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連休養了數日之後,百鞭之刑的傷已好得完全了。縱使青葉一貫是個憊懶小仙,但如今一心想着能早日飛昇天神,於是不等赫連神君督促她自己便用起功來。

因爲嘽狸獸的事端耽誤了好些時日,青葉暗自想着,一定要儘快把功課補起來。午後,一刻未停歇地學習了半日,青葉顧不上休息便又開始練習仙術了。

曷訧殿前院之中,青葉手持一把桃木劍舞得熠熠生輝,一襲粉色紗裙隨風飛舞,漫天的梨花飄落,那景緻也當真是賞心悅目。

隨着最後的凌空一刺,她緩緩收回手中的桃木劍。這柄木劍還是千年前緝熙爲她所制,起初,青葉還十分的不樂意,認爲這是哄騙孩童的玩意,後來知道這是緝熙特地去到零露島上,取了一顆集天地靈力滋養的桃木,再於太恭殿中鍛鍊了九九八十一日方成的一把木劍,這才歡歡喜喜收下了。緝熙如此大費周章爲她鍛造一柄木劍而不是給她一把真的寶劍。除了怕她有了把神器後會更加肆無忌憚地惹出些事端來,更是擔心她沒個分寸一不小心傷了自己。

望着手中陪伴了自己上千年的桃木劍,青葉覺得手心也似乎有淡淡的溫熱傳來。這般想着,忽然意識到,這一次,緝熙實在走得太久了。望着蒼穹之頂,青葉心中嘆道:“緝熙,你何時纔會回來呢?”

目光所及之處,連一絲雲都未飄過,她的問題自然也是得不到迴音的。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木劍隱去了蹤跡,擡手拭了拭額間的汗滴。正擦着,眼前忽然閃出一個身影,還未等她驚呼出聲,那個身影便拉着她向着殿外急行而去。

石橋之上,她被那個白色的身影拉着向前疾走,她一面連聲喊着“緝熙”一面試圖掙脫他,可緝熙壓根沒有理她,也並不打算放開她。一路前行到石亭之中,忽地亭中青煙一現,赫連神君便擋在了他們面前,青葉心中暗暗舒了口氣,緝熙終於停了下來。她欲再次掙脫他的手,可他握着自己的手十分用力,感覺到青葉的掙扎,他便將手中的力度又添了幾分,“哎呀,緝熙你太用力了!”青葉不禁叫出了聲,但緝熙似乎鐵了心,根本不予理會。

赫連神君的目光在他們手上停留了片刻,慢慢擡起眼,蹙着眉頭對緝熙說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緝熙倒也沒有一絲懼色,回道:“與將軍無關!”

赫連冷哼一聲,“你青天白日的在我曷訧殿中公然擄走我的人,竟敢說與本君無關?”

向來謙和的緝熙今日也不知怎的了,竟也冷冷地笑着回道:“青葉與將軍之間不過只是澤承之誼罷了,何時變成將軍的人了?”

“哦?”赫連不曾想這緝熙倒是很有膽量,不免對他生出幾分欣賞之意來,方纔的怒意也淡了幾分,隨即說道:“她既已入了本君的曷訧殿,自然是本君的人。”

緝熙依舊不示弱,厲聲質問道:“即是如此,將軍爲何讓她遭受那百鞭之刑。我護她數千年,從未讓她受過半分皮肉之苦,怎的到了將軍這,竟讓她受此重刑,還平白折去了許多修爲,如此,她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歷劫飛昇?”

此話一出,一貫無所畏懼的赫連神君竟怔怔地愣在原地,沒有作聲。緝熙所言沒錯,青葉遭此橫禍,不論是舒窈的蓄意陷害還是天帝的順水推舟,歸根究底都是因着自己的緣故。

“你說得沒錯,此事確實是本君護她不力。”

緝熙與青葉皆是一愣,沒想到赫連神君會主動承認自己的過失。緝熙心中吃驚,手上的力度也變得小了些,青葉趁機掙脫了出來。因爲方纔緝熙太過用力,只見她手腕上已經有明顯的抓痕,她邊揉着手腕,邊開口說道:“緝熙,你誤會師父了。若不是師父,我到現在還得揹負那莫須有的罪名。”她走到緝熙的身前,衝他搖頭晃腦地笑着繼續說道:“不過捱了幾鞭子而已了,沒事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嗎?”

見她一如往常的調皮模樣,緝熙無奈地笑嘆道:“你啊!”

緝熙笑了,青葉便也放下心來。其實青葉能夠成爲一枚混世小魔王,與緝熙的寵愛也是分不開的。相識的數千年來,緝熙當真是從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儘管以前都是她欺負旁人,但若不是緝熙幫她善後,青葉早就被他那鐵面無私的父親給打的仙神不辨了。

“我看你還是隨我回太恭殿中,讓我好生給你瞧瞧,再吃些丹藥補一補。”儘管此刻眼前的青葉活蹦亂跳的,但緝熙仍是不放心。

“不用!我真的沒事了!師父可是渡了不少修爲給我,我現在強壯得不得了呢!”說着,青葉還比出一個強壯地姿勢,好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緝熙定睛看了青葉一眼,此刻她周身確實隱隱泛着金光,那氣澤也當真是屬於此刻站在她身後的赫連神君。

如此,緝熙也不好再說什麼,氣氛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

“青……青葉”

一聲輕輕的呼喚顫顫巍巍地響起,待亭中三位回過身,石亭另一側入口處子木小仙戰戰兢兢立在那處。見着兩位天神,他連忙行禮問安:“和鈴殿小仙子木見過伏魔將軍,見過太恭元君。”

“子木”青葉掠過赫連來到子木身前率先開口問道:“你怎麼來了?”

