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是總說,憑我們獒蠻族的實力,何止是一族,遲早會是一國。這幾年,我們獒蠻族也的確在不斷擴張,不斷收入外族,人越來越多,可人一多矛盾就多,怎麼解決?靠殺嗎?不聽話的全都殺了,殺到最後那還剩下什麼?”
“那當然不能單憑武力解決,得制定規章來約束衆人,所以我才說你不應該爲了一點小事就打了巴芒……”
“我不認爲巴芒強佔布娜是件小事兒,”獒戰打斷了九泉的話,正色道,“我反而認爲如果我們縱容了這件事,往後也別提建什麼獒蠻國了,還是做個小族落好了!”
巴庸不屑道:“有這麼嚴重嗎,獒戰?縱容了巴芒就會毀了獒蠻族建國之路了?你是不是有點危言聳聽了?”
獒戰轉身朝巴庸緩步走去道:“這看起來的確是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兒,但要較起真兒來就是我們獒蠻族畜性未脫,根本就沒有建國的能耐!”
“你什麼意思?”巴芒擡頭瞪着獒戰挑釁道。
獒戰停下腳步,低頭蔑了巴芒一眼道:“意思很簡單,如果獒蠻族的男人個個都如你這般只懂睡女人,我看這個國也不必建了,就算建了,也會如夷陵國一般早晚會滅亡。我剛纔不是問了嗎?這事兒放在夷陵國會怎麼樣?夷陵國的國主金讚自己就是個荒yin無道之人,他肯定會對這樣的事情視若無睹,隨意縱容他的王公大臣宗室子弟胡爲。可結果是什麼?結果就是他們夷陵國已經落到了要下嫁公主到我們獒蠻族求和來保邊境安寧的地步了?這樣的國建來有何意義?”
巴庸冷笑道:“獒戰,你是不是扯得太遠了?說你和巴芒的事兒,居然被你扯到夷陵國滅亡去了,我從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能說呢?”
獒戰走回椅子前坐下道:“據我所知,巴芒並非第一次,而巴芒手底下的人也並非第一次在族內任意佔有族婦和從人婦。最近的一樁就是巴芒手下從人阿笆意圖強佔東陵族人念衾。另外,更有族內男人隨意對東陵族族婦凌辱,可能不下幾件或者十幾件,如此看來,我們獒蠻族的男人到底成了什麼了?圈養的豬狗還是外面沒被圈養的虎狼?圈養的豬狗是待宰的,沒被圈養的虎狼是野的,你們想當哪一種?”
巴庸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族老斗魁驚訝道:“居然有這種事?獒戰你怎麼沒早說?”
“若非發生昨晚布娜的事兒,我也沒處知道去!”
“可怎麼沒聽微凌夫人提過呢?”九泉問道。
“怎麼提?”獒戰抖肩譏諷道,“都是寄人籬下了,而且獒蠻族的男人對本族女子都可以隨意下手,欺負到她們頭上她們又能怎麼樣?我只是擔心,我們獒蠻族的男人在族內撒慣了野,睡懶了心,不知道出去還會不會有力氣打仗?要是有的話,這回怎麼會攻到烏陶族本寨都還拿不下整個烏陶族!”
“你說得輕巧!”巴芒衝獒戰嚷道,“你去打一回試試!上陣打仗是你在家玩家家嗎?誰不想拿下烏陶族?”
獒戰蔑笑道:“如果把你用來睡布娜的精神頭兒拿來想想怎麼收服烏陶族,我覺得烏陶族也不是那麼難拿下的。”
“你……”
“我再說一句,如果這回你巴芒能按照獒蠻族的新規條受了罰,我獒戰立刻帶人去收服烏陶族!”
此話一出,整個廳的人都愣了,連獒拔都有些意外。如非必要,獒拔是不想讓獒戰親自上戰場的。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自然要多加小心了。此時聽到獒戰這番話,他有點茫然了,以爲是獒戰衝動才說了,忙問了一句:“戰兒,你這話是賭氣還是當真?”
“說都說了出來了,怎麼算賭氣?”巴庸冷冷諷刺道,“說賭氣,獒戰弟弟怕是會傷心吧?獒戰弟弟你可真叫我佩服!行啊!你敢去,我給你打頭陣,如何?”
獒戰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道:“我去收服烏陶族,真的不用勞動你這樣的人物。我自有我的法子,巴庸哥你手剛好,還是在家多歇氣吧!”
“獒戰你是說真的?”斗魁問道。
“真的,”獒戰點點頭道,“如果你們能贊同我說的新規條,且以此懲罰巴芒,我就即刻收拾行裝去收服烏陶族,收服不了烏陶族我也不會來了。”
獒拔問道:“你所說的新規條是什麼?”
