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裡,燈光透過厚紙窗投在院子裡,影影綽綽的,在雪地上映了一層金黃。
坐在屋裡,閻文遠眉頭緊鎖着叭叭的吸着煙,一副愁容滿面的模樣。眼瞅着桌上的那根九兩四錢二的白金項鍊,還有那塊模樣有些古怪,套在腕上手錶,頓時只覺氣惱。
整一天,打從那個叫“陳默然”的敗家子離開後,只要想到他臨行時說過的那句話,閻文遠心裡就直犯嘀咕。
“默然謝過掌櫃的今天高義,他日必有後報!”
“我叫陳默然!”
那瘸腿敗家子的那幾句話,猛一聽,似是沒什麼意思,但細細品來,閻文遠卻只覺得這話裡透着古怪,至於怎麼古怪!至於那裡古怪卻又道不盡。
“這手錶?”
瞅着那方纔剛從盆裡撈出來手錶,手錶依然轉着,未見進水的模樣,若是換作常見的那些個洋表,扔到水裡不出口煙的功夫,怕也就停下了,那像這塊表在水裡泡了一天,也未見一絲異樣。
白金鍊子,更是作不得假,旁的沒有,這點眼力勁閻文遠還是頗爲自信的,在當鋪行裡闖蕩幾十年,靠的就是這副火眼金睛。
“倒底是那不勁?”
吸着煙,閻文遠越想越覺今個自己怕是被人涮了,但卻怎麼也找不到到底是那被涮了,花了一萬兩千兩買了假貨,顯然不可能,這兩件東西,尤其是那塊表,一來從沒見人戴過,二來水不浸又摔不壞,一萬兩千兩,雖說看似高,可實際上一轉手,賣給那些洋人或達官貴人,賣個幾萬甚至十萬兩,也不是沒可能。
可越是這樣,閻文遠就越覺得的古怪,沒有人拿着十幾萬兩的東西當了一萬兩,還樂呵呵的謝着自己,而且是在銀子揣到懷裡之後。
在閻文遠苦思冥想到底是那裡不對勁時,靜璇抱着哈巴狗輕手輕腳走到他的身後,突然調皮地大聲道。
“爹,您又在想你的銀子了?”
若大的金陵城裡,誰人不知,文當閻老摳,平素腦子裡啥都裝不下去,只有銀子,能進他那腦袋瓜子裡。
正苦思冥想的閻文遠,被她嚇的幾乎差點扔掉手裡的水菸袋,拍着胸口道。
“你這鬼丫頭,嚇我一跳,快把你那狗抱走,你知道我不能見那玩意!”
瞅見女兒懷裡抱着的那什麼哈巴狗,閻文遠眉頭皺的更緊了,若不是那隻狗值五十兩銀,怕早就被他扔出家門。
靜璇吐吐舌頭,將狗轉給身後的丫環,爹雖說痛自己,但卻見不得自己亂花銀子置下的東西。
“哎爹,您今是怎麼了,我聽奶媽說,打從你今個回了家,就沒笑了,連你最喜歡吃的紅燒肉,今天也沒動筷子?”
對爹她再瞭解不過,如果沒有什麼煩心的事,絕不會對着紅燒肉不動筷子,在金陵城裡,爹摳門是出名的,可每天卻非得吃一盤紅燒肉,雖說每次只吃四塊,按爹的說法,打小窮的時候,做夢都想吃的紅燒肉,每日四塊,必不可少。
今個爹是怎麼了?碰到什麼煩心事了?除了銀子,還會是什麼?從觀裡回家後,聽奶媽這麼一說,她就在尋思着今天爹是怎麼了,昨天還爲今年生意不錯笑呵呵的,過了一天,怎麼又愁起來了,除了銀子,還有什麼能讓爹愁成這樣的。
女兒的話倒讓閻文遠裝起了糊塗。
“今個我胃口不太好!年景不好,省着點吃!”
見爹不願意說,靜璇不樂意地扭扭身子撒起了嬌來。
“爹,您又裝糊塗了!”
“啊,還不是因爲你那條狗,只要一見着它,我就想起了那五十兩銀子!它可是頓頓肉,比你爹我吃的都好!”
