嘛不待在家裡？”茲究
笑了，他笑着笑着又想哭：“媽，咱回家吧。”飯桌上，茲究一筷一筷地給母親夾着菜，他覺得和母親在一起
吃飯，真的是吃一次少一次了。母親覺得茲究今天有點反常，不過她也並沒有說什麼。吃好晚飯，茲究把碗
洗好，然後給坐在電視前的母親打了一盆冒着熱氣的洗腳水。茲究想，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多孝敬下母親，
一想到母親一個人辛辛苦苦養了自己十幾年，自己就要這麼走了，他感覺很難過，他擔心自己死了，母親一
個人怎麼過下去。母親見茲究捧來一個洗腳盆，茲究說要給她洗腳，母親一下子竟有些緊張：“茲究，媽自己
來，媽自己來。”茲究搖搖頭：“媽，您就讓我孝敬您一次吧。”母親只好隨茲究給她脫了襪子，茲究發現母親
的雙腳，因爲凍傷了，腳趾和腳背又紅又腫，母親每天要靠這雙腳來回走兩個多小時的路，爲這個貧寒之家
的生活而奔波。茲究覺得鼻根處傳來一陣觸痛感，他好後悔，爲什麼要等到快死了，才能感受到母親的辛勞
。茲究捧着母親的雙腳，把她的腳放進熱水裡：“燙麼，媽？燙麼？”茲究問了幾聲，母親都沒有答應。他一
擡頭，發現母親捂着臉已哭得泣不成聲。天下的母親是最容易知足的，子女應有的孝心，往往讓她們受寵若
驚。母親一哭，本來就忍着眼淚的茲究也忍不住了：“媽，您別哭了，媽。”茲究一邊說着，眼淚也潸然而下
，滴在腳盆裡。母親用手抹了抹眼淚，她摸着茲究的頭：“茲究，是媽的錯，咱娘倆都不哭了，好麼？”茲究
點了點頭。給母親洗好腳，茲究一邊給母親捶背，一邊和母親聊着小時候的事。茲究覺得自己很久很久都沒
有和母親這樣子聊過天了，他一直覺得這樣很肉麻，自己已不是小孩了，年齡越來越大，反而和母親心裡的
距離越拉越大。如果可以晚死幾年，自己一定要多陪母親聊聊天，茲究這樣想。
晚上躺在牀上，茲究又想到了嘉玲。如果自己死了，嘉玲會哭麼？即使她只掉了一滴眼淚，自己也應該知
足了。宇輝他一定會很傷心吧，如果我在另一個世界還有意識，我一定要保佑宇輝實現他的夢想。
茲究又在家恐懼了幾天，他終於是忍不住了。他必須發泄一下，他想如果再這麼下去，不被癌細胞整死，
也會被恐懼壓抑死。茲究拿起電話，他能找誰呢，他又能找誰呢：“宇輝，是你麼？”“嗯，是我，怎麼了，茲
究？”宇輝聽出了茲究聲音的低沉。茲究一字一頓的說了六個字：“宇輝。。。我要死了。”茲究說完就忍不住
啜泣起來，宇輝說了什麼他並沒有聽清，他只知道宇輝應該是盡了最大的努力，趕到了自己家。宇輝用力地
拍打着茲究家的門，大聲的喊着：”茲究！茲究！你別幹傻事啊！“茲究打開門，宇輝發現茲究好好的，鬆了
一口氣，可是他又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他抓起茲究的手腕看了看，又問茲究：”你沒吃什麼藥吧？！“宇輝一
系列奇怪的動作，讓茲究很困惑，最後茲究反應了過來，他突然想笑：”你放心吧，我沒想自殺。“宇輝睜着
着急的眼睛問茲究：”那你怎麼說你要。。。“”我腦子裡長了一個腫瘤。“”什麼？！“宇輝幾乎是失聲喊了起來
：”阿姨她知道麼？！你去醫院看過了麼？！“茲究搖了搖頭：”我感覺的。“。宇輝見茲究搖頭，鬆了一口氣：
”我看你是自己嚇自己，還差點把我嚇死！“茲究聽見宇輝這麼說，似乎是看見了希望，可是他又皺着眉頭：”
可是我頭上有點腫！“宇輝摸了摸茲究說自己腫的地方，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頭：”我那地方也凸出來的，你
以爲人人的頭都像唐僧一樣圓啊！“茲究仍然是擺着一副憂鬱的神情。宇輝也拿他沒辦法：”好了好了，我帶
你去醫院拍個CT吧！“一聽到”醫院“，茲究一下子緊張起來：”不，我不敢去！“”你是想天天活在恐懼裡，還是
去做個了斷？“茲究猶豫了下，點了點頭，他看着宇輝：”宇輝，如果我被確診真是腦癌，我最放不下的就是
我媽。如果我死了，你有空的時候，來陪她聊聊天好麼？“宇輝看着茲究的眼睛，微笑道：”我們是兄弟，你
媽就是我媽。“
去醫院的路上，天上又下起了雪。落下的雪又在原來的積雪上鋪了一層，茲究看着美麗的雪景，他很困惑
，爲什麼年年都會下雪，怎麼到現在才發現它是如此美麗呢？進到醫院，茲究緊張得全身發軟，宇輝帶他到
放射科。辦好了手續之後，醫生讓茲究躺在一張牀上。一會兒，一個類似於頭盔的機器蓋在茲究頭上面，茲
究看着那頭盔機器一頓一頓地在自己頭上移動着，不斷地發出”茲茲“的聲音。一會兒，茲究頭腦的透視圖就
到了醫生手裡，醫生凝視着那圖，皺着眉頭。茲究覺得自己心臟跳得都要從嘴裡蹦出來了。醫生皺着的眉頭
舒緩開來：”沒事啊，一切正常啊。“一下子，茲究深深地深深地鬆了一口氣，他一下子又特別激動，那感覺
就像是重生一般！可是茲究仍然有點不死心：”醫生，你看我這裡有點腫。“醫生微微一笑：”要真是腫瘤，哪
怕是一根頭髮絲的大小，也能讓你疼得昏死過去，哪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裡。“聽見醫生這麼說，茲究總算是確
認自己真的可以繼續活下去了，活着的感覺，真好！
出了醫院，宇輝對茲究笑道：”呵呵，真拿你沒辦法，這張CT圖，你留作紀念吧。“茲究接過CT圖：”宇輝
，要是我真要死了。。。“宇輝打斷他：”如果我們兩之間必須得死一人的話，我希望是我。“茲究看着宇輝的
眼神，那眼神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