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輿論監督是一個新鮮的名詞,也許是直到帝國元年後,纔出現這個名詞,而在帝國憲法中,甚至特意單獨列出同輿論相關的條款。“國會不得制定關於下列事項的法律:限制言論自由或新聞出版自由;剝奪公民和平集會和向政斧請願申冤的權利。”在中國新聞輿論監督不僅涉及到言論自由,也涉及到出版自由,也必然受到憲法的保證,也正因如此,自帝國建元后,中國的報業發展可謂異常迅速,短短九年間,全國有一萬六千七百家大小報社。
報社多,記者同樣也多,於記者而言他們要牢牢地建立起記者的尊嚴和自信!其實一句話說白了,對大多數記者而言,他們都有着“我是記者我怕誰?誰大爺的屁股我都敢踢!”的觀念,而這種觀念,恰恰是輿論監督所必須具備的一個前提。
而那些記者和報紙也未讓民衆失望,在中國有很多[***]案件都是由媒體率先披露,之後檢察方纔跟進的。一家報紙,不管發掘出了什麼猛料,不管涉及哪位高層人士,都可以自作主張地曝光。可一旦被曝光者起訴報社,而報道內容被法律判定爲不實,那麼懲罰也將是極爲嚴厲的。有不少小報社就因承擔不起高額罰款而破產關門。
而在另一邊報紙擔負着強大的輿論監督功能,正是遏制官場上權錢交易的一個有利武器,也正因如此,國會纔會製出相應的條款,在中國誰都可以辦報紙,但政斧卻不能辦報,監督者不能自行監督。
《金陵時報》是國內一家規模較大的報社,論及影響和名聲,不亞於《申報》、《大公報》等知名報紙,而其之所以聲名雀起,就是因爲其多次揭露官場[***]案,可以說這家報紙就是靠着監督政斧建立起了自己的名聲。
早晨8點多邵振清睡醒了。四樓的值班室擺有近三十張牀,做一名記者是辛苦的,在中國的中產高收入階層中,第一位是教師、第二是律師、第三是醫生、第四就是記者,但相比於前三者,記者無疑是辛苦的,記者們爲了得到一個新聞,往往會吃住在報紙,尤其是那些新入行的記者。
由於報社的上班時間較遲,這個時刻還沒有人起牀,可是,剛纔打進來的一通電話,接聽的社會部記者的聲音太大,社會部記者邵振清的清夢受到搔擾,以至於從夢中被人吵醒了。
“什麼?在秦淮河發現裸屍?女屍?”
正在接電話的這位社會部記者突然發出了尖銳的高聲。
“好!知道了!我馬上下去!”
這位記者掛斷電話下了牀,朝外間走了出去。
“真夠倒黴的,還是沒有一個大新聞啊!”
那位社會部的記者嘀咕着走出去後,對於留在這裡的記者而言,他們所渴望的就是能得到一個大新聞,按照報社的規矩,都是誰接消息,誰負責報道,所以,如果他們能接到一個大新聞的話,往往就意味着自己能從普通的小記者,一躍成爲名記者,甚至報社可能會給他開專欄,當然對於十數萬記者而言,名記者永遠只有那麼百把幾十個而已。
此時原本寧靜的值班室突然充滿着清晨的朝氣了。
對於邵振清而言,他也有着同樣的渴望,對於16歲考進浙江高等學堂,19歲考進南京帝國大學學習新聞的他而言,從業六年來,雖說同樣是社會部的記者,但是他卻一直擔任的卻是政治類新聞採訪工作,因此,車禍啦、殺人啦……這些事情和他是風馬牛不相干。
所以,他是可以多睡一會兒的,不過,此刻的他已睡意全消了,事實上其餘的人員所受到的波及好像都一樣,於是連國外部記者、聯絡部記者在內的全體人員都紛紛起牀了。
盥洗既畢,下到三樓編輯部時看到幾名記者正在接着電話新聞或是新聞線索,之所以大家會睡在報社,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因爲這裡有電話,可以讓他們在第一時間得到新聞線索,坐在家中是不會有新聞線索的。
“……昨天,山西大同煤礦公司八萬礦工罷工聲援京城罷部學生,嗯,這個新聞不錯,還有,淮北煤礦也要罷工?看來要派人過去啊,好……”
邵振清一邊聽那位記者的電話談話內容,一邊翻着擺在社會部辦公桌上的各報。閱報時,他跳過經濟版、國外版,首先瀏覽的是社會版。這樣的讀法已是他多年來的習慣,而且他還是社會部的記者。
現在京城所有的大學都在罷課,甚至連高中都捲入其中,而且中小商人亦支持罷課的學生,看着報紙上似乎工人們也支持學生,看來,連曰來[***]不見得只是小小的起伏了。
“也許會是一場大風暴!”
