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靠在太師椅上,微笑道:“帳房裡還有多少?”
林管家想了想回:“老奴接手裡還有五百多兩銀子。咱們家吃的米麪菜肉都是莊上運來的,只做了兩季衣裳,買了幾十車煤。如今還有三百多兩。”
真真點頭道:“姑爺帶到京裡的銀子也只花了一千兩不到,我這裡還有兩千兩,殿試還有二年,倒不急。我取一千兩把你罷,那一千兩你親自去把我的頭面贖回來。省着些到年底鋪子裡分了紅利,就沒有饑荒了。”扭頭吩咐春杏把二千兩銀子都搬了出來,自家回房尋出當票。林管家押着銀子到李青書家的當鋪交割了銀子,贖回真真的一盒首飾。
王慕菲睡到中飯時起來,看娘子頭上插着支點翠金鳳,笑道:“贖回來了?”
真真笑道:“自然贖回來了,雖然是姐夫家的當鋪,到底人家的銀子也要取利的,早一日還給他的好。”
王慕菲笑道:“你姐夫和我說,咱們只妝是那幾個查出帳本的管事的搗鬼,只打發了他們三個走,他自會知會松江各行會,誰家也不許收留這幾個人,就是他們開鋪子,也不許人和他們三個做生意。逼他們投奔姚小姐去。”
真真會意,笑道:“若是吵開了,可不只是斷了姚小姐的活路,就是你姐姐的本錢也是打了水漂,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何苦,不如另想法子罷。”
王慕菲冷笑道:“她自尋死路怨得了誰?若是她老老實實一文錢不昧,咱們不只要備份厚禮謝她,還要照總管的工錢加倍送銀子把她?我姐姐也是胡鬧,她的事且放放。”
真真嘆息,早上才和素娥翻臉,也不想爲了這個大姑子再和相公鬧得不快活,因道:“早上我問過青娥妹子,她都十七了,還不曾訂親。我們做哥哥嫂子的是不是幫她一把?”
王慕菲吃着茶,先道:“這事自有爹孃操心……”猛然醒悟,苦笑道:“娘子想的極是,若再照姐姐那般亂嫁,頭一個丟的就是咱們的臉。她是我王舉人的妹子,就是尋個舉人進士也配得過了。”
真真嗔道:“你大姐當初嫁人也是爲着家裡過不得,如今我倒不擔心公公會把妹子嫁老翁。只怕他老兩口尋親家只看身家不問人品。若是妹夫人品不好,就是年貌相當,妹子嫁過去也是吃苦呢。須要細細尋訪纔好。”
王慕菲笑道:“你說這話,想必心裡看定了誰?”
真真笑道:“這都叫你猜着了。這人說起來也見過的,只是還是個秀才,也不是財主,所以我爲難,一直沒回人家話。”
王慕菲奇道:“那是哪家?”
真真笑道:“是姐夫那個孀居孃家的三姑母,膝下只有一個十九歲的兒子,打小也訂過一門親事,偏人家姑娘七八歲上頭出花兒夭了。前年三姑夫在外頭做知府又摘了帽抄了家產。只他母子二人被老祖宗接回李家養活。”
王慕菲道:“李家的小姐們也不少,姑舅至親怎麼不許?”
真真笑道:“這位三姑母自恃是官太太,仗着老祖宗疼愛,不把兄弟媳婦們放在眼裡,哪裡肯再和商人家結親。若是三姑母肯鬆口,他家十來個不曾許人的小姐只怕要搶破頭呢。”
王慕菲心裡計較了半日,方道:“論身份也相當,只是人品如何?”
