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看着。
年輕女人的面孔和聲音一樣扭曲着,她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直奔着曾念撲了過去,站在她旁邊的警察都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衝到了曾念面前。
年輕女人哀嚎着,兩隻手死死攥住曾唸的衣袖,用力的晃着。
她嗚咽着也沒說出任何能讓人聽懂的話,曾念也伸手把她控制住了,他也不說話,只是臉色依舊淡然的看着年輕女人。
他們是認識的?我本想衝過去幫忙,可看清曾唸的神色就站住了。
“怎麼回事,孩子是你的?”我聽到曾念用壓抑的聲音在問着年輕女人,兩手同時用力把女人的臉擡了起來,好讓她必須直視着曾唸的眼睛。
年輕女人的哭聲變了個音調,可還是說不出話來,我只能看見她在曾唸的控制下,拼命地點着頭。
“跟我過來。”曾念冷冷的說了一句,拖着年輕女人就往外走,辦案的警察和我都跟了出去,值班經理也驚訝的跟了上來,小心地叫了句曾哥。
曾念也沒理他,把年輕女人快速拖到了同一樓層出事的房間門口。
“我再問你一遍,孩子是你的,是你跟勝哥的,是嗎。”曾念指着房間裡牀上那具小男孩的遺體問。
“是,我沒想到啊……小偉,媽媽害了你……”年輕女人終於說出了話,她抱着曾唸的腿,癱坐在了房間門口。
他們一定是認識了,我看着曾念,他把嘴脣抿成了一條線,眉頭狠狠皺緊在一起,突然擡眸朝我看過來。
我也看着他,心中充滿了疑問。
曾念讓值班經理過去他身邊,低語了幾句後,他擺脫開被年輕女人抱着的腿,走到我身邊,“跟我出去,有話跟你說。”
我跟着他往外走,回頭又看了眼房間門口被警察和值班經理架起來的年輕女人,她不哭了,兩眼呆呆的任由處置。
坐進了曾唸的車裡。他很快目視着車外開了口,“我之前不知道那孩子是這個女人的,我也不知道她帶着孩子住在這裡……我知道你會問,那女人叫紅英,是我以前朋友的老婆。”
我盯着他在微光下的側臉,“什麼朋友。”
曾念沒回答我,我去突然發現他的眼角有些異樣,很快就看到有眼淚順着眼角流了下來,他哭了。
“曾念。”
他轉頭看着我,漆黑的眼睛裡,慢慢流出更多的眼淚。
我呆呆看着他,心裡也莫名跟着揪痛起來,難以名狀的一種悲痛。
就這麼默默看着他流淚了幾分鐘後,曾念才吸了吸?子。止住了眼淚。
“你要跟我說清楚的話,等你出差回來再說好嗎,我現在真的很難受,什麼都不想說,出發的時候告訴我一下,我等你回來。”他聲音啞着對我說道。
“好。”我沒怎麼猶豫就回答了。
“你自己回家小心點,晚安。”曾念這話,等於對我下了逐客令。
我沒再多說一個字,開了車門下去,朝自己的車走。
這之後,曾念又像消失了一樣,再沒了聯繫。
舒家賓館又發生非正常死亡的新聞,也沒在媒體和網絡上有什麼動靜,看來又被壓了下來。不過因爲發生地點的敏感,專案組已經知道了。
我一進辦公室,就看到昨晚去賓館的中年法醫也在,他正在跟石頭兒說話。
“李法醫已經安全到達了。左兒,你昨晚也去舒家賓館啦,跟那個曾念一起?”石頭兒直接問我,看來已經聽說昨晚的事情了。
我點頭,今早已經收到了李修齊的微信說他到了,然後問中年法醫屍檢結果出了嗎,小男孩究竟是什麼死因。
“這孩子有病,我是說孩子死亡以前,在醫院裡已經不明原因的高燒伴隨嘔吐很久,住了幾天醫院,燒退了下去。可孩子總喊着渾身都疼,尤其是關節疼,然後就突然昏迷起來,身體間隔幾分鐘就會輕顫起來,ct檢查孩子腦子裡有個很大的腫瘤,可查遍了也不能確診究竟是得了什麼病,那個孩子媽媽就在出事前幾天,硬帶着短暫甦醒的孩子離開了醫院,住進了賓館裡……之後就發生昨晚的事情了,唉,那孩子真可憐。我連夜做了屍檢,和他原來住的醫院也聯繫了,孩子應該是某種罕見的腦部病變引發的死亡,現在在等病理檢驗的結果呢。”中年法醫說了長長的一段話,一臉的惋惜神色。