剛進入報社時一心盼望被分發到社會部的邵振清,現在卻以身爲社會科記者而由衷滿足。擔任這個工作當然幾乎每天都要跑京中各個政斧機關,同那些官員們打交道,不斷向官員們提出質疑,然後在報紙上就政斧行爲發出質問聲,很快當再次回訪的時候,卻注意到其行爲便發生了改變。
一篇文章也許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現在邵振清已深深喜歡上這樣的氣氛了。
瀏覽一下十幾份報後,邵振清的眉頭緊皺着,從報紙上的報道,他能夠意識到,現在倒閣風潮或許不僅僅只是一場小風波,也許會釀成一個大風波,因爲至少從現在看來,這並不是一個孤立事件。
而在報紙上,可以看到身爲內閣總理大臣的袁世凱發表講話,呼籲公民保持冷靜和剋制,似乎現在連他也無法控制局勢,至少對現在的學生罷課表現的非常無力,他既然不能恢復秩序,又不能做出讓步,事實上,除非他主動辭職,否則那些學生,是絕不會主動停止罷課。
事實上,在邵振清看來,這場風波的詭異的有些出奇,或許是因爲名記壟斷了對學生、工人、商人的採訪,所以他曾去採訪過明煮黨總理梁啓超,也去採訪過立憲黨總理楊度,兩派都是無可奉告。
而在另一邊,即便是白癡也能看出來,假如沒有明煮、立憲兩黨的鼓動,這學生罷課,根本就不可能像發展成現在這麼大的規模,尤其是在一些礦業、工業省,工人的罷工更多是如浪潮一般,可以說,這一次風波遠超過過去任何一次罷課或罷工。
這是前所未有的一次政治風潮,以學界帶頭、工界參於,而政界又爲幕後推手的一次政治事件,而更爲重要的是,能起到決定姓作用的皇室卻在這場風波中保持了沉默,這着實出乎了邵振清的意料,在他看來……就在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社會部,邵振清電話!”
聽着喊聲,邵振清整個人隨之一愣,這麼一清早的,難不成有什麼大新聞不成。
十幾分鍾後,乘着出租車的邵振清來到了莊子公園,在南京有幾十座公園,大都是採用諸子百家命名,莊子公園就是其中一處,之所以來這,只是因爲他接到一個線報,有一個大新聞要給他,而他的線人是一位老同學。
看一下手錶的時間,已經是凌晨4點了,現在的公園中並沒有什麼人,邵振清知道,這個點,那怕就是一個大新聞,恐怕也不能再更改頭版了,十幾萬份報紙已經印好了,不過他的腳步卻依然很快,因爲田程約見的地方讓他意識到,這或許將是一個大新聞。
田程和邵振清是大學時代的同學。邵振清後來進了報社,而田程卻進入的政斧機關,在過去的幾年,從田程那裡邵振清得到了不少新聞,雖說不是什麼大新聞,但是卻總能讓他掌握一些先機,事實上,政斧機構就是如此,在中國政斧不能辦報紙,所以政斧機構需要維持同報界的關係,而提供新聞就是維持關係的一種手段。
過去他都是在電話裡把新聞講出來,而這一次卻怎麼會選擇在這裡告訴他什麼新聞呢?幾乎是潛意識的邵振清便意識到,或許這沒準還真是一個大新聞,在路上,他甚至考慮過,也許田程將會告訴他一個驚天消息,而且是沒得到主管批准的新聞,否則他絕不會選擇這個時間,這個鐘點。
會是什麼新聞呢?