聽到青葉這麼問,子木小仙的臉上又恢復了平日的神采,連忙回道:“靈雨海的尚之仙君與瓊華夫人弄瓦之喜,要在靈雨海之濱設宴,和鈴殿收了帖子,月老說當年你送禮有功,便差我來此處邀你明日同去。”

“他們終於修成正果了!”青葉大喜。

“那你明日可與我們同去?”

聽子木這般問道青葉卻搖了搖頭,“我就不去了,如今我的功課落下太多,實在不宜偷懶了。”除了這層原因,還有一層是數百年來一直藏在青葉心中的一個疑惑,當日,月老的禮物並非是她親自送到了。

“前幾日的事我與月老也聽說了,月老也挺擔心你的”子木關切地問道:“你現在可好些了?”

青葉淺笑,因月老性子孤僻,不喜熱鬧的場合,迎混元天尊的宴會他並未出席,那日在大殿之上也未見着他的身影,不然以他的性子,定是會幫着自己說些公道話的。

“放心吧,我已經好了!”

子木打量了青葉一番,見她的樣子精氣神的確不錯,便也放下心來,但又追問道:“你當真不與我們同去了?我本想着你我同去還能做個伴的……”子木言語之中盡顯失落。

“我……”青葉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身後的赫連神君卻開口道:“去吧!”

青葉轉過身望向赫連,他又說道:“飛昇之事也不急在一兩日。既然月老邀了你,你且去吧!”

“師父,我……”青葉自然不能把心中的顧慮在此刻說出來,於是欲言又止,回望了子木一眼,見他滿眼的期待,只好悻悻回了赫連神君一句:“那好吧!”。

“既然如此,那你今日便隨我回去吧!”緝熙走上前來,對青葉說道:“即便你現在全好了,但去我那取些丹藥補補,也總歸是沒有壞處的。”

青葉看了師父一眼,赫連神君點了點頭,輕聲說了句“也好!”

太恭殿中。

青葉已服過了緝熙爲她準備的丹藥,但緝熙仍舊不放心,此刻正爲她號着脈,時不時的還會問上一兩句,而青葉卻漫不經心的簡單回上隻言片語,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全然不在意的樣子。緝熙察覺不對,擡頭見青葉一臉愁思,便收了手,問道:“怎麼了?”

青葉搖了搖頭,嘆道:“你說,我如何能夠不去參加明日的喜宴呢?”

“我倒是想知道,這數百年間赫連神君對你做了什麼,怎麼讓你的性情都變了,以往你不是最喜歡趕熱鬧的?”緝熙笑着這般問道。

“哎!此事一言難盡……”青葉的模樣看起來確實很苦惱。

緝熙收起笑容,又問道:“我記得今日子木小仙說你曾幫月老給瓊華夫人送過禮,他們得子你還有功,這是何故?”

“我也不知道月老爲何這樣說,許是見我前些日子受了傷,特地尋個由頭帶我去玩樂一番。不過當年我出去和鈴殿時,確實幫月老給瓊華夫人送過禮,只是……”青葉此刻心中着實困惑,便將當日的經過給仔細緝熙說了一遍。

“這麼說,你當真不記得你跌下雲頭之後發生了什麼?”緝熙方纔心中便有一絲疑惑,此刻聽青葉這麼說,那麼他的猜測卻是真的了。

“嗯”青葉點了點頭,“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

“除了那日之外,你可還有什麼事記不起來的?”

聽緝熙這麼問,青葉倒覺奇怪,“你怎麼這麼問?”青葉仔細的回憶了一番,搖着頭說道:“好像沒有了……”此刻她當然不會知道自己忘掉了,可不是一件兩件,全當作自己睡熟之時做的夢,醒來不記得也是情有可原的。

見緝熙滿臉擔憂之色,青葉問道:“是不是你方纔號脈時發現了什麼?難道有誰抹去了我的記憶不成?”

“我也不確定。”緝熙此話不假,此刻他也不能確定是不是有誰刻意抹去了青葉的記憶,只是能夠感覺到她的記憶之中當真有一些缺失的部分,但由於他的修爲有限,無法探查明晰。

“興許是哪位好心的天神幫了你,又不想你知道,這才抹去了你的記憶。”緝熙此刻心中還沒有確定的答案,可又不想青葉思慮太多,便這般寬慰到,可眼下這番話,也只是假意安慰罷了,青葉並不知道,若被使了修正之術,這修爲也會折去一些,此術尋常小仙是無力施展的,那對方一定是位天神,可那天神既是好心幫她,定不會明知修正之術會傷害青葉還選擇那麼做。所以那位天神,到底是誰?

青葉對緝熙的憂慮渾然不知,倒真被安慰下來,臉上的神色也明快了些,說道:“我也這麼想,只可惜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忽然,她想起了什麼,驚呼道:“哎呀!你快幫我想想,明日我該怎麼辦呢?若是明日碰着那瓊華夫人,發現我們從未見過,當年之事不就穿幫了?不行,不行,你快幫我想想辦法!”

“我倒覺得你該去。”聽緝熙這麼說,青葉一臉疑惑。

緝熙笑了笑,解釋道:“說不定此次是個機緣,倒能讓你想起來那日之事也說不定呢?”

青葉想了想,覺得緝熙的話有理,這纔不再苦惱了。

緝熙心中卻浮上一層陰霾,此刻他比青葉更想知道那位天神是誰,如若青葉想起來,他定要去向他討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