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丁亞山莊,陸家。
此時,距離蘇簡安的預產期只剩下不到一個月。
陸家上下,從管家徐伯到司機錢叔,每個人都像上緊了發條的鐘,陸薄言不在家的時候,他們不敢讓蘇簡安離開他們的視線半秒。
即將要當奶奶的唐玉蘭更是興奮,每天準時準點的打來兩個電話,問蘇簡安早上過得怎麼樣,下午覺得怎麼樣,累不累,會不會覺得不舒服……
從不習慣這樣被全方位監護到習以爲常,蘇簡安只花了不到一個星期。
蘇簡安比較想不明白的是,爲什麼陸薄言比她這個懷孕的人還要緊張。
她的月份越大,肚子也就越大,睡到半夜的時候,常常累得忍不住翻身。
可情況通常是——她才一有動靜,陸薄言就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他睜開眼睛的第一個動作,必然是緊緊抱住她,緊張的問她怎麼了?
“……哎,其實我只是想翻個身而已。”
說是這麼說,實際上,對於即將臨盆、而且懷的是雙胞胎的蘇簡安而言,翻身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陸薄言醒過來幫她一把,她就輕易很多。
所以大多時候,一翻完身,蘇簡安就又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只是感覺到陸薄言從身後抱着她,給她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但嚇醒陸薄言的次數多了,蘇簡安就難免有些納悶。
這天吃早餐的時候,蘇簡安終於忍不住問陸薄言:“懷孕的人是我,你那麼緊張幹什麼?”正常來說,臨近預產期的時候,神經緊張的不都應該是孕婦麼?
陸薄言挑了一下眉梢,聲音中流露出苦惱:“如果我們角色互換,我未必會這麼緊張。”
他已經不是少年時代的陸薄言,經歷過這麼多風風雨雨,早就已經沒有什麼能夠輕易撼動他了。
除了蘇簡安這個例外。
他從來只想好好保護蘇簡安,想到蘇簡安要進產房面臨手術,他無論如何無法說服自己保持一顆平常心。
換句話來說,陸薄言寧願替蘇簡安承擔她即將要面臨的痛苦,哪怕這痛苦落到他身上之後會增加千萬倍,他也心甘情願。
蘇簡安明白陸薄言的意思,喝了口拌着堅果的燕麥粥,“噗嗤”一聲笑了:“我一點都不緊張啊,你也沒必要太擔心。”
陸薄言沉吟了片刻,認真的說:“做不到。”
蘇簡安知道,道理陸薄言都懂,可是他就是要擔心她,哪怕是她也攔不住。
既然這樣,蘇簡安乾脆支起下巴開起了陸薄言的玩笑:“居然有陸薄言做不到的事情——說出去,一定有人覺得這是天方夜譚!”
陸薄言俊美的臉上一片坦誠:“我自己也不太相信。”
蘇簡安攪拌着碗裡的燕麥粥,脣角的笑意更明顯了些:“對了,越川和芸芸怎麼樣了?越川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陸薄言把異樣掩飾得天衣無縫:“這段時間公司的事情很忙,越川……可能沒時間。”
蘇簡安也沒有想那麼多,早餐後,給蕭芸芸打了個電話。
意料之外的是,蕭芸芸的聲音聽起來像還沒睡醒的樣子。
蘇簡安看了看時間,提醒道:“芸芸,已經八點十分了。你該不會還沒起牀吧?”
“嗯……啊!”蕭芸芸遭遇什麼狂擊般從牀上跳起來,整個人一下子醒了,“我睡過頭了!完了完了,我要遲到了!”
蘇簡安無奈的搖了搖頭:“那我不跟你說了,你先起牀。”
蕭芸芸甚至來不及回答蘇簡安就扔了手機,匆匆忙忙的刷牙洗臉,換了睡衣就衝下樓打車。
今天運氣還不錯,很快就有一輛空車開過來,蕭芸芸坐上去“嘭”的一聲關上車門:“師傅,第八人民醫院,麻煩您快點!”
司機以爲蕭芸芸着急去看醫生,爽直的應了聲“好咧”,隨後發動車子,用最快的車速上路。
會不會遲到,接下來就全看路況和司機的技術了,這已經不是蕭芸芸可以控制的事情,她索性不管了,拿出手機回撥蘇簡安的電話。
這邊,蘇簡安正送陸薄言出門。
夏天的太陽有一股勢不可擋的熱情,當空灑下來,照得人臉頰發紅。
蘇簡安一向怕曬,但還是用手背擋着太陽,堅持送陸薄言到門外。
陸薄言看着蘇簡安泛出一片薄紅的臉頰,笑了笑:“回去吧,在家小心。”
蘇簡安抿着好看的脣“嗯”了聲,卻遲遲沒有動作,陸薄言知道她的心思,轉身上車,降下車窗又叮囑了她一遍:“有事打我電話。”
“知道了。”蘇簡安這才轉身回屋,半途上還回過頭衝着陸薄言擺了擺手。
蘇簡安本身體型就偏瘦,懷上兩個小傢伙後,她增加了不少負擔,特別是最近幾個月,走幾步就覺得累,因此她走得很慢。
不過,這種慢下來的生活,過一段時間也不錯!
