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炮聲響起了,護航艦隊的戰艦、巡洋艦、武裝運兵船的速射炮,隨着命令的下達,開始朝着土佐灣平坦的種崎海岸實施炮擊,而靖遠號、致遠號則充分利用其遠射程炮火朝着浦戶灣附近的山頂海岸炮臺發射重型穿甲彈、高爆彈。
出人意料,沒有還擊!可是即便如此,海軍護航艦隊仍然忠實的履行着自己的職責,他們將源源不斷的炮火傾倒在海岸的附近,用密集的炮彈在種崎海岸打出一個灘頭隔離帶。
在人類歷史上,這樣的黎明或許還是第一次。在朦朧、灰暗的晨曦裡,在經過了六天的航行之後,1906年4月2日,由72艘戰艦、運兵船、貨輪組成的船隊以莊嚴雄偉、令人生畏的氣勢,在土佐灣的種崎海岸的三個進攻海灘外圍擺開了陣勢。
此時,距離陸地不過一公里的海面上佈滿了一艘艘武裝運兵船,運兵船上,炮手們警惕的望着在烈焰中翻騰的種崎海岸。
整個海面上艦旗飛揚,在海風中發出啪啪的聲響,接近登陸位置的運輸艦隊和登陸艦隊,此時沉沉地伏在水裡,在經過了漫長的航行之後,揹着槍的士兵們穿過了一個個雜亂無章很難插足的艙間,來到了甲板上,此時水兵們,已經將捆在兩舷的攀網放入大海。木製的或是鋼製的登陸艇被一個接一個的吊運至海中,由繩索繫留着停在運兵船周圍。
運兵船甲板上也擠滿了喧譁的士兵,一同等待着衝向海灘的信號——他們即將隨第一登陸波次登陸。
排列在寬闊海域上的大批艦隻人聲喧譁,充滿活力。戰艦上釋放的魚雷艇在船隊之間來回穿梭着,魚雷艇上,架着一磅炮的機炮手,警惕的看着遠方,防止任何一隻漏網之魚對運兵船隊發起進攻。
海面上發動機震動着,發出低沉的聲音,吊杆搖搖擺擺地送出一艘又一艘舢板,架上的鐵鏈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神情緊張的士兵們隨着哨聲的響起,開始沿着攀網下船,而在登陸艇上,水兵們手拉着攀網。
“快點,快點……”
“小心,朝左來……”
在水兵們叫嚷着支使着這些陸軍的旱鴨子上艇的時候,突然在海面上炸幾團水柱,有一艘木製的登陸艇因爲近失彈被直接撕成了碎片,艇上的兩名負責引船的水兵消失了,隨後海面上頓時一片腥紅。
“敵人還擊!”
下一秒鐘,運兵船上的120毫米速射炮歡叫了起來,而且遠處原本以低速射擊的戰艦的射速亦隨之加快,顯然,這是爲了報復這突如其來的反擊。
“有個屁用!”
等待下船的危澤在嘴邊罵了一句,只看那水柱,危澤都知道那肯定是75毫米左右的山炮打出的炮彈,那山炮的位置沒準就在水稻田裡,摸不準位置這麼狂轟亂炸的,反而給了對方混水摸魚的機會。
果然,正像危澤推測的一樣,在海面上接連又炸起了三團水柱,在這三團水柱炸起後,危澤便開始在心裡默數着數字。
“45……”
念出這個數的時候,危澤看到又是三團水柱在海面上炸了起來。
“是老式的架退炮!”
這會危澤總算是放心下來了,這個時候,換成任何一名稍有經驗的軍官,都會趁亂用最大射速,集中炮火混水摸魚,可對方差不多一分鐘才還擊一次,而且一次三門炮,這隻有一種可能,他們的火炮太過於老舊了!
偶爾落下的炮彈在距離登陸艇十數米外爆炸後,衝擊波只震得艇上的士兵渾身發顫,偶爾的一兩片破片在水中擊中艇體的薄鋼板上,發出砰砰地讓人心顫的聲音。
而在機動交通艇上的水兵們則指揮喧鬧的攻擊艇列成陣隊,用鐵皮捲成的擴音器大聲宣佈着:
“排好隊形!排好隊形!”