“爹,我覺得是時候給我們族規加些新的條目,且以書寫的形式記下來。往後我們獒蠻族要管制的人會更多,若沒有嚴規禁條,怎麼管制衆人?如果每個族人都像巴芒和他的從人阿笆這樣肆意妄爲,必落下怨恨;怨恨積累,必危及我們獒蠻族的管治。”
“我認爲獒戰說得很對,族規的確是需要重新修訂且嚴格遵守,這也是建起一個強盛之國的必經之路,”穆當起身接過話道,“諸如夷陵,巴陵,都有他們自己的律法。我們獒蠻族現在雖還未成國,只有族規,族規便等於是律法,有法就得遵從,否則無規矩不成方圓。”
獒拔斟酌了片刻點了點頭,然後詢問幾大族老道:“諸位族老以爲呢?我是覺得戰兒和穆當這個提議很好。其實穆當之前也跟我提過這事兒,因爲攻打烏陶族之事給耽擱了。如今再提,我覺得是時候操辦這件事了,你們以爲呢?”
族老髯須道:“修訂族規並非小事,但聽獒戰這麼一說,本族老也認爲的確該增添幾條了。有了族規約束,才能更好地管束族人以及從人,這是件好事,理應提上章程。至於巴芒,本族老覺得在布娜的事情他是有些過分了。布娜剛剛被貶爲茶女,巴芒便霸之,會讓人覺得我們獒蠻族就是欺負弱小的,實在不妥,理應受罰。”
巴山和巴庸臉色都鐵青了,都沒好說什麼。九泉瞟了一眼巴庸的臉色接過話道:“我認爲罰是可以罰,但用不着重罰。一來會折損巴氏一族在族內的威嚴,二來,巴庸屢立戰功,理應給他一點薄面。巴芒畢竟年輕,可以教的。”
穆當淡淡一笑道:“若只是裝模作樣地罰一罰,我認爲還不如不罰的好。族規形同虛設,等於無用,又何必修訂呢?”
“哼!”巴庸面浮輕笑,冷冷問道,“那麼以穆當你和獒戰的意思該怎麼罰我弟弟呢?難不成爲了個茶女還要把他殺了?”
獒戰道:“殺了倒不至於,九泉爺爺不是說了嗎?他還年輕,可以教的,那就讓穆當哥好好教教他什麼是族規章程。請穆當哥記一條,往後但凡犯族婦以及從人婦者,關一月,去從人,卸一切授命,閉門思過直至大首領認爲他有所改過爲止,當然了,熟背族規也是必要的;非貴親者,杖四十,關一月,充先鋒兵。”
“什麼?”巴芒急了,“還不許我帶從人?哎,獒戰你什麼意思啊?”
獒戰白了他一眼,轉頭問獒拔道:“爹,您以爲呢?”
關一個月其實是小事,不許接受任何任務或者隨行出戰也是小事,最要命的是不許帶從人。在獒蠻族,只有首領或者貴親纔有資格圈養從人,而從人的人數也是有所限制的。獒戰這麼做等於是把巴芒從一個正品貴親降爲了一個準族人,如果巴芒表現不好,有可能一輩子都只能是準族人了。
穆當聽到這條規條時,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獒戰最近受那個貝螺公主影響不小啊!當初獒拔曾想讓獒戰跟着他學習一些巴陵國的事情,可獒戰就是靜不下心來,也不屑去學。如今換了個師傅,好像收效甚好啊!有意思!
“爹!哥!你們說話啊!”巴芒着急地向父兄求助了。
但獒戰句句在理,又有個腦子靈活的穆當幫襯,巴山父子就算想救巴芒,此時也顯得有些無能爲力了。巴山無奈,只能嘆了一口氣道:“巴芒,這回是你做錯了,你就接受懲罰吧!獒戰都以收服烏陶族作爲代價來懲罰你了,爹若再說什麼,那就是太不明事理了。”
“爹!”巴芒真急了!
“行了!是你自己做錯的,你自己就得擔着,這纔算個男人!大首領,”巴山起身朝獒拔拱手道,“我家巴芒願意接受這樣的懲罰,多謝大首領給他機會,往後我會好好教導他,不會再讓他如此衝動誤事的。”
獒拔點頭道:“巴山你向來明事理,希望你這回也能明白族規不可違的道理。若不重罰,恐難以服衆。我自然也相信,巴芒只是因爲年輕纔會犯下此錯,往後必定會改過的。貝螺和溜溜那事大概也是他玩笑所致,就不作計較了。”
“還不多謝大首領?”巴山轉頭對兒子厲聲道。
巴芒憋紅了臉,怨怒地朝獒戰斜瞪了一眼,極不情願地向獒拔謝了恩。獒拔又道:“布娜既然已經跟了巴芒,那我就做主送她給巴芒做側姬,巴山你以爲呢?”
