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且煎熬的。
半個鐘頭的時間,倘若是飢餓時拿來填肚子,或者在無聊至極,適逢陪一美女聊聊天、逛逛街什麼的,很快就過去了。但在這種無數道殺機都鎖定皇宮,既希望禁制能夠快些收起來,又期待着出些什麼意外,禁制終究無法收起來的糾結中度過,這半個鐘頭,比在酷暑難耐的天裡,坐在火爐旁邊一年還難熬。
努力了一陣,發現沒用後黎明也在這種煎熬中度過。
這種氣氛很奇怪。
一區外面喊殺聲震天,金屬割破肉體的聲音,妖物的臨死前的慘叫聲,寒風吹拂起的嗚咽聲,所有的聲音連成一片,而城池內部,卻安靜得出奇。
黎明同時能感覺到,此時此刻,就連那些在戰場外圍,還在那些樹林另一頭邊緣的妖物,也屏住了呼吸。
察覺到頭頂的目光,黎明和皇帝遙遙對視。
兩個呼吸後,黎明淡然一笑,目光瞟向一區外,穿過血腥的戰場,穿過樹林,看到那黑暗深處。皇帝很顯然被黎明的笑容震住了,呆愣了兩秒,他才向目光已然不在這邊的黎明微微一笑,以示迴應。
黎明當然不知道禁制要收起需要半個鐘頭的時間,他只知道皇帝已然下令,而那兩位老者已然開始執行皇帝的命令。
周邊的人,包括蔣萌萌和祖靈兒,還有禁衛軍和那六名人羅境,如此多不同階層、甚至是稱得上是陌生人的人,心態卻在同一時間,出奇地保持了一致。
糾結,焦急,等待......
叮!
有人的武器掉在了地上,其餘人立馬紛紛向那邊看去。
中年男子彎腰撿起手上的大刀,一手揉着腦袋,對着大家不好意思的笑了。黎明目光一凝,在中年男子和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揮劍斬向了那男子。
男子腋下根本沒有血肉,是白森森的骨架,有妖物趁剛纔的混戰之際,用其他人的血肉套在了自己的身上。但不知這些妖物糾結被封印在地下多久了,那些人體一些被遮擋、肉眼看不到的部位,比如說腋下,它們並未意識到在那裡加上血肉。
一劍斬下,一舉已然破碎的人體血肉被妖物脫了下來,露出森森白骨。
而在城池中的許多地方,也出現了這種只有骨架的生物。
一場殺戮在所難免!
其實,說是殺戮,顯得太過牽強了。殺戮一詞,讓人想到的都是血腥和殘暴,但對方本就只有森森白骨,術式,法術,武器落在這些白骨上,就好似劈柴一樣。只有當對方的攻擊落到這些有血有肉的人是身上的時候,才能稱之爲殺戮。
所以,這隻能被稱爲半殺戮。
分散注意力,戰鬥是一種很好的方法,人們可以通過集中注意力,而去忽略那漫長的時間和等待,因此在有行無形中,所有人似乎都達成了一種既有默契的約定,那就是儘量延長這場戰鬥的時間。儘管這種只有白骨的傢伙,就算是對一名剛剛進階爲體尊初期的修士都形成不了任何的威脅。
但如何再拖延時間,一場戰鬥終會終結。等戰鬥結束後,大家發現,還未到禁制收起的時間。
黎明盤腿在皇宮前面坐下,默誦起絕空交給他的卷軸。
修爲越高,心境就顯得越發得重要,特別是他現在只是站在修羅門的門檻上,一旦心境崩潰,那麼他就會立馬倒退回來,到時有可能連修羅門的方向都再找不到。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區外面的戰鬥場面越來越激烈,許是嗅到了這邊不久之後的契機,短時間內,出現在一區周遭的妖物竟然增加了之前的將近一半。
大地突然沒來由地顫抖了起來,滾滾濃煙,出乎黎明的預料,不是數個,而是數十個,數百個的濃煙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它們沒有註定的形態,但其內爆射而出的殺機和給予人強大的威壓,卻是如實質般落在在場每一個人的身上。
而先前出來,那些承受不了這強大殺機和威壓的妖物,像是化身成了鞭炮一般,在“蓬”的一聲爆炸聲中,然後化作一團團黑色煙霧,融入周邊的環境當中。
不多時,遺留下的妖物已然寥寥數幾,而帶給許仙等人和軍隊的壓力,卻是有增無減。可場上的戰鬥卻是逐漸放緩了下來,因爲在場之人,都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圍繞在一區周圍便停下,沒有任何形態的濃煙,他們不知道這些濃煙究竟是些什麼,也就不能想出適當的方向來對付它們。
場間的氣氛幾乎在瞬息之間就冷卻了下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禁制開啓的那一刻。
蔣萌萌擔憂地微微擡起臉龐,轉了一圈,觀察了一下眼前的情況,最後把目光集中在了黎明身上,和祖靈兒對視一眼,一起走在了他的身邊。她們很清楚自己此行的任務,也就是在禁制開啓的那一剎那,以最快的速度,不計一切手段掩護黎明進入皇宮。
突然,黎明從地上站了起來。
兩位老者出現在了皇宮的第九層,那是一個極少有人有資格涉足的地域,此時此刻,也沒有人能夠看到他們的身影,但在場每一名修士都感受到了從那上面,兩位老者散發出的氣息。
