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二日,當月老見着青葉時,雖然還是那副板正模樣,但言語之中很是關切,他問道:“你可好些了?”

青葉攤了攤雙臂,回道:“放心吧,早就沒事了!”

“沒事就好!”月老嘟囔了一句,便不再說話。隨後攜着青葉與子木兩位小仙,直直奔着靈雨海的方向去了。

方到靈雨海之濱,將將落下雲頭,月老便被兩位仙使領着入了貴賓席,那一席上,由宴會主人兩家的父母親作陪,安排的都是一衆都交情的天神,於禮數上青葉與子木自然是不能跟着月老一同入席的,聽月老囑咐兩聲後,他們便由另一位仙使領着去了另外一桌。此刻這方酒桌上已經有三兩位小仙入座了,不過模樣看着面生,雙方便依禮行了個平揖。

待青葉與子木入了座,便立刻有仙使爲他們斟上了茶,並各自奉上了一份精緻的糕點。子木此刻正是腹中飢餓,拿起一塊就塞進嘴裡,方嚼兩口,嘴裡便含糊不清的說着什麼,看那神色,定是讚歎之語了。這些糕點光從外貌來說就足夠具有誘惑力了,那瓊華夫人做糕點的手藝不僅天帝就連一貫挑剔的月老也是讚不絕口,青葉當年也是大飽過口福的,因此她這處的廚子手藝自然也不會差的。儘管青葉並不太餓,但在子木鍥而不捨勸說之下,她還是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果然不是瓊華夫人親自做的,口味雖說差了幾分但依然還是好吃的。

此時距開席還有一會,青葉覺得無聊,想去海邊走走。本欲叫上子木,縱使是仙,但這天界的邊境他們平日也不是隨意可以來的,方纔在雲頭之上子木小仙還興奮地說一定要在這靈雨海灘之上縱情跑上一圈,但此時,他正與酒桌之上另外幾位剛認識的小仙聊的火熱,完全將先前的暢想拋諸腦後了。青葉無奈地笑笑,輕輕地起身離席,向着海岸走去。

在海邊站了一小會,一轉頭見到此次宴會的主人瓊華夫人並着月老在海子旁一路由遠及近的向她所處的方向走來,見他們相談甚歡的模樣,青葉連忙轉身離開。方走幾步,便被月老叫住了,青葉心中暗暗叫糟,她想離開,心中除了識趣這一層外,便還有一層是不能與瓊華夫人見面的苦衷。此刻被月老這般喊住,裝作沒聽見定然是不行了,但就這麼大大方方地與瓊華夫人見面談天青葉也着實辦不到,進退兩難之時月老已經走到她的身邊,埋怨道:

“你這小仙好生有個性,老夫這般叫你你卻是連頭也不轉一個。不理老夫也就罷了,這瓊華夫人爲主,你爲客,也不拿出個座上賓的樣子!”

青葉臉上掛不住,但此刻也不便發作,只得在轉回身子的瞬間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容,向已經走到月老身旁的瓊華夫人福了一福,問了聲安。

還未來得及看清她的容貌,那如春日裡的雨絲一般,軟軟糯糯輕柔聲音便響起了,對着月老說道:“月老切莫責怪,都是奴家這個做主人的怠慢了,未曾照顧好這位上賓呢!”

在她說話的空當仔細將她打量一番,雖說不是絕色,卻也美則美矣,言語之間禮數也很周全,聽她聲音想來也是個好脾氣,青葉不由得心中泛起一陣好感來!

回到瓊華夫人方纔的那番話,青葉自然不是什麼上賓,月老自然也不留情面,繼續數落道:“老夫哪敢責怪於她,一個不小心,還不知道這小仙能給我整出什麼大亂子來。當年讓她給夫人送去那物之時,爲着那差事能不能辦好,還着實擔心了一番呢!”

“你便是那日的仙子?奴家總算是見到你了!”瓊華夫人聽完月老的話竟是一步衝上前來,一把拉過青葉的雙手這般驚呼道,隨即又看了月老一眼,笑着說道:“仙子莫要信了月老的話,方纔來的路上他老人家還一直將那日的功勞全都歸在仙子這處,說是全靠仙子辦事得力。”

瓊華夫人所言並非客套,儘管月老嘴上數落着青葉的不好,實則方纔在海岸邊也是極力向這位受天帝賞識的仙子誇讚了青葉許多的好。他這麼做,也無非是希望瓊華夫人念着青葉對她與尚之仙君順利得子的恩情,今後若是青葉再攤上什麼事端,天帝罰下來,還有旁的仙神爲她辯駁幾句。想明白這層深意,青葉心中忽地一暖,這月老,就是嘴硬心軟,爲了自己這個冒失小仙,想盡辦法搭橋鋪路,雖然沒有好言語,實則對她關懷備至。相比之下自己倒真是不懂事,因着他幾句話便在心裡與他置氣,全然沒有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哪!