與此同時,運輸艦上的士兵擠滿甲板,等待着輪流爬下滑溜溜的梯子或爬行網,以進入登陸艇。
整個過程當中,所有艦隻上都有軍官拿着鐵皮捲成擴音器在不斷地下達着通知和鼓動的話語。
“努力作戰衝上陸地,努力作戰保護船隻,只要還有一口氣,努力作戰保住生命。”……“第一師,衝上去,讓敵人下地獄!”……“別忘記旅順大屠殺!”……“光榮的皇家近衛軍,各就各位。”……“銘記旅順!殺敵報國!”……“我們寧願死在四國的沙灘上,也絕不回頭。”……“決戰的時刻已到,兄弟們,拿起武器,扛在肩上。你們只有單程車票,這裡就是隊尾。十九師,上刺刀!”
拿着擴音器軍官們呼喊着各個部隊的口號,在擁擠的甲板上,海員與士兵們互祝運氣好。成百上千的人則詳細交換了家庭住址。
“史鵬程!鵬程、老二……”
第十九師的技術軍士史鵬升在擁擠的甲板上從船頭找到船尾,希望能在最後一刻看一眼他的孿生兄弟,他們兩個人是孿生兄弟,同在一個步兵團服役。
此時史鵬程在他笑了,遠遠的朝着自己的兄弟伸出雙手,接着兄弟兩緊緊的抱在一起。
“哥,一定要活着回家!”
“嗯!”
兄弟兩人道別的時候,誰也沒有說什麼,史鵬程只是扶一下鋼盔,手一舉步槍。
“十九師!”
“上刺刀!”
兄弟兩在十九師的口號中道了別,而史鵬升則在哨升響起的時候,順着爬行網登上了舢板。
此時各部隊下艦的速度在加快,而在小艇上的士兵則在等待的時候,被海浪拍的渾身溼透,疲憊不堪,可是他們還要划行一公里才能登陸。
“目標,正前!”
突然,兩道紅色的信號彈拖着火龍升至半空的時候,各個艇上的班長都發出的口令,與此同時震耳欲聾的哨聲響了起來,登陸行動展開了。
“左右、左右……”
指揮着小艇划行的危澤每發出一次口令的時候,左舷右舷的兩排水排便拼命划着槳,這是一次既複雜又危險的行動。每一個士兵攜帶的裝備太多,幾乎無法移動。每個士兵除去攜帶武器、野戰揹包、挖掘工具、防毒面具、急救包、水壺、匕首、食物之外,每人還要帶上大量的手榴彈、炸藥,以及經常是多達250發的子彈。
此外,許多士兵還要攜帶他們的專門任務所必需的特殊裝備。身爲軍士長的危澤身前,幾名戰士揹着移動電報機,還有人揹着信鴿,這些都是必要的裝備,但是在危澤的眼裡,他的士兵因爲攜帶了過多的裝備,而使得他們的行動慢得像烏龜一樣。
“嗬……”
在划槳的時候,突擊艇在海濤中令人反胃地上下浮動着,海浪撞擊着船體,眼肯盯着海灘的魯山這會腦海中卻只剩下那海灘。
“如果能登上那片海灘,這場戰鬥就算打勝了一半。”
而此時的海浪卻太高了,許多登陸艇在海浪中像是玩具一樣隨着海浪晃盪着。一個大浪襲過來,只把幾艘小艇許多發暈的士兵們推倒在海中。
沉重的裝備拖着士兵一直沉入海底,可正處於百舸爭流中的數百艘小艇,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只要登陸成功的話,任何一個參與這場戰鬥的士兵都足以稱之爲英雄!”
站在靖遠號的甲板上,用望遠鏡看着那數百艘奮力划行的小艇,肖炘韌在心裡暗道一聲,他明白,對於中國陸軍而言,這種登陸作戰是第一次,甚至於對於全世界而言,這種規模的登陸也是第一次。
“中……中國人……”
從望遠鏡中看到月光下划向海灘的那成百上千艘小艇,河田本作驚恐的自語一聲。
爲……爲什麼……“中國人怎麼會到了這裡?”