皇帝轉身,向第九層的方向拜了一拜,皇宮裡,皇宮外,除了黎明之外的所有人都跪下了。
黎明學着皇帝的姿勢,也向那邊抱拳拜了一拜。
一個光點,在第九層上方凝結而成,藉着光點的光芒,黎明看到兩位地羅巔峰的老者面目狼狽,衣物之上有好幾道裂痕。
實在就難想象,就連兩位地羅巔峰合力走過的路,也會把他們折騰成這般模樣的路,會是怎樣的一條路,他們在過去的半個鐘頭裡又經歷了怎樣的事情。
光點越來越亮,無數道細小的光線從光點上射出,然後連接在皇宮禁制上的大小角落。
然後順着每一條光線,便有一個接一個的細小禁制向光點靠近,然後完全融入光點裡面。
黎明看向一區的四周,赫然發現,那些黑色的煙霧並未選擇在這一時間段進攻,看來一區城池的禁制,對它們完全形成不了任何的威懾力,只要它們願意,他們能夠在任何時間,一舉將其擊破攻進城來,但很顯然它們在等待最佳的時機。
黎明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皇宮禁制上的大大小小的禁制,一個個被抽離,場上的氣氛就愈發變得緊張起來,而黎明也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在禁制完全收起的剎那,第一時間衝入皇宮。
此時此刻,時間的一分一秒好似都壓在人的心跳上走過。
皇宮禁制裡的復加禁制已被抽離,而黎明也看清了那個光點,其實就是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在最後的禁制完全收縮,一點一點地減少對皇宮的防禦範圍,黎明、蔣萌萌、祖靈兒三人毫不猶豫地跟着衝了上去。
禁制的防護範圍,很快脫離第一層,然後是第二層,再則是第三層,直至是第六層......待禁制已然越過第六層時,黑色煙霧開始動了。
奇異的是,根本沒人看到它們怎麼移動的,上一秒突然散開,下一秒凝聚的時候,就出現在了一區城池內。
然後飛快地移動,到皇宮前面。
禁衛軍將皇宮團團圍住,可那些黑色煙霧和禁衛軍並未發生衝撞,它們飛向禁衛軍,然後化身成一股股黑煙,完全融入了禁衛軍體內。
當所有的禁衛軍轉過身來時,雙眼血紅,殺機畢現。
黎明感覺到了不妙,迅速衝進皇帝所在的書房,而蔣萌萌和祖靈兒則留在了書房外面,迎住那些已然被黑煙控制的禁衛軍。
禁制最終並未完全收起,當黎明進入書房的那一剎那,禁制迅速擴散開來。
收起的速度很緩慢,但張開時候的速度卻無以倫比。
許多黑煙被禁制從禁衛軍的體內彈出,但也有許多的禁衛軍依舊無法逃脫黑色煙霧的控制。
黎明沒有理會外面的戰鬥,關起書房的門,就衝到依舊站在窗口的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黎明,淡然一笑。
“虧你還笑得出來。”黎明沒好聲氣道。
“怎麼了?”皇帝對黎明的憤怒,顯得有些不解。
“有人說,是有人想要害你。”
“想要害我的人很多,各地的魔頭,妖物,想要篡權有貪心的人,各國的刺客。他們這一次,不會全都串通好了吧?”皇帝笑得很輕鬆。
黎明走到皇帝面前,盯着皇帝看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怎麼了?”皇帝問道。
黎明揉着太陽穴,輕輕搖了搖頭,剛纔好不容易調整好的心境,在皇帝面前卻是如此得不堪一擊,輕而易舉、只需要三言兩語就可將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護牆擊碎。
面對黎明的無語,皇帝笑了笑,繼續道:“知道你爲何在如此短時間就亂了心境嗎?那是因爲你所建立起的並不是心境,而是一道防護牆,是強制性地抵禦外界的防禦,防禦再強,只需要受到足夠強的攻擊,終究都會潰散。但心境不一樣,它就好像一個無限大的黑洞,能夠容納外界的一切悲歡離合和喜怒哀樂的影響,完完全全地吸收,而且轉化爲自己的東西,還不受影響。”
黎明繼續保持沉默。
有禁衛軍飛到了皇帝的窗口前,然後在其身上噴出幾道血注,然後倒地身亡。可從皇帝身上,黎明卻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就好似看一切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罷了。
不得不說,在皇帝身上,有許許多多的東西已然超乎了黎明的認知範圍,就好像此時,雖然身在險境,但一見到皇帝,他自己的緊張情緒不但得到了緩解,就連擔憂皇帝安危的情緒也頓時緩解了不少,可那些東西究竟是些什麼。
皇帝沒有半點修爲,從頭到尾也看不出他有任何異於常人的地方。黎明曾一度認爲,皇帝纔是真正應該被稱爲智者的那個人,因爲他的所作所爲,他一個人心繫華夏的興衰榮辱,這種能力,如果不是一名智者,黎明真的很難想象他究竟是如何辦到的。
但眼下,黎明卻開始對自己這個最初的念頭產生了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