真真道:“從小兒和小姐一樣養在深閨,讀書之外極少出門。待下人也和氣,又不和丫頭們說笑。我姐姐極是贊他的。”
王慕菲聽說,有些動心,嘆息道:“你說好自然是真好,只怕爹孃那裡不肯。”
真真笑道:“過幾日姐姐請我們一家子去耍,你和他坐一處多說說話,若是看不中他就罷了。若是你也覺得還好,咱們再問爹孃罷。”
過了幾日鶯鶯果真備戲酒請王家去澱山湖別院消暑。王老夫人這一向因二門上鎖不得出門拘束的狠了,聽得有戲有酒自是非去不可。青娥心裡猜到二三分,羞答答不肯去,叫王老太爺喝了一句“不識擡舉”,半推半就換了新鮮衣裳。素娥本也不想去,偏房裡的丫頭媳婦子都想見識李百萬家的排場,又可順道去她在青浦縣的小莊去瞧瞧,所以她也要去。
到了傍晚李青書接了他們一家,坐極大極華麗的樓船慢吞吞走了兩天才到澱山湖。李家的別院建在湖邊一個小鎮外,佔了十來頃地,莊裡莊外都是極高極大極茂盛的綠樹,果然極是涼爽。休說王老夫人恨不得變身兔子,就是素娥算是享用過的人,心裡也極是羨慕尚鶯鶯有福氣。
鶯鶯請了一班南京的小戲子來唱了兩日,藉口人少不熱鬧,就把三姑母母子請來。因是內親,也不怎麼迴避,混坐在一處吃酒看戲也是常事。
這日早晨李青書約王慕菲和表弟到湖上垂釣,王老太爺一家依舊看戲。鶯鶯推說日子好要給兒子剃頭,要真真和三姑母做陪,三個人在鶯鶯住的小院子後邊閒話。三姑母吃了幾口茶,抱怨道:“咱們家的女孩兒都俗氣的緊,連個上臺面的都沒有。”
鶯鶯和真真不肯接口,只逗孩子。那位三姑母按耐不住,笑道:“她們十來個捆在一起也比不得鶯鶯你喲,卻是青書燒了三輩子好香求來的。”
鶯鶯笑道:“小姑們和姑母日日在一處呢,自然覺得我好,所謂遠香近臭就是這個道理。”衝真真眨了眨眼,笑問:“是不是三叔母又要把玉仙和你家耀揚湊一對?”
三姑母冷笑道:“他家玉仙又沒長相又不識字,還是庶出。找不到好人家就想着給我做媳婦,你三嬸嬸無事就在我跟前誇你表弟,前兒還說要去求老太太恩典,叫我說她:我蘇家的兒媳婦是要做官太太的,大字都不識一個如何會管家送禮?她還抱怨了許久,總說女人無才就是德。”
真真看着三姑母兩片薄薄的嘴脣一開一合把李家上上下下的不是都搬了個遍,覺得她和自家婆婆比也差不多。若是青娥嫁過去,只怕日子不比在孃家好過,心裡就有些後悔,面上淡淡的。
鶯鶯曉得妹子被嚇住了,也不點破,等着待詔來替兒子剃過頭,姑太太去歇午覺,笑道:“三姑母其實爲人很好,只是嘴巴刻薄了些。青娥上回在我們家住了十來天,她見過幾次,揹着人和我打聽你妹子許人了不曾。爲着她心地好,表弟和你小姑子都是好孩子,不然我也不肯出頭管這樁閒事。成不成,頭一個三叔母那裡必要翻臉的。”
真真道:“我和青娥也提了些,她心裡是肯的,只是我公公那裡難說話。畢竟蘇家……”
鶯鶯笑道:“李家的姑太太也多,只有這一位,一來老祖宗偏疼必有幫襯,二來蘇家是書香門弟,房族裡還有幾個官兒可以依仗。若是和他結了親,與你家阿菲也是極有好處的。咱們肥水不流外人田麼,妙的是她先看上你家青娥。”
真真想了想,笑道:“青娥妹子極是天真爛漫,只怕她嫁到蘇家,和這些表親們處不好。”
鶯鶯冷笑道:“若是老祖宗捨不得他們另立門戶還在李家,誰敢不給你姐夫面子。老祖宗心肝尖尖兒頭一個就是你外甥。敢掃我們的面子,看我不治他。”
真真嘆息道:“咱們這樣的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最是難擇婿。”
鶯鶯曉得她是肯了,只爲難蘇家窮了些怕掉到錢眼裡的公公不肯,笑道:“你家阿菲肯不肯?若是他肯,舉人兄長替妹子定親,你家老公公一個白丁也不能駁回。”
真真笑道:“阿菲說還要看看人品,且再住幾日再說罷。”兩個散了,她自去戲臺尋小姑。
這處別院真真從前也來過,一個人沿着林蔭小道,看看花草,走累了就尋了個山石背後的石凳歇歇。才歇了一會兒,就聽見環佩叮噹,好像有兩個女人一邊說話一邊過來。真真聽着像是素娥,不想和她撞面,索性轉到山石邊三間小軒裡去,從另一邊尋了條路到戲臺去了。
誰知素娥也愛這裡清淨蔭涼,找到石凳歇腳,元寶笑道:“這纔是有錢人呢,一班戲只演給三四個人看。”
素娥冷笑道:“你若喜歡,我就去和他們管家說,把你賣把李家。”
元寶低頭不敢再說,安靜了好一會子,又笑道:“那位表少爺的眼睛好不老實,總是偷偷看青娥小姐。”
此事在素娥意料之外,忙問道:“真的?”