山島有田在嘴邊喃語着,他朝身邊看去,卻只看到一張張呆滯中帶着一絲恐懼和憤怒的臉。
“小村,你立即通知大隊長,中國人在種崎海岸登陸,部隊約……”
約有多少?一時間河田本作也想弄不清楚了。
“至少有五萬人!”
在傳令兵快速離開之後,河田本作看着周圍那一張張帶着恐懼與憤怒交織情緒的臉。
“好了,現在……”
沉默片刻,河田本作說道。
“是我們爲國盡忠的時候了!”
沒有多餘的言語,接着河田本作手一指海灘的方向。
“現在,全中隊向海灘行進,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要向中國人證明,這裡……是日本的國土!”
此時整個進攻地區爆發出一陣呼嘯的風暴般的炮火。大型軍艦不停地向着海岸射擊,強烈的聲波在諾曼底海岸來回震盪。灰色的天空被軍艦上發出的炮火照亮,海灘一帶開始向空中升起大團的黑色煙霧。
每分鐘,都向海岸拋出數噸重的鋼鐵與炸藥。機動巡洋艦和驅逐艦把一串串炮彈打向海灘附近的地域。海軍的連續炮轟令人生畏,給看到和聽到炮轟的人們留下深刻印象。
而登陸部隊中很多年青的士兵幾乎被這艦隊大規模的火力所嚇住,他們無法明白,哪一種軍隊能夠經受得住這種炮轟,甚至他們都不懷疑,也許等到他們上岸之後,他們需要面對的敵人,早已經在這種規模的炮擊之中變成了屍體。
此時在全速前進的登陸艇裡,渾身被海水拍溼的士兵們一邊划行,一邊用頭盔從艇裡往外舀水,他們看到鋪天蓋地的炮彈從他們的頭頂上呼嘯而過,總是會爲這強大的炮擊歡呼。
根本就不需要等河田派出的傳令兵到達後方的大隊部,距離海岸十數公里外的橋本大隊,便已經被爆炸聲驚醒了,炮彈不斷的落在大隊所在的村落附近,一棟棟建築在炮擊中被撕成了碎片,而房屋中的平民往往在睡夢中死於炮擊之中。
最後一次爆炸十分近,炮彈的震動狠狠的把橋本拋開,又把他猛擲回來,最後又重重地摔到地上,塵屑、灰土的碎片像雨點一樣落在他四周。爆炸揚起的塵土像是煙霧一樣,令他什麼也看不到,可是他聽得到士兵的叫喊。炮彈一次又一次地落到村落之中。
橋本被這陣衝擊搞得茫然不知所措,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這時電話鈴在響。是第五十一旅團司令部打來的。
“形勢怎樣?”
電話中一個聲音問道,顯然那裡已經知道了這裡遭到了炮擊。
“我們正在遭到炮擊,”
好不容易說出話來的時候,橋本才注意到自己的嗓音竟然非常的緊張。
“密集的炮擊,像是……。”
在電話中彙報的時候,他又聽到了炮彈的爆炸。又一陣炮彈落在村落附近,把雪崩似的土塊和石頭通過被衝擊波撕碎的門窗拋了進來。
待他躲過這次炮擊之後,橋本發現自己從頭到腳被一層細細的灰土所覆蓋,軍裝已經撕裂了。
又過了一會,炮轟停止了,透過厚厚的塵埃,橋本看到幾個士兵趴在水泥地面上。他衝着那邊的士兵大聲喊叫道。
“趁現在有機會,你們立即去和河田中隊取得聯繫最好,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一個士兵衝了進來,是河田派來的傳令兵。
“報告大隊長,中國人,中國人登陸了……”
“什麼!”