面對寶貝女兒的撒嬌,閻文遠繼續裝着糊塗,甚至出於掩飾不惜和狗比了起來。
爹的比喻讓靜璇俏臉一紅,急啐一口。
“爹,誰讓你說這個了!你想吃,肯定……”
說了一半,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話裡意思多彆嘴,連忙止住口來,那有拿爹和狗比的。
“罷了罷了,還是告訴你吧,今個……哎……”
女兒的這般模樣,倒讓閻文遠於心不忍,想到今天碰到的事,忍不住一聲長嘆。
全金陵都知道他閻文遠是金陵第一摳,但也都知道平素他最疼這個女兒,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給她,只要她高興。
打從三十二年前入贅劉家,按當時的想法,閻文遠還曾想將來媳婦多生幾個兒子,有一兒子姓閻就知足了,可未曾想結婚十七年,老婆一直未懷上,後來求神拜佛的求來了,誰曾想是個女兒,雖說生了個女兒,爲了還願老婆也到觀裡修行還願,就這麼一個寶貝,那能不疼,這會見的女兒急的雙眼通紅,那還顧得上什麼面子。
“你爹我精明一世,終日打雁,未曾想今天倒是一雀兒啄了眼!”
話罷,閻文遠忍不住又是一聲長嘆,眼瞅着桌上那手錶金鍊,無奈的搖搖頭。
靜璇聞言大驚,以爹的精明勁,誰能把他騙了。
“爹,這是怎麼回事啊?”
閻文遠看她一眼,又看了眼桌上的玩意。
“爹這次……哎”
爹的再長嘆,讓靜璇心頭一驚,同時順着爹的目光,看着桌上模樣有些古怪的洋表還有那白金粗鏈,莫非這是爹的一塊心病?
仔細查看了一下桌上的洋表和白金鍊,雖說平素不問當鋪的生意,可打小起,她就是在耳聞目染下,積下了不遜於父親的眼光。
“爹,這洋表倒也精緻,白金鍊成色、份量也是不錯……”
轉過身靜璇不解的看着一副愁眉不展的爹爹。
“哎!”
再嘆!若是假了,閻文遠也就認了,可問題就在這!糾結啊!嘴脣張了張,未出話來,但看着女兒那副心急的模樣,心下不忍還是把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
“哎……”
道盡事情的始末後,想及那一萬二千兩白銀,心痛至極的閻文遠用力一拍大腿,看了眼女兒,又看眼女兒手中的物件,頭一垂,一聲長嘆。
“閨女,你爹這次算是栽了!”
“爹!那個陳默然,陳瘸子欺了你?”
“沒有!”
“那是詐了你?”
又是搖頭。
“那可不就得了,沒準這水不浸、摔不壞的洋表,真是一件寶貝也不定啊!爹,你就寬心吧!”
靜璇不動聲色的勸道,可在她心裡卻知道,這表、這鏈根本不值那個價,爹之所以一時糊塗,根本就是着了那陳瘸子的道。
“閨女!”
閻文遠一指雙眼。
“這雙招子,今個算是栽了!”
話音落,想及明個金陵城裡傳出文當大東家着了道時,同行們的笑話。閻文遠又是一聲長嘆。
在父親指着雙眼時,靜璇便知道爹爹在乎什麼,無非就是個面兒,今天那陳瘸子那裡是當物,根本就是當了父親的臉啊!
“爹,這東西不還有半年活當嘛,你就……”
看着爹爹的那副模樣,靜璇眼珠子一轉來了主意,然後趴在爹的耳邊吐出了自己的主意來,於此同時,卻又在心裡暗恨起那削了父親臉面的人來。
“陳默然!陳瘸子!”
此時遠在幕府山採石場的陳默然打倒不知道,自己不過是進了趟金陵城,當了件“寶貝”,就惹上了人家的記恨,懷揣着鉅款的陳默然這會只是的一個勁的勸着坐在桌上一言不發的三爺,自己的救命恩人。
“三爺,您老無兒無女,對默然有救命之恩,這恩若是不報……”
看着三爺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陳默然一咬牙,扔掉柺杖,跪拜在地,連邊磕起了響頭。
“咚咚!”
擡頭看着驚慌失措的三爺,陳默然臉上一副認真勁。
“三爺,若是不應,默然就長跪不起!”
知恩識報,這個禮陳默然懂得。
“罷!罷!”
瞅着默然這副較真樣,王得三有些無力的擺擺手。
“我隨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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