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江而下,眼看着距離江東水軍的身影已經不足十里。朦朧的星光下,已經可以看清楚遠處黝黑的桅杆和在甲板上晃動的模糊的人影,身爲劉表水軍部將,此番又被黃祖派至前艦爲先鋒的劉磐,眼眸中涌動着幾分狠戾之色。
黃祖討厭自己。這劉磐知道。誰叫當初劉表初入荊州時,本地蔡、黃、蒯三大老牌世家階前爭鋒時,本是黃家勢力籠罩下的水軍低級軍官的劉磐好死不死的沒有抵擋住已經將劉表招爲女婿的蔡家的糖衣炮彈,瞞着黃家的話事人黃祖,同當時實力不過中等、只因爲劉表之故而堂皇上位的蔡瑁兄弟暗通款曲。從而使得本來只有秉持政務體系的蒯氏、掌控軍勢的黃氏兩大家族之外,憑空添加了一個“外戚”似的的蔡氏家族來着。
蒯氏家族中有沒有自己這樣的人物劉磐不清楚,但自己的這一選擇,在最初的確是讓在劉表的默許之下,貿然將手伸進荊州兵的蔡氏家族,獲得了一些重要情報,從而很快便站穩了腳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然黃祖在最終沒有抵擋住有劉表在背後暗中支持的老冤家蔡家的滲透之後,並沒有粗暴的對全軍進行大清洗,但劉磐知道,這些年來黃祖一定是早就有所察覺了,只是礙於自己的低姿態,又沒有強勢的證據,再加上劉表也絕不想見到自己麾下的重臣太過和諧。需要有一個從中挑撥些不大不小沒有證據的爭端,還要既不會傷到既得利益,又不能太過平靜的攪局者。才讓自己活到如今。
但也就僅僅只能如此了。因爲劉磐早就看出了不是黃祖不想殺自己,而是不敢。
黃祖已經被被劉表的馭下手段吃的死死的。有以蔡瑁爲首的蔡氏家族專寵在前,低調隱忍的蒯氏家族遠避在後,近年來正被劉表刻意削弱在軍中影響的黃祖,絕不會因爲一時之氣而做出能授人以柄的事情來,才讓劉磐在夾縫中求存。
劉磐知道,自己若要“上進”的話。就不用想了,除非是有機會讓自己的分量在劉表心中超過黃祖的地位。否則,一旦被人得知自己這個小卒子有了別樣的想法,不要說早就敲自己不順眼很多年的黃祖,就是作爲幕後推手的劉表。也會考慮自己是不是還適合存在於世上。就算是自己多心,其實劉表和黃祖根本就沒將自己放在心上,那以後的日子,也只能奢求苟全性命了。眼看着就連當初不過是軍中旗下小將的蘇飛,都成了水軍都督,實打實的自家頂頭上司,而他劉磐卻只能窩在部將之位上四五年不得升遷,這種命運握於他人之手,費心巴力的幹活。還不被上峰待見的“待遇”,讓自視甚高的劉磐心中如何舒坦的了?
必須尋找個機會!尋找一個既能讓自己風光一把,又能不惹的黃祖警覺發難。還要顧忌劉表不至於誤會自己已經“不適合”再作其手中的“棋子”的機會才成。爲了這個機會,讓劉磐去拼命都成!
天可憐見!劉磐本來以爲這個機會要等很長時間,或許是一年,或許是十年,或許僅僅只是自己的一個奢望,但誰料。機會這麼快出現了!
因爲已故天子劉協無子,一幫子近宗的漢室宗親的機會又來了。話說那張高高在上的椅子誰不喜歡?曾經兩次同那個至尊位子擦肩而過的劉表。這回是當仁不讓。
眼下大漢的局勢已經糜爛到了何等狀態,已經不是什麼大秘密,劉表想當皇帝的心思,最起碼在荊州也已經是路人皆知的事情。想要坐上那個位子,就必須要打仗,呂布、曹操這些跨據一方的豪雄自不必說,就算是遠在幽冀之地的公孫瓚,擁有天府之國的本家劉焉、雍涼之地的馬騰韓遂之流,都不是善茬。大義在這些人面前,是不能當飯吃的,想要讓別人恭敬的獻出自己所看上的東西,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打倒他們。因而在劉表將第一戰的目標,放在人在北方,江東空虛的呂布軍當做第一打擊目標時,劉磐感覺自己的機會來了。
對陣天下第一猛將,劉磐沒那個膽子。但若是說對上不過一介家奴出身的主帥帶着的一羣名不見經傳的小將,作爲曾經也同江東猛虎孫堅,在陸路水路交過手的劉磐來說,可不正是揚名的機會麼。
因而哪怕是此番已經下定決心要同蔡家爭那“從龍之功”,徹底撕破臉的黃祖用意不言而明的命劉磐爲先鋒時,劉磐第一個反應竟是驚喜。憋屈了許多年的劉磐,不怕對陣有錦帆賊甘寧在的江東水軍,就怕黃祖不給機會。現在雖然不明白黃祖怎麼會將這“美事”交給自己,其原因已經不重要了,只要自己此番能夠立下足以讓劉表滿意的戰功,至少是在氣勢上,未開大戰之前便先勝一陣,將劉表所急需的“勢”是造足了,屆時就算是黃祖當真有什麼陰謀,也已經無濟於事。
而對於此番追擊船隻上人的戰力是否能爲自己所敗的問題。在劉磐想來,就算是甘寧真的同秦旭有什麼齟齬,其實也沒有什麼,秦旭再陸戰上從無敗績之說劉磐本就是持着懷疑態度,此番又到了水上,難不成劉磐這經年的水軍戰將,在水戰中還會怕一個連大江也未必見過幾回的毛頭小子麼?而投靠了秦旭的甘寧,一個水賊兒,就算是再厲害,能指揮的動的,也不過近八百人而已。從劉磐的角度來推理,難不成秦旭還真會放心將數千水軍,十餘艘戰船,交給一個來路不明,新投靠的水賊偷糟踐麼?
