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決定?”
“我要離開海城。”
顧純然不由疑惑,“離開?”
“嗯。”
“是剛剛……”
“不,自從葉芯這件事發生之後,我一直有這種想法,只是最近才終於下定決心。”
“可你不是很喜歡海城嗎?”
“是,但正因爲喜歡,所以更加無法接受哪怕一點點的瑕疵。現在的海城已經不是我記憶中的海城了,它變得冰冷沒有溫度,即使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可我卻覺得一切都是虛幻的,或許真的是寒心了。”
“你再考慮看看。”
“我已經考慮的很清楚了。”她笑了笑,“所以今天才會來看小溫溫,也算是跟她道別,畢竟有段日子見不到面了。”
“我是無所謂,哪裡對我來說都一樣,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就好了。”
“放心吧,我訛上你了,以後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他忍不住捏捏她的臉頰,“沒問題。”
她揉了揉被捏的臉頰,然後笑着說,“你看,他還算合格吧?雖然我要離開海城了,但只要有空,我一定回來看你。如果你想我了,也可以來夢裡找我。”
從墓地出來,兩人都沒有說話。她支着頭望着窗外,過了一會兒才發現這不是回家的路。
“這是去哪兒?”
“待會兒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見他一臉神秘,不禁覺得好笑,但又不想戳穿,便不再發問,直到車子停在一個婚紗店門口。這是一個非常僻靜的巷子,而婚紗店就位於兩條巷子的交界處。櫥窗裡有個模特,身上穿着純白魚尾婚紗,看起來氣質超羣。
“這就是你喜歡的那件婚紗。”
“是嗎?”
“嗯,之前我們無意間路過這裡,你一眼就看上了。然後特不害臊地說讓我快點娶你,說這樣就能穿這個婚紗了。”
“我真的說過這種話?”
“嗯,起初遇到你時,你一副高冷姿態,完全不像會說出這種話。但深入瞭解之後,才發現你屬於外冷內熱。”他眼中帶着笑意,“當時聽你一說我真的嚇了一跳,不過心裡特別高興。”
“這些事我到現在還沒記起來,甚至對這條裙子也沒有任何印象……”
“現在看來什麼感覺?”
“什麼?”
“這婚紗啊。”
她皺着眉頭想了會兒,“沒什麼感覺,漂亮是漂亮,不過是那種讓人記不住的漂亮。”
“描述的有夠深奧。”他露出爲難的神色,“那你打算穿什麼嫁給我?”
“你怎麼張口閉口讓我嫁給你,我是能跑了還是怎麼的?”
“你這麼優秀,一天不嫁給我,我就一天不踏實。”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腔滑調了?”
“跟你學的,外冷內熱。”
“得了吧,你這叫悶騷。”
“好好好,是什麼都好,那這件婚紗還要嗎?”
“嗯……設計有點複雜,我還是喜歡簡單點兒的。”
“看來你的衣着品味變了,不過好在挑男人的品味沒變。當然,這跟我的優秀脫不了干係。”
“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你這拐着彎誇自己的技能真是神乎其神啊。”
“我可是你的男人,怎麼能給你丟臉呢。”
他說着發動車子,向別墅方向駛去。等到家的時候,喬昊言已經回來了,此時正癱在沙發裡看電影,看到他們似乎有些驚訝。
“你們這麼快就浪漫回來了?”
顧純然看了他一眼,不懷好意地說,“你的那些前女友要是知道你變身宅男,一定會特別慶幸當時跟你分手了。”
“我在這邊沒事可做,只好放任自流了。”
“你很快就有事做了。”
“什麼意思?”
“我們得回去一趟。”
“回去?”她和喬昊言異口同聲問道。
“嗯。”顧純然看着她,“有件事有需要你的幫忙。”
“什麼事?”
“我一直在做一個夢,這些年隔三差五就會出現。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你能讓這個夢徹底從我腦海中消失。”
“我?”她心底不由一顫,心想該不會自己又做了什麼出格的事吧?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忍不住笑了笑,“這件事確實跟你有關。”
“所以呢?”
“我跟昊言辦了一個工作室,叫做自在。專幫人們實現願望,或者彌補遺憾。有一天年老的你突然出現在我的辦公室,要我殺死20歲時的你。”
“不是吧?”
“老了老了也不消停,不過我也正是因爲這個委託才遇到了你。只是沒想到,我不但沒有殺了你,反而愛上了你。”
“又到撒狗糧的時間?”坐在一旁的喬昊言無語地望着兩人。
“你覺得是就是吧。”顧純然笑着說到,但隨即又嚴肅起來。“更讓我意外的是20歲的你還挺搶手,竟然被中年時期的你帶去做實驗。大概老年時的你知道中年時的你的計劃不成功,所以索性打算殺了20歲的你一了百了。”
“我對自己夠狠的。”
“這些年我的夢中常常出現你來時的場景。”
“你希望我做什麼?”