一聲驚訝的時候,橋本的臉上也盡是不信的模樣,他陰鬱地看了看眼前的傳令兵,好半晌纔回過神來,然後衝着電話那頭大聲喊道。
“長官,中國人,中國人登陸了……”
在遠離海岸的大型軍艦上,火光閃閃,接着傳來一系列沉悶的炮聲。炮聲被接着傳來的撕裂的爆炸聲淹沒。氣浪使空氣都抖動起來。在炮擊之中,山島有田看到那一艘艘登陸艇朝海難蜂擁而來。那些白色的、灰色的小艇劃到距離海灘十幾米的位置便停下來,接着一個個小人影從艇裡跳出來,他們頭上舉着槍,趟水朝着海岸上,他們爭先恐後地爬上海灘。
此時,山島有田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中國人,他們的臉好象都被燻黑了,出人意料的是,幾乎是在他們跳下小艇的時候,之前從他們嗓間發出的聲響便消失了,此時這些臉被燻黑的中**人,在這晨曦之中,像是暗夜的幽靈一般踏海而來。
“準備……”
拿着手槍的河田本作用手槍瞄準一箇中國士兵的身影低聲喊道,在他的聲音剛一落下,耳邊便響起了一陣嘩啦啦的拉動槍栓的聲響。
此時在他的身邊,只剩下了三十多個士兵,其它的人都在穿過炮火抵達海灘的路上,死在了炮擊之中,不過這卻使得絕大多數人都有了武器。
幾乎是在腳一踏上沙灘的瞬間,危澤便本能的撲倒在溼漉漉的沙灘上,所有的士兵都是如此,然後接二連三的有士兵不斷的躍起,以逼近海邊的田壟。
“砰……”
一聲槍響,下一秒鐘數十聲接連響起的槍聲打斷了士兵的躍進,在幾個戰士一頭跌倒在地的時候,原本躍進突擊的戰士重新撲倒在沙灘上,海灘上掩護的機槍、衝鋒槍,立即朝着槍聲傳來的方向掃射起來,而前排的戰士立即轉成匍匐前進。
密集的彈雨從田壟間掃過的時候,山島有田將頭低下來的瞬間,只覺得額頭一溼,手一摸,是血!
朝着身邊看去卻看到一個被子彈擊碎的腦袋,他是誰?
防禦的火力一弱,山島有田聽到海灘的方向傳來一陣陣急促的哨聲,那淒厲的哨聲非常急,哨聲撕破黎明前的晨曦,下一秒鐘,山島有田聽到耳邊似乎響起了一陣腳步。
“快,第一班……”
嘴上下達着命令,危澤已經將身上的揹包扔下,只提着一隻衝鋒槍,幾枚手榴彈,猛的一下跳起,朝着槍聲傳來的方向逼近,在他的身後,已經送上岸的重機槍朝着前方噴吐着火舌。
在危澤衝鋒的時候,他發現日軍的抵抗完全被機槍火力壓制了,右手端着衝鋒槍,左手卻從腰後摸出了一枚手榴彈,與此同時,他身邊的戰友們也紛紛取出手榴彈,這時壓制性的火力突然一頓,似乎是在換彈鏈,而這前,前方几十米的田壟上突然冒出幾個人頭,他們端着槍朝着前方瞄準着。
“手榴彈……”
一聲沉喝,幾十枚手榴彈朝着幾十米外的田壟甩了過去,手榴彈甩出的同時,危澤再一次撲倒在水稻田間。
剛一冒頭,山島有田就看到幾十個黑點朝着自己這邊甩了過來,完是本能的將身體壓低的時候,爆炸聲和着氣流和灰土撲了過來。
“快……”
不等中隊長下達命令,山島有田便聽到了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擡起頭,映入視線的是一羣一言不發的敵人,他們挺着刺刀、端着槍朝着這邊逼近了。
“刺刀……”
啊……在中隊長站起身衝過去的時候,山島有田也跟着端着步槍挺着刺刀衝了過去,可反衝了幾米的距離時,他卻看到眼前閃過點點橘色的槍焰,接着是隻覺得胸前似乎被什麼連咬十數下,下一瞬間氣力像是猛的一下抽離身體一般,人猛的一下摔倒在稻田中,仰躺在的田間,在意識遊離軀體的時候山島有田的目中依然帶着一絲不解,不……不是拼刺刀嗎?
腳踩着一具屍體,吐口口水,看着這二十幾具屍體,爲衝鋒槍換彈匣的時候危澤冷哼一聲。
“一羣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