元寶點頭道:“真的,婢子還聽見李家的使女背後說三姑太太極喜歡青娥小姐的。”
素娥想了想,冷笑道:“原來尚真真打着這個主意,要把我妹子嫁到李家窮親戚。她想的倒美,一個依附外家過活的小子,我爹爹哪裡肯把女兒嫁他。”
元寶曉得自家夫人提到嫁人說親必然惱怒,藉着趕蚊蠅走開幾步。
同是王家的女兒,她就要嫁老翁,青娥傻乎乎的倒得少年書生爲配。素娥坐在那裡,越想越氣,再想到自家再也尋不到好婆婆家,將來青娥做了官太太,她兩個可不是一個是天上的雲彩,一個是地底的污泥?素娥嫉妒,咬着牙只想壞了妹子的好事,猛然站起來,也不叫元寶,忙忙的回到房裡,揭開妝盒擺出鏡子,她本來生的白淨,又做了幾年夫人保養的也好,鏡中看去也不過二十許。
素娥看着鏡中的美人,長長嘆息。
銀子看夫人又在照鏡子,上來湊趣道:“今兒李家的管家奶奶還問婢子,夫人十幾了?都以爲你是青娥小姐的妹子呢。”
素娥啐道:“胡說,她分明是老眼昏花。”其實心裡也有些得意,取了鏡子在亮處照了半日,又叫銀子把青娥喚來,貼着妹子的臉仔細照了一回,果然妹子的眼睛不如她的大,也不如她水靈靈的。妹子的麪皮微黑,不如她白淨細嫩,並排站在一處姐妹兩真像差不多大。她越看心裡越喜歡,取了只玉鐲子丟把妹子,笑眯眯道:“你也沒有幾樣見人的東西,這個把你。”
青娥接過,銀子就上來搶着替她套到胳膊上,笑道:“夫人對小姐真捨得,這個鐲子通體盡翠,百十個裡頭也挑不出這麼一隻來,青娥小姐可要仔細,休刮壞了。”
青娥點點頭,出來把爹孃看,王老夫人道:“快脫下來,娘替你收起。”
王老爹自那回想通了,這些天叫李家的富貴繁華一比,隱約明白些人要衣妝的道理,喝道:“胡鬧,女兒大了,也要妝點一二,堂堂舉人的妹子連人家的燒火丫頭都比不上不是丟我兒子的臉?”
晚飯時分,李青書一行三人回來,鶯鶯因曉得青娥的心思,索性連屏風都撤去,三家人分男女坐了兩張方桌。青娥看哥哥待蘇公子分外親熱,心裡曉得此事有八成指望,羞答答坐在席上,低着頭小口吃菜。王老太爺也瞧科三分,盤算蘇公子是官宦之後,就是窮些兒將來有李家這等親友中個舉做個官就如吃酒吃菜般平常,倒也無可無不可。只有王老夫人心思都在美酒上。
素娥眼前着妹子覓得良緣,胸中氣悶。忍不住偷眼去看蘇公子,他穿着月白長衫,個子又高大生得又好,端的是個濁世佳公子。
無意中和素娥四目相接,蘇公子手裡一哆嗦,小臉蛋子臊的通紅。
素娥大大方方一笑,道:“蘇兄弟平常都讀什麼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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