“我希望你能說服老年時的你放棄委託。”
她思索了一陣,小聲說,“誰知道她聽不聽我的……”
“如果你做不到,那就真沒人能做到了。”
“好吧,那我試試。”
“嗯,收拾收拾,我們明天出發。”
“出發之前,我還想去見個人。”
下午三點,她站在海城警局門口。這裡還是以前的模樣,只不過經歷了之前的事情,這裡出現了很多新面孔。杜澤毅的辦公室還在走廊盡頭,她輕敲了兩下,得到應允才推門進去。
杜澤毅沒想到她會來,見到她時動作明顯停滯了幾秒,隨即摘下老花鏡,“你還敢來?”
“我又沒犯法,怎麼不敢來?”她調皮地眨眨眼,徑直來到辦公桌前。“您什麼時候下班啊?”
“做什麼?”
“我想請您吃飯。”
“黃鼠狼給雞拜年。”
“哪有,我只是單純覺得我們太久沒一起吃飯了而已,所以才特地過來請您吃飯。也爲是我的調皮搗蛋,給您賠個不是。”
“你那哪是調皮搗蛋那麼簡單?”
“我知道錯了,保證不會有下次。"她繞過桌子來到他身邊,撒嬌地扯着他的胳膊,“哎呀!你就陪人家吃個飯吧,好不好嘛!”
“行了,知道了。”他站起身輕輕捏捏她的鼻子,“三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孩子。”
她不禁笑了,這是多年來兩人第一次這麼親暱。想起之前自己誤會杜澤毅,還跟他鬧情緒,心裡就格外難受。如果可以,她真想把逝去的時光都補回來,多留在他身邊,陪着他,讓他不再孤單。
只是時間一去不復返,當他不再年輕,當她發現他兩鬢斑白,才知道自己有多麼任性。
晚餐時,她一直隔着桌子望着杜澤毅,看到他用起刀叉來蹩腳的樣子,忍不住發笑。杜澤毅瞥了她一眼,臉上竟露出孩子般的怒氣。
“我早說吃不慣這種東西。”
“就當陪我吃一次。”
“真搞不懂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吃個飯非得搞出這麼大動靜。”他說着索性摘掉餐巾,“我還是覺得烙餅更好吃。”
“爸,我有事兒想跟您說。”
“你又闖什麼禍了,這剛消停了沒兩天……”
“我打算離開海城。”
杜澤毅不由一愣,許久才問,“你要去哪?”
“具體還不知道。”
“純然陪着你?”
“嗯。”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回來了。”
“哦。”他靠着椅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重新戴上餐巾,用佈滿老年斑的雙手小心翼翼地將面前的牛排切成小塊,並遞給她幾塊。“你多吃點,看都瘦成什麼樣了。”
“嗯……”她點點頭,眼眶不由發酸。
“出門在外要照顧好自己。”他說着吃了一塊牛肉,“其實也沒那麼難吃,細細品倒是有點香味,下次再帶我來這裡吧。”
聽到他的話,她的眼淚無法抑制地奪眶而出。他慢慢放下刀叉,探着身子,用手背輕輕蹭點她的淚珠。他的手背又粗又糙,蹭在臉上感覺澀澀的。
“好好的怎麼哭了。”
“對不起,爸,是我不好,不能陪在您身邊……”
“孩子大了總要離開父母,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過得幸福。”
“嗯……”
回到別墅,她一直翻弄手機,顧純然忍不住湊過來,看到她與杜澤毅一起的自拍時,竟然忍不住驚歎。
“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你們兩人的自拍。”
“很驚奇嗎?”
“那當然,他老人家可從來不跟人合影,哪怕對方身份再高,也沒得商量。”
“我跟他說要走了,可能心裡不捨纔會由着我胡鬧。”
“說實話,我很羨慕你,至少還有家人活在世上。”
她忍不住將他摟入懷中,“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家人,絕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真的?”
“嗯。”
“那你以後不許再趕我走。”
“我才捨不得呢。"她望着他的眼睛,“你說我們該去哪兒?”
“計劃都在這了。”他說着用食指指了指太陽穴,“你只要跟着我,什麼都不用想。”
第二天早上,三人來到自在工作室。
站在門外,她心裡七上八下,這時站在旁邊的顧純然輕拍她的肩膀,她才深吸口氣推開了門。
一切終於迴歸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