滿懷歉意的看向月老,卻見他眉頭微蹙,一張臉上縱橫交錯的溝壑愈發明顯了。那神情,分明是對瓊華夫人的後半句話產生了強烈的疑惑,好在月老向來是個心思清明的老神仙,此刻知曉不該當着瓊華夫人的面提問,便瞪了青葉一眼,將心中的疑問暫時壓下未提。

不料那瓊華夫人卻出人意料的自己將那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她略顯羞澀地開口道:“不瞞二位,當年奴家向月老討要那件神物之時,心中不免也有幾分忐忑。心想着若是仙使來得不是時候,那件神物若是碰巧被夫君瞧見,奴家該如何自處。”她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言語中也蕭索了幾分:“想必二位也知曉奴家與夫君,這姻緣結的,不是那般順遂,如今能做個舉案齊眉的恩愛夫妻,一半也是從奴家有了身孕開始的。”青葉數百年前便對這則八卦很是好奇了,只是如今從這主人公的嘴裡說出來,卻添了幾分苦澀的味道,青葉自然不能再抱着過往那看熱鬧的心態了。

正欲說幾句安慰的話,不料瓊華夫人自己臉上卻先露出幾分明媚的笑意來,又說道:“所以奴家當真要感謝青葉小仙,那日她竟悄悄將那神物掛到了我們帳邊,連個面都未露便離開了。”

他們口中的“神物”,便是當年被青葉無意間觸發的合巹鈴。此鈴既爲神物,自然是有所不同的,因其有迷情之效,促閨房之事不假,除此之外,男女雙方情動之後此鈴便會化爲無形,神不知鬼不覺。因此物於情愛之事上不見那麼光彩,月老不輕易相贈給尋常仙神,但念及她夫婦婚事既成又不忍他們情路多舛,這才慷慨贈予之。

“如今,奴家當真要好好感謝仙子!”說着,握着青葉的手又緊了幾分。

青葉訕訕地笑着,這個功勞領得實在心虛,此番能夠確定,當年之事確有好心的天神從旁相助,否則以自己的修爲是絕對做不到潛入這靈雨海放好東西還不被發現的。儘管自己絲毫沒有這段記憶,但青葉知道,依照她的性子,再加上那日的心境,自己自然是要大搖大擺來到瓊華夫人跟前交物領功的,自己向來都不是那般默默奉獻的三好小仙!

但此時,不是探究真相的好時機,青葉只得厚着臉皮將這情給承了下來。任由瓊華夫人藉口與自己有眼緣,將自己領到月老所在的貴賓席,坐到了她的身邊,席間佈菜好不殷勤。可青葉,面對滿桌的佳餚仙釀應是提不起胃口,又得假意笑着,一頓飯吃得着實憋屈。而瓊華夫人見她席間用的不爽,以爲是酒菜不合仙子的胃口,待到酒席結束,月老領着青葉告辭之時,又將自己親手做的糕點向月老與青葉分別送了紮紮實實一大盒。

子木提着這意外的收穫興奮不已,在雲端上偷吃一塊之後更是樂不可支,差點沒從雲上跌下去。青葉提着同樣的一盒糕點,卻是覺得手中沉重不已,那日的記憶,當真是一星半點也記不起來了。月老銳利的目光不時向她投來,青葉心中的不自在又添了幾分,因着從靈雨海回去必會經過曷訧殿,她必須與月老他們同路,若是此刻選擇回家則同路的時間會更久,青葉便不能尋到合適的理由半途開溜,正當她心中煎熬之時,月老卻尋了個由頭將子木先打發走了,留在青葉在一處僻靜的山林處落了下去,一仙一神歇在在一棵合抱之樹粗壯的枝幹上。

盯了青葉一會,見她一臉不自在又一副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手一揮一道結界便將他們圈在期間,然後,他便幽幽開口道:“說吧!怎麼回事?”

青葉便只好將事情的經過從實招來,她在樹枝上尋了處空坐了下來,望着遠方,幽幽開口道:“此事說來話長,便是我初到和鈴殿的那日,你不是封了我的仙法嗎。但靈雨海那麼遠,當時你逼得急,我便自好尋個快些去的法子。正好半路碰到竹堅和另一位小仙,於是乎我誆他們給我喚了朵祥雲代步,不料,我倒是被那竹堅給坑了,他在祥雲上動了手腳,當我飛到曷訧殿外那處草坪之時,便跌下了雲頭,直到第二日,我竟在自己屋裡醒來,頭一日跌下雲頭後發生了什麼,卻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頓了頓,青葉望向月老說道:“緝熙說或許是正好有某位天神路過幫了我,但又不想讓我知道,便將我的記憶抹去了。”

“你說什麼?”月老驚歎一聲,沒等青葉回答他便定神查探了青葉的記憶,果然不假,這小仙的記憶是有殘缺的。

月老站在樹杈上,將身子往樹幹上靠了靠,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許久,他開口問道:“你可知道,赫連神君是何時出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