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宅
“媽,今天的新聞你看了沒有?蘇霓說要替那家人追究我的責任!”
一穿着花裡胡哨的男人急急走了進來。還沒等到有人迴應,便又接着開口,“上次蘇霓告訴我已經解決了的。”
錢茵茵斥了他一句,“既是解決了,還慌慌張張做什麼?”
“沒有呀媽。現在被記者鬧大,好多人打電話找我詢問。而且我還聽說那女孩前兩天玩了一出割腕自殺。”
“你說、我會不會坐牢?”
蘇宏山有些緊張,他大學剛剛畢業,又接管了“德陽”,正是最年少輕狂的時候。會強小艾,純粹是因爲喝大了又有朋友起鬨,瞧見那女孩瘦弱討喜,忍不住將人拖進了酒店……
這時候蘇宏山才知道後悔,便抓着發,一副慌亂的樣子。
一旁的錢茵茵被他這麼一問,也終於皺起眉,“這不都讓蘇霓解決了麼?”
“媽……要不,咱們趕緊打電話問問她怎麼回事,她總不能真把自己弟弟抓進去吧?”
錢茵茵連連點頭,手指掐在一起握緊。
可在蘇宏山拿起手機欲打電話的時候,她卻忽然開口,“不,別給她打。你姐那樣一個白眼狼,不會真心幫你。要打,也給你爸爸打!”
……
蘇霓的手機又一次響個不停,在寂靜的病房裡格外明顯。
從昨晚開始,蘇宅的電話就開始對她奪命連環扣。
現在也一樣,屏幕上顯示的備註實在太明顯,她卻只瞧了一眼,便順手將之扔在一旁。
“今天的藥還有兩次,飯後吃。有不舒服可以給我電話。”
單澤奇眯了眯眼,彷彿沒聽見一般,只淡淡交代了句,便被一個急診電話叫走,“出院手續辦好之後就走吧,最近多注意防寒、別再反覆。”
“好的,謝謝單醫生。有機會請你吃個飯聊表謝意。”
男人挑眉,清亮的眼彎成一道月牙,便用那溫潤的聲音迅速應下,“下週我休假。”
蘇霓怔了怔,她原也只是客套下,卻不料單澤奇連時間都定了下來。
後者挑眉,瞧着她眉眼發亮的模樣,打趣,“看來事情有眉目了?”
“嗯,都是自家人,好解決。”
蘇霓笑笑點頭,目送他離開之後,眼睛卻垂落下來瞧着手機。
上頭正在播放錄音,裡面是她讓小靜連夜去搜集到的證據。
而此時,她便微微仰起頭看着窗外,瞧見那漸漸從雲層外顯露出的日光,豁然開朗。
挺好的時機,蘇宏山、蘇宏娜,她那叛逆又任性的弟弟妹妹,這回倒是幫了她不少。
……
到辦好出院手續離開時,蘇霓便開着自己那輛奔馳過去,沒發現有輛黑色的汽車,正好與她擦肩而過。
男人本沒注意,直到眯起眼打量了她幾下,這才確定下來。
“哥,是蘇霓吧?她這是去哪。”
陸彎彎瞧着蘇霓總是不順眼的。
“昨兒老太太聽說了她住院的消息,在家裡發了一頓火,本來她是要過來探望的。好說歹說被媽攔下來。”
“也不知道蘇霓給老太太灌了什麼迷魂湯,讓老太太這麼重視她。”
陸彎彎一邊吐槽,一邊小心攙扶着莫雅薇下車,嘴裡一句好話沒有,“要不是因爲她,雅薇姐你的腳也不會這樣。”
那夜裡狗仔追上門,莫雅薇慌張之下從樓梯上跌下去,這才傷到腳。
此刻那張精緻的臉上,還溢着一絲蒼白。
“哥,走吧?”