“太太,你的電話!”蘇簡安慢騰騰的穿過花園的時候,劉嬸拿着她的手機從屋內衝出來,“是表小姐打過來的!”
“芸芸?”蘇簡安接過電話,笑着問蕭芸芸,“你打到車了啊?”
“嗯,堵在恩熙路的路口呢。”蕭芸芸懊惱又無奈的哀嚎了一聲,“完了,我今天一定會遲到。”
“你以前上下班不是挺準時的嗎。”蘇簡安故意問,“今天怎麼會遲到?”
“……”
蕭芸芸很想告訴蘇簡安,因爲最近情況特殊啊!特麼她的世界整個被顛覆了啊!
昨天晚上打車回到公寓後,蕭芸芸滿腦子都是沈越川和他那個新女朋友,數了幾萬只羊看了半本書都睡不着。
她不是難過,她只是覺得孤獨。
當初懷着一個熾熱的當醫生的夢想,蕭芸芸拉着行李從澳洲漂洋過海來到a市。
蘇韻錦不支持也不理解,沒有給她任何幫助,她一個人辦理行李託運,拉着行李走出機場,入住陌生的酒店;一個人去學校報到,嘗試着認識完全不同的事物、適應全新的環境、融入新的羣體。
一個人完成這些的時候,她不覺得孤獨。
實習後,她一個人住在很高的公寓,一個人吃完飯,一個人看書,一個人走很多的路。
這些他也都已經習以爲常。
可是昨天晚上,一個人躺在大牀上,看着被夜色吞沒的房間,她突然覺得無助且孤單。
心底深處,她希望沈越川可以在身邊,他不必擁抱她,也不用跟她說動聽的情話,靜靜的陪在她身邊,讓她看見他就好。
可是怎麼可能呢,那個時候,沈越川正和他的新女朋友在一起啊。 щшш▪t tkan▪Сo
恍恍惚惚中,蕭芸芸懵懵懂懂的明白過來——
喜歡一個不可能也不可說的人,纔是這世界上最孤單的事。
輾轉到凌晨五點多,蕭芸芸總算覺得累了,在迷迷糊糊中頭重腳輕的睡了過去。
天亮後,如果不是蘇簡安打來電話,她估計現在還在睡覺。
這一切,蕭芸芸不知道該怎麼告訴蘇簡安,只好選擇打哈哈:“昨天晚熬夜追劇,今天早上沒聽見鬧鐘響。唔,我下次不這樣了!”
“我又不是你領導,你跟我打什麼保證啊。”蘇簡安哪裡是那麼好糊弄的人,輕輕鬆鬆就把話題繞回去,“你晚睡真的是因爲追劇?”
蕭芸芸頭皮發硬:“不……然呢?”
蘇簡安“哦”了聲,雲淡風輕的說:“我以爲你追的不是劇——是人。”
蕭芸芸的攻擊力瞬間降爲零,極其不自然欲蓋彌彰的笑了兩聲:“表姐,醫院快到了,我不跟你說了啊!”
說完,蕭芸芸閃電似的掛了電話,把手機扔回包裡,“咳”了聲:“師傅,醫院還有多遠?”
“還有15分鐘!”司機說。
蕭芸芸看了看時間,遲到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她索性放棄了掙扎:“無所謂了。師傅,您要是願意,帶着我繞整個a市一圈吧,乾脆讓我補個眠再去醫院。”
“那不行。”司機笑了笑,“剛纔聽你的語氣,你應該是醫院的醫生吧。病人在醫院裡等着你去救治呢,我怎麼能帶着你繞路呢!”
蕭芸芸如夢初醒。
是啊,不管發生了什麼,她是一個醫生這個事實都是不會改變的。
她是醫生,她有救人的責任。
因爲感情問題而失職,似乎不是一個醫生該有的專業素養。
不管沈越川是她哥哥還是會成爲她的另一半,她都不應該忘記最初到a市來的夢想!
到了醫院後,蕭芸芸如離弦的箭一般衝到心外科,迅速穿上白大褂,但還是被帶教的樑醫生抓包了。
“芸芸,你今天遲到了。”樑醫生的聲音和她的醫術一個風格——冷峻嚴肅,專業得不容置疑。
蕭芸芸轉回身去,摸了摸鼻子:“樑醫生,我知道錯了。我保證,沒有下一次了!”
“病人遲到有千萬種理由,而且當醫生的不可反駁。但是醫生遲到,在病人看來就是不敬業,不管你有什麼理由。”說完,樑醫生的神色緩和下來,“看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給你個口頭警告就算了。不許再有下一次了啊!”
蕭芸芸衝着樑醫生敬了個禮:“謝謝樑醫生!我保證,可以不遲到的時候我肯定不會再遲到了,我會像您一樣,當一個讓病人喜歡、主任重視的好醫生!”
她是認真的。
她已經丟了沈越川,不能再丟掉當一個好醫生的夢想了。
擇日不如撞日,蕭芸芸,就從這一刻開始,滿血復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