可以說,之前江東水軍一見黃祖戰船“扭頭便走”的動作,的確是太具有迷惑性了。黃祖入彀才貿然只帶了兩千人追擊上來。現在又輪到心潮洶涌的劉磐了。
“水賊頭兒,你不要命了?!就這麼帶着不到八百人和對方硬衝?還是用艨艟小船對上黃祖小兒的鬥艦?就是你所說的戰術?你這是在騙傻子麼?”牽招“顧全大局”,知道自己水戰並非強項,再加上臨來時秦旭的再三強調,倘若在江上遇到戰事,一切悉聽甘寧指揮的軍令,儘管在面對甘寧時,心中猶然還有幾分餘氣,但終究還是一絲不苟的按照甘寧的吩咐,幾乎調集來了所有的艨艟小船,將臨近幾艘船上的弓弩箭矢等軍需物資,通過小船皆向自己同甘寧所在之處彙集而來。可誰想,還沒等牽招讓人搬上來,就被甘寧阻止了。牽招問起時,竟然得到的回答是,讓大船在後掠陣,甘寧率自己所部錦帆賊衆,竟然想要拿這些艨艟逆水而上和黃祖十餘艘鬥艦級別的大船“正面硬抗”,這可讓牽招着實嚇了一跳。
“黃祖小兒本就是水軍戰將,麾下所率的也是大漢正規軍,行軍打仗皆有章法,喜歡重兵集結後,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壓倒對方。呵!這種戰術若是用在數萬人的對決上,絕對是非常正確的常規戰法,可現在,大江之上滿打滿算也就大小戰船二十餘條,橫連在一起也不足以比擬大江寬度,這種情況下用這樣的戰術,本身就是個敗筆。再說甘某之前仔細觀察過,黃祖小兒此番運兵似的每艘船上皆是載滿了兵士,船隻吃水線極深,更加不利靈活。看來之前某也高看了這黃祖小兒了,就這水平……咳,給你說了你也不懂!”也許是牽招這一下意識的攔阻,倒是讓牽招的“形象”,在甘寧眼中好了不少,起碼剛剛那唧唧哇哇又胡攪蠻纏的形象也淡化了些許,讓甘寧還有心情對牽招解釋了幾句,見牽招正要反駁,甘寧乾脆直接止住了話頭,不理會眼珠子又鼓起來的牽招,直接淡淡說道:“還望牽副統領莫要忘了秦使君的軍令!”
“行!你行!你家牽招大爺不和你一般見識!”怎麼說牽招在北地也是一號人物,如今被甘寧這江賊頭頭兒幾次三番的折騰,先是生擒,又是棄江,如今還這麼奚落,特別是以後估計就是同袍了,還報不了仇,逼得牽招是不光棍也不行了,當即冷笑一聲道:“不過你卻是將我等先登兵士同江東水軍置於何處?難不成袖手旁觀不成?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錦帆賊頭兒,厲害!都怕你!可也別太將我等小瞧了!明說了吧,你家牽招大爺上回失手,丟了大面子,只恨不得宰了你這賊頭兒才痛快。可咱家主公和左軍師說了,以後這仇不能再記着了!可你家牽招大爺心裡不服!也絕不能讓你小看了咱先登營的威風。這麼着吧,咱也不欺負你!打個賭吧,也不用你拿手下弟兄拼命,某也出一條船,兩百兵士,咱們就比誰先能擊退來兵!之後不論輸贏,前事兩清如何!?”
“就憑你!?你們……”甘寧本是在聽到都暈船到這種程度的牽招竟然還在打算和自己打賭,下意識的就想要拒絕,這種必勝的賭局,甘寧纔不屑於去參與。只是在聽了牽招後一句話之後,才稍稍愣了一下,盯着牽招挑釁的目光,突然玩味的輕笑一聲,點點頭道:“行,你家甘寧大爺再加一條,輸的人日後若是見了贏的人,不管在哪,都要正兒八經的抱拳拱手,叫大哥!敢不敢!”
“叫什麼?”原本的老實人牽招,看來真的是因爲跟在秦旭身邊太久,近墨者黑,學壞了。
“大哥!”甘寧不知是計。
“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