陸彎彎喚他,才發覺陸長銘自始至終甚至沒有下車。
他只放下車窗,眼眸凝成一條線,裡頭暗藏着格外複雜的神色,將那深黑的瞳仁染得比黑夜更暗。
一旁的莫雅薇見狀,眼兒微彎,漂亮的眼尾往上挑起一個弧度,說有多惹人憐惜就有多惹人憐惜。
“長銘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嗯。”陸長銘捏了捏手指,修長骨節上泛着淡淡青白顏色,隨着說話的聲音,手指也越發緊握,“今天是複查,醫生預約的時間差不多到了。你們倆自己去吧。回去的時候叫你二哥來接,他在附近。”
“可是哥……”
陸彎彎還想說什麼,回頭才發覺手腕那處被捏得難受。
那被莫雅薇拽緊了的手腕,已然發紅。
這才忽然意會到什麼,只好不開口眼睜睜瞧着那輛賓利慕尚離開視線。
“雅薇姐,你攔着我幹嘛。難道你看不出來嘛,哥他是去找蘇霓了。”
她甩甩手,滿是抱怨地看着莫雅薇。
後者卻搖搖頭,眼神落在已經看不見身影的那處方向,輕挑了下,“正因爲他去找蘇霓,纔不要阻止。”
“就讓他們見面好了,你大哥若還不願離婚、那我……”
陸彎彎眼睛發亮,可莫雅薇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只一瘸一拐往醫院走去,那背影格外單薄,隨着腳步的動作又左右晃悠着,像要被風吹倒一樣。
別人不知道,可陸彎彎也算是瞭解莫雅薇的。
便小心朝她那邊看了過去。
莫雅薇對自家大哥有非同一般的執念,只要她真想得到,一個蘇霓,又有什麼用呢。
……
醫院距離蘇宅不算太遠,冬日略顯蕭瑟的天氣太冷厲,總逼着行人腳步匆匆。
蘇霓車開得很快,半個小時之後,便已經將車停在別墅外。
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回來了,以往從院子到玄關的這段路旁,種滿了薰衣草。一到夏天,便是成片成片的紫色。
如今偌大一個院子,卻只餘下了光禿禿的水泥地。
蘇霓忍不住多瞧了一眼,這覺得隨着時間流逝,她漸漸的快要連那那片薰衣草都不記得了。
“大小姐,進去吧,都在等您。”
“知道了。”
蘇霓斂起情緒,一隻手按在大門上,靜靜推開。
裡頭,整個蘇家的人都在。
“咱們大小姐終於肯出現了!”
最先瞧見的她的人便是面對門坐着的錢茵茵,她幾乎是在蘇霓出現的瞬間便起身,面上還有絲絲笑容,“怎麼進來了也不叫人?是不是連爸媽也不認了?”
蘇霓挑眉,沒理會她的虛張聲勢。
可錢茵茵卻氣不過,手揚起指着她,“一陽,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弟弟出事她不管不顧就算了,現在還想幫着別人陷害她弟弟!”
“陷害?”
“好了,蘇霓有蘇霓的想法,坐下來跟你媽解釋清楚。”
蘇霓撇了他一眼,她從未見蘇一陽維護過自己。此刻做出慈父的模樣,無非是因爲蘇宏山的案子還沒有徹底解決。
她嘴角有梨渦,可眼睛裡是沒有半分情緒的。
“你們需要我解釋什麼呢?”蘇霓只緩緩將帽子摘下,哪怕進了有暖氣的屋子,也只是將外套敞開,慢條斯理地接到管家遞過來的熱茶。
“我國刑法第第二百三十六條規定,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姦婦女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使被害人重傷、死亡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後果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她笑,手裡的茶晃了下,輕抿,“你們大可自行判斷,他應該判多少年。”
蘇宏山哆嗦了下,嘴脣就着茶杯,可那茶杯卻一直在顫抖中。耳邊還繼續傳來蘇霓那清冷的音,“沒有做過的事才叫陷害。他欺負了一個才十幾歲的女孩子,現在又間接導致女孩自殺,會怎麼判,你們自己想想……”
“是她自己自殺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直接跳了起來。
蘇霓說的後果實在讓他害怕,連喉結也不住滾動着,“我可給了他們家六十萬私了,還不成?現在那女孩自己想不開自殺,怎麼能怪到我身上!”
“我不過就是喝多了點……”
“不過就是喝多了點?”
蘇霓倒抽了一口涼氣,手掌握得緊緊的,在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家教才能教出這樣的三觀?
然而下一刻,連蘇一陽也擰着眉將視線移到她身上,“你弟弟說的對,這事原就了了,再出事也與他無關。我看找出那個故意散佈消息的人,定他的罪纔是應該。”
“我想這可能是我們的競爭對手,故意捅出去,爲的就是陷害你弟弟。陷害德陽的繼承人……”
蘇一陽這話說的合情合理,錢茵茵連忙附和起來,“就是,蘇霓你就應該去查清真相,還你弟弟清白!”
“爸爸說的有道理。”
錢茵茵和蘇一陽聽見這話的時候都愣了下,沒料到蘇霓這麼好說話。
可後者只微微笑開,瞧見那坐在一旁,彷彿事不關己的女孩,讓淺淺的梨渦又顯露了出來,“依爸爸所說,若是找出了那蓄意‘陷害’弟弟的人,該怎麼處置纔好?”
“自然是讓他去坐牢!如果那女孩死了,就告到他牢底坐穿!陷害你弟弟的人,絕不能原諒!”
話聽到這,蘇宏山才終於放下心。
趁着蘇霓沒注意的時候,小心翼翼撫着不斷跳動的心,暗暗發誓這次之後,行事做事要更謹慎些……
可下一刻,他卻聽見一陣笑聲,有些嘲諷、又有些可悲的意味。
像從虛無縹緲的天際傳出來,一下子將三個人的思緒都牽扯了過去。
“你……笑什麼?”
蘇霓只緩緩伸出手,越過彎腰的他、徑直指着旁邊坐着的白衣女孩,笑意更甚,“那爸爸,就麻煩你把娜娜抓起來吧,我這就報警讓警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