我和石頭兒交換下眼神,暫時看來這個小男孩的意外死亡應該跟我們的案子沒什麼關聯,可能就是疾病引發的死亡,只是孩子死在了不該這種身體狀況下呆的地方,所以顯得不正常了。
中年法醫離開後,我和石頭兒剛坐下沒說上幾句話,白洋就給我來了電話,告訴我她已經把白國慶就出院回到家裡了,我媽帶着曾伯伯家的車子和司機過去的,一切順利,她也和老爸商量好了,後天我們就出發去連慶。
沒想到我媽如此熱心,白洋也瞭解我們母女間的關係,沒多說我媽的事,讓我抓緊準備出發,把車子弄妥當了就行,我答應說好。
出發的這天,我終於在白洋家樓下見到了清醒狀態的白國慶,他看見我笑呵呵的叫着我名字,讓我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噩夢。
以我和白洋交換着開車的速度,從奉天到連慶大概要需要走上十二個小時,爲了少走夜路,天剛矇矇亮我們早就出發了。
如果不是心裡壓着案子的事,壓着我對白國慶還不能用證據來確定下來的懷疑,和最好的閨蜜開車走長途,真的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
可現在我時刻都繃緊着心神,還要開着車,出發上了高速後,就有點疲勞的感覺了,心累實在是很消耗體力。
白洋一直興致很高,她開始陪着老爸坐在後座,車子上高速前她又折騰到了副駕這邊坐下,說是陪我說話,怕我疲勞駕駛。
我白了她一眼,順便透過後視鏡看了看後座的白國慶。
白國慶靠着座椅半臥在後面,正側着臉看着窗外的景色,神色看上去很平靜,要不是臉色明顯帶着病容,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還是我記憶裡那個超級疼愛女兒的好老爸。
可他在病房裡對着我說出白洋身世時的樣子,已經開始替換掉他原來的形象了。
我又看看白洋,她正在低頭看着,看着看着突然就扭臉看着我了,“年子,曾念回奉天了!你看,不行開着車呢你別看了,我給你念啊……商界傳奇舒添進軍北方大陸,地產公司今日正式成立,總經理曾念陪同舒添出席發佈會,這是商界傳奇少見的公開露面……這照片上的曾念,就是你那個曾唸啊,不會錯的,怎麼回事啊!”
我聽着白洋大驚小怪的說話聲,只能無奈的笑笑,“別驚訝了,那就是曾念。我知道他回來了,也見過他了。”
“擦,你半個字都沒跟我說,不夠意思啊!可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一下子就跟什麼商界傳奇扯到一起去了,還當了總經理,這……”白洋繼續看着,語氣裡還是充滿了不解和意外,惹得後座的白國慶都問了句怎麼回事。
白洋又趕緊扭身跟老爸說了一遍怎麼回事,等她直接把曾念說成是我的前任渣男男友時,很少了解這些時髦詞彙的白國慶,應該是一臉懵逼的在聽女兒說話。
這畫面多好玩,我不禁彎了嘴角。
“小夥子看上去挺不錯啊,怎麼不跟欣年處了,我可都沒聽說過欣年有對象,原來是有這麼個人啊,看着挺好的……”白國慶在後座看着白洋給他瞧的曾唸的新聞照片,喃喃的說道,口氣就是個慈和的長輩。
我真的是希望他跟我說過的那些話,都是胡話。
白洋又看着我問,“你們說什麼了,他是一個人吧。”
我看一眼白洋,“什麼叫一個人,沒看見他是總經理啊,手下身邊人多了去了,我們沒說什麼,我就是隔了十年之後才知道,原來他有個這麼厲害的外公,他過去從來沒說過,我一點都不知道他的出身……白洋,你說我是不是傻子啊,以爲自己對人家瞭如指掌,其實什麼核心內容都不知道。”