“憑大首領吩咐!”巴山青着臉勉強應了。
“那好,帶了巴芒去寒洞吧!這事兒就到此爲止了。另外,穆當你這幾日着手備一備修訂族規的事情。”
“知道了。”穆當起身道。
隨後,穆烈和莫秋帶着巴芒去寒洞面壁去了。衆人也都散了,只剩下了獒戰和穆當兩人。獒拔有些不放心地問獒戰:“戰兒,你是說真的?你當真要去收服烏陶族?如果剛纔你僅僅是爲了懲治巴芒才說這話,爹可以替你圓回來。”
獒戰搖頭道:“我不是說笑,我是說真的。”
獒拔微微皺眉道:“你說真的?你可知收服烏陶族並非易事?烏陶一族十分頑抗,上回我們攻到他們本寨也未能將他們殲滅,你這回打算怎麼去收服?”
“我自有我的法子。”
“那你打算帶多少人去?”
“你給我二十個人就行了。”
“二十個?”獒拔眼珠子睜大了一倍,吃驚道,“我的戰兒,你不是說笑吧?你帶二十個人就能把烏陶族收服了?”
獒戰起身道:“我說二十個就二十個,反正不收服我就不回來了,就這麼定了,我先去準備了。”說完他快步出了議事廳,生怕被父親叫住又嘮叨。穆當跟着他出來後,叫住了他問道:“真只帶二十個?”
獒戰抄手反問道:“有何不可?”
穆當笑了笑道:“你是不是跟花塵有什麼謀劃?”
獒戰微微一愣,眼眸眯起,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知道你很聰明,但你要不要這麼聰明啊?這也能給你猜到?
穆當又笑了笑,說道:“小心點,烏陶一族的確不好對付,他們跟地鼠似的,很擅長挖洞躲藏,稍不留神就得給他們跑了。我等你和花塵的好消息。”
獒戰一臉納悶地看着穆當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和花塵有想法?”
“你又不是傻子,帶二十個人去能收服得了烏陶族嗎?除非你有個很周全的謀劃。可即便有謀劃,二十個人去對付烏陶殘部也太雞蛋撞石頭了,所以我猜你跟花塵事先是有過商量的。你不直接從本族帶一大堆人去,目的很簡單,你想用障眼之法,讓某些人以爲你是年輕衝動才嚷着要帶二十個人去收服烏陶族的,其實你早跟花塵說好了,從花狐族借人對不對?”
獒戰翻了個白眼,表情有些鬱悶了,走的每一步都他孃的被穆當哥看穿了,往後還怎麼做首領啊?這人是不是太聰明瞭?要不要殺了以絕後患啊?唉,怪不得金貝螺那丫頭就喜歡跟他說話呢!
“長進了,知道用障眼法了,希望你這次能跟花塵聯手把烏陶族拿下,也能把那個一直暗中出賣消息給烏陶族的細作找出來。”
“你早察覺到了?”
穆當點頭陪着他往前走道:“我們攻打烏陶族並非一次兩次了。上次直攻入烏陶本寨也未能將首領烏信拿下,我就覺得很奇怪了。看起來我們每一次進攻都是勝的,但幾次下來我們壓根兒連烏信的面兒都沒碰着,就搶了些東西回來。所以我疑心,有人在中間遞信。”
“懷疑過誰嗎?”
“沒有,我暫時還沒有看出誰是那個細作。如果你這回能把那個細作找出來的話,那就最好了。放心去,金貝螺我會幫你看好的。”
獒戰又一愣,表情更鬱悶了:“穆當哥,你怎麼不去當祭司啊?我覺得你當祭司更好,什麼都知道,你到底長了幾隻眼睛啊?”
穆當笑道:“我跟你一樣只有兩隻眼睛,只是我的心比你靜得多。一個人的心靜了,就能聽見和看見別人察覺不到的東西,所以你也得學會心靜如水。”
“太難了,留着以後再學吧!你說的啊,我回來金貝螺不見了我找你算賬啊!”
“放心,她在那兒我在那兒,這總行了吧?”
“別跟她說太多話,那丫頭腦子有時候是抽風的。”
“知道,快去準備吧!”
“對了,”獒戰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道,“那丫頭手裡有我給的地圖,你小心了,她真的可能會拿着那張地圖跑的。”
“你既然怕她跑,爲什麼又要給她地圖?”