難道說陛下準備插手罷課?
如果陛下插手的話,他會怎麼插手?公開支持袁世凱?然後調兵進城維持秩序?但是這個大新聞,以田程的身份,他有可能接觸到嗎?他是在外交部工作,好像是從事情報工作,不過他並不是特工,他現在是外交部情報處諮訊課的課長,他不能接觸到那種事件。
難道會是外交上將會出現什麼大的變動?
不過邵振清同樣覺得很是奇怪,以田程的謹慎、穩重,他是不可能泄露國家機密的,否則當初他也不會被晉升爲負責同報界接觸的諮訊課的課長,這個職位需要他同報界的記者打交道,這意味着稍不慎,就有可能從他的口中泄露出什麼機密,到那時,誰也救不了他,泄露國家機密可是重罪,最輕也是二十年苦役,他所透露出的新聞,無不是不涉及機密的,可如果不涉及機密的話,他又爲什麼會選擇在這種地方和自己見面呢?。
懷揣着諸多的疑問,邵振清加快腳步沿着被路燈照亮的小道朝着公園深處的湖濱走去,一直走到莊子公園的小湖邊,在看到湖邊樹影的椅子上坐着一個人時他才停下了腳步。
“鵬程,好久不見了,是什麼事?電話裡怎麼說不清楚?”
“哦,是你?怎麼這麼巧啊?是來採訪路過這,還是?”
田程用一種非常平淡的口氣說,他的口氣和表情只讓邵振清一愣,他知道自己的這位同學原本就是一個八面玲瓏型的人,否則也不會負責同報界打交道,而且還是他主動約見自己,儘管心下疑惑着,但是邵振清還是注意到他的表情顯得有些緊張。
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怎麼啦?”
邵振清坐了下來,然後看着老同學,想從他的表情中發現一些什麼東西,可讓他失望的是,除去緊張之外,他的臉上似乎沒有任何其它的情緒顯露。
可他是怎麼了?明明是他約見的自己,爲什麼到了這,反而又問出這樣的話?
“我……?”
田程反問道。
“我沒有怎麼樣啊?我只是想一個人在這裡靜一靜?思考一些問題!”
甚至都沒有扭頭看邵振清,田程又繼續說道。
“夜裡睡不着覺,所以纔來這裡坐坐,你知道的,我住的地方離這裡不完!”
說話的時候,田程有些緊張的點了一根菸,吸了兩口後,突然站起身來,在邵振清依然不明所以的時候,他卻已經作勢離開了。
“那個,你在這裡坐會吧!多坐一會!”
在田程走時,邵振清才站起身,有些詫異的看着老同學,他是怎麼了?
站在公園,感覺自己似乎被耍了的邵振清看着田程的背景,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在田程離開時,他的視線似乎朝旁邊的垃圾桶看着,並沒有看着自己,難道說……幾分鐘後,在確定周圍沒人、田程已經走遠之後,邵振清才站起身來,朝着垃圾桶走去,手一伸進去,便摸到一個檔案袋似的東西。
果然!
取出檔案袋邵振清的心下一喜,他甚至都沒有看,而是直接把檔案袋裝進採訪包內,他能夠意識到這檔案袋中或許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大新聞,能夠讓他成爲名記的大新聞!否則田程不會表現的那麼緊張。
而他這會也明白了田程爲什麼表現的那麼異常,他是爲了自保,至少,這不算是泄密吧!這檔案袋是拾到的,並不是田程交給他的。
想到這個大新聞可能涉及到的事情,邵振清急忙朝着公園外跑去,先回到報社再說,誰知道這是什麼新聞。
“成了!”
遠處的樹蔭陰影下,田程看着老同學飛快的腳步,他的脣角一揚,他了解這位老同學,他好名、好利,只要抓住那個新聞,他就會不惜一切的發出去。
人總有夢想,而老同學的夢想就是成爲一個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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