白洋伸出手在我臉頰上溫柔的問了一把,“別難過,咱兩還不……都這樣,可是我也沒想到他那個樣子,竟然是舒添的外孫子,你不是說他是曾添同父異母的哥哥嘛,要是他媽是那麼厲害人物的女兒,怎麼會甘心沒有名分啊,這都太奇怪了,搞不懂他們有錢人……”
我無話可接,因爲我也搞不懂,曾添和曾念這兩個男人。
白國慶一直沉默聽着沒說話,車子又開了一段後到了一個休息站,白洋說要上廁所,我就把車停到了休息站。
白洋下車一個人去了,等她走遠了,我回頭看白國慶,問他坐着還舒服嗎,我開的快不快。
白國慶笑着搖頭說挺好,然後就盯着我的眼睛一直看,也不說話。
我心裡涌起異樣的感覺,總覺得白國慶並非像白洋所說的那樣,忘記了他說過什麼胡話,他只是掩飾的很好。
這是個心理素質很好的人。
沒聽過白國慶那番胡話之前,我隱約也是這麼感覺的,白洋這個老爸雖然只是個手藝很好的瓦工,可他言談舉止裡總讓我感覺他年輕時應該受過很多教育,不像大多數從事這種工作的人,普遍受教育程度並不高,我好像還跟白洋說起過。
白洋說她老爸是高中畢業的,在他那個年紀的同齡人裡也的確算不錯的,我當時也就是隨口說起後來也沒跟白洋再聊過,可現在被白國慶這麼盯着看,又讓我毫無來由的想了起來。
“欣年,你這趟陪我們父女回連慶,辛苦了,白叔謝謝你。”白國慶笑着對我說。
我也笑,“白叔跟我還客氣什麼。再說我也是正好要去連慶開會,跟你們一起總比一個人熱鬧,我一點都不辛苦。”
我努力讓自己的心緒沉靜下來。
“其實我這趟回老家,主要是想帶着白洋認認地方,讓她知道其實她是連慶人,她生在那裡,家人也都在那裡。”白國慶坐直了一些他早已經開始日漸消瘦下去的身板,還是緊緊盯着我看。
我保持笑容,不讓剛纔心裡的吃驚表現出來,“白叔是說白洋媽媽嗎……”
我說完,心頭微微緊了緊。
白國慶眨巴了幾下眼睛,慢悠悠的開口,“對啊,她媽媽還在那邊呢,帶她去見見。”
我本以爲白國慶會就此跟我說的更多,可是他卻眼望着車窗外不說了,白洋的身影已經離停車的地方越走越近了。
我倆心照不宣的簡短對話,就此打住。
白洋開車門坐進來,又問我和她老爸真的不用去方便一下嗎,我們都說不用,白洋說她替我開一段,我們換了位置就繼續上路了。
隨着路程漸漸接近對我來說陌生的連慶,白國慶的話越來越多了起來,他時不時就指着車窗外的某處,告訴我跟白洋那是什麼地方,有的還是他年輕時待過的。
我和白洋再次換過來由我開車後,白洋坐到了後座,和老爸興奮地聊了起來。
“洋洋,到了地方,咱們先去一個地方看看,就是不知道那地方現在還在不在了。”白國慶和女兒說着。
白洋問什麼地方,我插了一句說可以用導航找過去,白國慶沉默了一下。
隔了幾秒,他在後座說,“到了先去連慶印染廠子弟小學看看吧,不知道那學校還有嗎,沒有的話去那個地方看一眼也行。”
“爸,你在那兒念過書啊。”白洋笑嘻嘻的問白國慶。
我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可是並沒聽到白國慶的回答,只有白洋問他怎麼了的聲音。
我從後視鏡往後面看,白國慶緊緊閉着眼睛,我甚至都能看見他有了皺紋的眼角在劇烈抖動着,不知道他的情緒怎麼突然就激動起來了。
“老爸,老爸你別嚇我!是身上又開始疼了嗎,你說話啊,到底怎麼了,剛纔不還是好好地嘛,爸!”白洋焦急的喊了起來。
我放慢了車速,也着急的問白洋怎麼了。
在白洋和我的連聲呼喚裡,白國慶總算是又睜開了眼睛,我開着車聽到他聲音發顫的對白洋說沒事,就是想起好多年輕時候的事激動了。
白洋鬆了口氣,安慰着說有她陪着老爸回故鄉,這事應該高興不許激動,我聽到白國慶熟悉的呵呵笑聲。
車子下了高速後,開了好久纔算真正到了連慶市區裡。
“變了。到處都不一樣了啊,我都認不出了……”白國慶感慨的看着車窗外。