獒戰殲詐一笑道:“逗她玩的!”說完他就走了。穆當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緩步回家去了。
回到家不久,穆烈也回來了。穆烈一邊進門一邊跟坐在院子裡的哥哥說:“哥,我要跟獒戰去打烏陶族,今晚就動身。”
穆當修剪着花草道:“知道,去吧!小心點!”
“哥,你說獒戰只帶二十個人合適嗎?”
“你既然跟了他,就要信他。”
“知道了。”
“還有個事兒,”穆當收起剪刀,轉身道,“如果你們真的收服了烏陶族,幫我找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女人,現在她叫什麼我不知道,但她從前叫翁瞳舒。”
“翁瞳舒?是個什麼人啊?”
“回來再告訴你,務必要帶活的回來。”
“知道了,我收拾東西去了。”
穆烈忙着收拾行裝時,獒戰這邊也正在收拾。凌姬夫人聽說他要去收服烏陶族時,擔心得不得了,一邊讓素珠幫獒戰收拾一邊憂心忡忡地對獒戰說道:“戰兒,你好端端地去收服什麼烏陶族啊?你爹他們都打不下來,你去能成嗎?”
獒戰擦着他那把亮晃晃的佩刀,無所謂道:“不成就不回來了唄!”
“說什麼呢!不成也得回來!對了,薇草啊!”凌姬夫人轉身吩咐薇草道,“去問貝螺公主拿點上回那種止血很靈的膏藥,叫什麼雞血膏還是什麼來着,有多少都拿來,給獒戰備着……”
“不要!”獒戰拒絕道,“沒她那玩意兒我也不會死!”
“門兒都還沒出就說死了,你真想氣死我啊?貝螺那藥膏很靈的,拿着也不會壞事兒啊!”
“累贅!”
“真的嗎?”貝螺忽然捧着幾個藥盒子邁了進來,“那我是不是可以拿回去了?本來想拿幾盒膏藥來謝謝你的,看來你又不領情,算了,我拿回去送給穆烈他們好了!”
“別別別!”凌姬夫人忙接過來交給了素珠,“送來了還拿回去幹什麼?這是你一片心意,戰兒怎麼會拒絕呢?”
“是呀是呀!獒戰哥哥你得多帶幾盒,萬一受傷了還有用得着的地方!”溜溜笑米米地躲在貝螺身後說道。
獒戰把佩刀收回了刀鞘,轉身衝溜溜勾了勾手指。溜溜抓着貝螺的肩頭,縮着腦袋問道:“幹……幹什麼啊?人家沒有說錯什麼呀!”
“過來。”
“不要……”
“那就跟你貝螺姐姐告個別。”
“爲什麼?”貝螺和溜溜異口同聲道。
獒戰伸手擰着溜溜的小耳朵拽了過來,用刀柄在她小鼻頭上輕輕地點了兩下道:“一會兒我就叫人把你送回花狐族去。”
“啊?爲什麼?你去打仗而已嘛!爲什麼要送我回花狐族去?那天不是說好的嗎?我還要在這兒陪姐姐玩的!”溜溜鬧道。
“是啊,獒戰,你這什麼意思啊?”貝螺抄手問道。
獒戰瞟了她一眼,鬆開了手道:“你們兩個得分開,在一堆兒我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溜溜先回花狐族去,等我從烏陶族回來之後再派人來接你。”
“啊!”溜溜和貝螺都傻眼了,這人什麼邏輯啊?弄得好像他不在,自己兩個就得炸了整個獒青谷似的!
可獒戰發話了,貝螺反對沒用溜溜鬧也沒用,不乖乖聽話,下回見面是什麼時候就不知道了。無奈之下,溜溜只好“揮淚”和貝螺告了別,下午就走了。臨走之前,還頗爲“怨恨”地罵了獒戰一句:“獒狗狗!獒霸王!”
當天晚上,獒戰也走了,只是貝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的。沒了獒霸王的獒青谷,貝螺覺得陰天都好天氣呀!就像一直壓在頭頂上的那朵烏雲終於滾走了,空氣和心情都好到了沒話說!你說,這麼好的心情,這麼好的天氣,不開個趴體多對不起自己啊!所以她決定把之前欠着的那場茶會先辦咯!趁獒狗狗不在,必須爭分奪秒地嗨皮!
定好茶會日子後,貝螺便開始忙接下來的準備功夫了。那天上午,她吩咐阿越和念衾去園圃佈置場地後,自己則在房裡寫起了請帖。獒蠻族沒有請帖這東西,但這一點也難不住聰明的金公主。她用兩塊薄薄的木板,分別沾上繡了花紋的絹布,然後用針線將一邊封上,再鉤邊,最後用零碎布料做出來的小花朵裝飾,一張小巧別緻的請帖就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