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月商行主事定定的看着羅玉姮,見他沒有動作,羅玉姮緩緩走到他的面前,她伸出手去觸碰那個冰冷的面具,他並未阻止,羅玉姮鼓起勇氣,慢慢的取下他的面具,面具摘下的那一刻,羅玉姮瞪大了眼睛,面具從她的手中滑落,砰的一聲摔到了地上,羅玉姮的雙腿一軟,向後倒去,幸而慕容韓宇早就察覺到了異常,在她身後扶住了她。
“爹!?”面具下的男人竟然是她死去的父親,羅榮卿!
羅玉姮受到了驚嚇,父女倆對視着,羅玉姮的嘴巴一張一翕的,半天都沒說出一個字來。
“姮兒,是我,是爹對不起你。”羅榮卿的聲音有些哽咽。
羅玉姮不住的搖着頭,可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那聲音,是他的。
“不,你不是我爹,你怎麼可能是我爹!我爹已經死了,我親眼看着他下葬的,我們,我們那麼多人都看到的。你怎麼可能是他!不可能的,你絕對不可能是我爹。”羅玉姮推開慕容韓宇,帶着幾分危險的氣息走到羅榮卿面前,冷聲問:“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易容成我爹的樣子?你易容成我爹的樣子,只會激怒我。阿飛!”
阿飛從窗戶跳進來,劍刃出鞘,與此同時,沐風與姜木生也從正門進來。
阿飛的劍搭在羅榮卿的脖頸處,姜木生一聲令下,衝出來很多護衛,沐風見狀,一聲口哨聲,四周的圍牆上出現了許多手搭弓箭的弓箭手,皋衍社棠瞬間亂成一團。
羅玉姮盯着羅榮卿,冷冷的說:“我只給你一次解釋的機會,不要以爲你易容成我爹的樣子,我就不敢殺你。”
“你們放肆,這裡可是上饒國,是狐月商行的地方。”姜木生意欲再調人過來。
“退下。”羅榮卿淡淡地說道。
“主事!”
只是一個眼神,姜木生便帶着那些護衛退到了房子外面。
羅玉姮雙眼通紅的看着他,慕容韓宇見狀讓阿飛和沐風都退了出去,爲了防止意外,他留在了羅玉姮的身邊。
羅榮卿看着羅玉姮,說:“你三歲時,被你三叔哄騙着喝酒,你醉的不省人事,我和你娘都嚇壞了,自那以後,但凡看到你和你三叔在一起,我都會責罵他。所有人都以爲我罵他,是因爲他所謂的不務正業,只有你娘知道,我是擔心,他再帶你做一些不在我控制範圍之內的事情。你十歲時,一個人偷偷去了沙漠,我和你大伯,第一次讓羅家商號和羅生堂的人聯合起來去找你,他們在沙漠裡找了你十天,終於找到了神志不清的你,即使我不許你再踏進沙漠半步,一年後,你還是倔強的一個人成功穿過了整個沙漠,我還記得你自豪的跟你娘和你大伯炫耀的樣子。雖然我訓斥了你一頓,但在我心裡,你是我的驕傲,是羅家子孫該有的樣子。你十二歲,被我逼着學女紅,在你孃的協助下,你繡了三個香囊,呵呵,你繡的實在是太難看了,我當着你的面給你扔了,可是,那個香囊我一直隨身攜帶,從未取下過。當你逼着你三叔帶它時,我有多麼希望,希望你也能這樣蠻橫的要求我也如此。可我也知道,這不可能,那麼多人寵着你,總要有一個你怕的才行。
姮兒,我們父女倆,每次見到都是劍拔弩張的,只有在玉翎苑的那一次,你帶我們烤東西吃,我們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只有那一次,我沒有責罵你,你也沒有躲着我,那塊青石板上的燒痕,我一直讓人保留着,只要一看到它,我就能想到,你趴在我肩頭撒嬌的樣子。”
人可以是假的,可這些記憶卻做不得假,羅玉姮淚流滿面,她滿眼含淚的看着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那個對她嚴厲到,讓她懷疑他們父女關係的人,那個讓她又愛又怕的父親。她的父親,羅榮卿,他還活着!他還活着,可她卻開心不起來。
“你既然沒死,爲什麼不早些出來,你知不知道,娘死了,她爲了你自殺了,她怕你一個人在另一個世界孤獨,她丟下我,只想去陪你!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我一直覺得是我害死了你,你知道我有多自責嗎?”羅玉姮說的撕心裂肺。
慕容韓宇半扶半抱着她,羅榮卿忍不住流下淚來,“我知道,我知道。你娘下葬時,我在。”
他的話讓羅玉姮震驚到忘記了流眼淚,“我娘下葬時,你在!”