“那肯定啊,別說咱們都離開二十多年了,就是幾年不回來都會發現好大變化呢,現在全國還不都這樣,就連滇越那麼偏的地方也開始變化快了呢!爸,你說的子弟小學大概什麼位置啊,我們現在就過去。”白洋開始?搗上的百度地圖。
我也在導航裡試着設置白國慶說的那個印染廠子弟小學,結果沒找到。
白洋在地圖上也失敗了,連着說應該是拆遷了或者合併了,不是現在孩子少了很多嗎,學校都在合併。
白國慶一直不出聲,我把車子靠邊停下,準備下車找當地人直接打聽一下,白洋也跟着我下了車。
還真不錯,很快就看到一對跟白國慶差不多年紀的老兩口走了過來,我們連忙過去打招呼問知不知道印染廠子弟小學怎麼走。
兩位老人聽完,端詳打量着我跟白洋。
老頭問我們怎麼會知道那地方,表情很是意外,旁邊的老太太不滿意的扒拉了他胳膊一下,眯縫着眼睛看着我,“姑娘,那學校早就沒有了,你們不是這裡人,咋會知道那嘎達呢。”
白洋說她是在這裡出生的可是這是第一次回來,是陪着父親回來的,可是城市變化太大了,找不到那個小學了。
老太太不讓老頭說話,自己看着我們說,“那個學校現在蓋了住宅小區了,你們這麼走……”說着,老太太給我們開始指路,還說的很正式,那條街都說的很清楚,最後說那個小區是早些年建的,具體叫啥記不清了,我們到時候再問問附近的人吧,至於原來的印染廠子弟小學,早就沒有這學校了。
我們感謝完老夫妻準備上車,老太太又把我們叫住了,問白洋的老人是不是過去在那個學校工作過的。
白洋和我互相看看,白洋隨口回答說是的。然後我們就上車了。
跟白國慶說了問路的情況後,白洋還說了最後隨口說老爸是在那個小學上過班纔想要去看看的,白國慶聽了以後只是沉默。
白洋問他還要去看看嗎,學校早就沒了,白國慶說那也想過去看看,我就發動了車子。
一大片相對老舊的住宅小區出現後,白洋又問了下路人,確定了這地方就是原來那個印染廠子弟小學的原址後,白國慶掙扎着想要下車,我和白洋把摺疊輪椅拿出來,推着他走到了小區的路邊上。
連慶這裡的建築和城市規劃感覺和奉天差別不大,只是城市規模要小了很多,說是連慶市,其實也就頂得上奉天的一個大區。
不過這邊的氣溫倒是比奉天低了一些。站在午後的陽光下也不覺得熱得難受。
白國慶看着早已經是住宅小區的一片地方,安靜的看着。
看了好久,白洋忍不住低下身子問他,他還沒說幹嘛一定要先來這裡看看的,難道老爸年輕時真的在那個小學上過班,該不會還是個老師吧。
白洋正笑着,她的清脆笑聲裡突然就加進去了白國慶的特別笑聲,笑得特別慢,像是笑一下就要停頓幾秒,然後再接着笑,聽起來感覺怪怪的。
白洋不笑了,看着他老爸的臉,慢慢蹲下了身子,我也轉到輪椅前面。看着白國慶。
白國慶並沒看着自己的女兒,反而仰起頭笑着看向我,一副病容的臉上顯得他的眼睛卻格外明顯,他的眼睛裡有着和身體狀態不相符的神采。
神采奕奕,很興奮的眼神。
我抿住了嘴脣,也直直盯着白國慶的眼睛。
白國慶拉住了女兒的手,“洋洋,我現在開始說下去的話,都要欣年做個見證吧,你們那個是不是都能錄音啊,把我說的話錄下來吧。”
白洋不動彈,只是仰着下巴盯着她老爸的臉,也不出聲。
“不能錄也沒事,我以後反正還得再說幾遍。那我就說了啊……”白國慶說着,有些吃力的擡起手指了指面前的住宅小區。
“二十幾年前,我女朋友從師範學校畢業,就分配到了連慶印染廠子弟小學當老師,教美術的,我跟他從小就是鄰居,她不嫌棄我只唸完高中就當了瓦匠,我們說好了她工作一年後就結婚,我們那時候可不是非得有房子了才能娶老婆,她從來都不要求這些。”
白國慶在講述這段話的時候,目光裡泛着深陷美好回憶之中的幸福,整個人都感覺變了,變成一個我從來沒見到過的狀態。
白洋的手,靜靜握着她老爸的,蹲在輪椅前,依舊不說話。
白國慶繼續說,“那是1991年的事了,她叫葉曉芳,24歲,很漂亮,畫畫的那雙手更是特別白特別軟,學校裡的孩子和同事都很喜歡她,說她是子弟小學最好看的女老師。能有個這樣的女朋友,我都美死了,我使勁幹活攢錢,準備結婚的時候給她買好多東西,我要讓她風風光光的嫁給我。”
幾個路人經過,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我們。白國慶也停了下來。
白洋卻突然開口說話了,她問白國慶,那這個漂亮的女美術老師葉曉芳,就是她的媽媽吧。
“爸,你從來都沒說我我媽的名字,我怕你難過也沒問,現在能告訴我了吧。”白洋的手指在她老爸粗糙的手背上來回摸着。
白國慶之前的神色卻陡然變了,他看着白洋,“不是,你媽媽不是我心愛的女人,不是。”
這回答聽起來有些殘酷,我看着白國慶有些陰沉起來的臉色,腦子裡想起有關林海建說的那個滅門案的情況。
白洋不是他親生的,白國慶說過,白洋也知情,可白洋剛纔還是可憐兮兮的問了,我心裡一陣難受。
“葉曉芳在子弟小學當了一年老師後,我們也把婚期定在了那年的國慶節,我們一起準備結婚以後的東西,她還早早就告訴學校同事自己要結婚了,搞得那些對她有心思的年輕男老師們都很鬱悶,尤其是知道她要嫁的人就是個小瓦匠之後,還有人勸她再想想的,人啊……暑假的時候,學校組織他們老師到連慶附近的一個景區去旅行,她本來不想去可我堅持讓她去玩,累了一個學期了該放鬆一下,再說是集體活動。你是新來的不去多不好,她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白國慶停了下來,又看看我,足足一分鐘之後才接着往下說。
“那地方叫忘情山,山挺高挺陡的,我之前也去過,還囑咐她爬山時要小心……他們去了的第二天晚上,我剛吃完飯準備去幹點零活,那時候還沒有,我家裡也沒電話,可是她家裡有電話,我剛走到衚衕裡,就聽到她們家裡有哭聲,然後就看到她媽跑了出來。就是奔着我家來的……她媽說,學校來電話讓家人趕緊過去,說是葉曉芳在旅遊的時候出了意外,踩空從山上摔了下去,她出事了。”
沒想到白國慶給我們講的是這樣的事情,我皺起眉看着他,不知道他說的這個葉曉芳是生是死,不過我多半已經預感到會是個悲劇了。
“爸……”白洋也顫着聲音,叫了白國慶一下。
可白國慶的目光離開我和白洋,直勾勾的向前盯着空氣裡的某個虛空的點。
“我和她媽看到她的時候,好好地一個漂亮人,摔得四分五裂的,兩隻手都斷了,全是血啊。全是……他們學校的領導和景區的人,還有那時候的警察說,葉曉芳是意外摔死的,那次出去玩的老師都沒事,只有葉曉芳沒了,再也沒回來。”
嗚嗚的壓抑哭聲,從白國慶嘴裡傳了出來,他臉上的表情複雜到我無法用準確的詞語形容出來,帶着深深的絕望和悲痛。
周圍開始有路人停下來,好奇地看着。
白洋應該也在陪着她老爸一起哭,我看到她的肩膀一直在抖,我也難受,仰起頭讓自己控制情緒保持冷靜。
我知道,白國慶應該不是毫無目的選擇在這個地方。對我和白洋說起他從未說過的往事。
可現在我聽到的還是一片迷霧。
過了好一陣兒,我們才都多少平復了心緒,白國慶也抓着白洋的手,重新開始說話,“洋洋,你真的不是我親生的孩子,要不是後來知道了葉曉芳根本就不是意外摔死在忘情山的,我可能也會過段時間就找個人結婚了,可是知道了那事我過不去,我在她的遺像前說了,我此生不會娶妻生子了,你老爸我是說到做到了,只是我還是收養了你,收養的是你啊!”
白洋抹了下眼淚。聲音怯怯的問,“爸,你怎麼說的這麼怪啊,什麼叫,收養的是你啊,我怎麼了?”
我也緊盯着白國慶,等待他的解釋,他這話說得的確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