羅榮卿說:“我在,你二哥、你娘、你大伯、你大娘,他們下葬時,我都在,我是,我是親眼,看着他們下葬的,”
“那他們死的時候呢,你也,你也都知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
羅玉姮覺得心臟被人硬生生的從胸腔內撕扯了出去,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羅榮卿:“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你活着,他們的死,你原本是可以阻止的,只要你早些站出來,你都可以,都可以阻止的,爲什麼你當初不早些站出來,你現在跟我說,你都知道,他們的死你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都是你的至親,是你的血親啊,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眼睜睜的看着他們,看着他們一個個的死去,而無動於衷,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啊!”
羅榮卿閉上眼睛,每一次回憶都是一次痛苦的折磨。這麼多年,他們的死無時無刻不在他的腦海中反覆的出現,沒人知道他時時刻刻承受着怎樣的痛苦!
羅玉姮繼續說:“我一直覺得,羅家所經歷的一切,都像是有人故意設計好的。直到查到沂國皇帝,可我一直想不通,沂國的皇族和羅家無冤無仇,他們爲何要對羅家的人痛下殺手?不管是沂國還是其他諸國,他們忌憚羅家的勢力數百年了,數百年,他們都不敢有所行動,爲何在其他諸國都沒有動作之前,唯獨沂國,唯獨沂國敢以身犯險?”
羅榮卿咬了咬牙,說:“是我,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的死,羅家所經歷的種種,都是我計劃安排好的。包括皇族,也是我和他們聯手,他們纔敢這麼做的。”
羅玉姮直愣愣的看着她的父親,看着看着,她就笑了,“你安排的,都是你安排的!你的血親,你的兒子,你的妻子,你的大哥和大嫂,他們的死,也都是你安排的?”
“我沒有想過要殺他們,我只是想囚禁他們,只是想爲他們製造一個,和我一樣假死的景象。我沒想到你大哥會負隅頑抗,我也沒想過你大娘會那麼快的趕到。”
“那我二哥,和我孃的死呢?我二哥,可是和你一起遇害出事的。”
“當初,我讓人打傷了他,我想讓他昏迷一段時間,只有你二哥出事了,別人才能相信我真的死了。可我沒想到,沒想到他會真的出事。”
“那麼娘呢,娘她,她知道你沒死嗎?”
想到慕容馨兒,羅榮卿心如刀絞,“她應該是知道的,她爲你安排好了一切,她安排好了一切之後自殺,她知道我沒死,她用她的死,向他人證明,我是真的死了。她用她的生命,來平息那些質疑我沒死的聲音。”
羅玉姮呆滯的看着羅榮卿,“所以,她不是爲你殉情,她是爲了,爲了證明你死了,她才自殺的!”
“是。”
啪的一聲,羅玉姮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連慕容韓宇都被嚇到了,在真相面前,她母親的死是最不能讓她原諒的,心被扯走了,胸腔內空出了一大塊,羅玉姮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心裡空空的,空的已經不會難過、不會痛。
“你既然已經死了,爲什麼還要活着?你已經死了,爲什麼還要再出現?我不想看到你,我寧願相信,你已經死了。”
羅玉姮用所有的力氣說完了這些話,她虛脫的躬下身子,她下意識的護着肚子,腹部傳來一陣陣的疼痛。慕容韓宇發覺了她的異常,他一邊抱起羅玉姮,一邊大聲喊着讓人請大夫,羅玉姮無力的靠在他的懷裡,看着四周慌亂的人來來去去,眼淚順着眼角留下,打溼了她的頭髮。
她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她多希望她沒來上饒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