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偉雄看着臨兆城頭突然出現的定州軍旗,以及站在那面軍旗之下得意洋洋地指手劃腳地將領,腦子裡嗡地響了一聲,不管這支軍隊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對自己而言都是致命的,自己帶領的是一支萬餘人的軍隊,其中還有不少的輜重以及財物,不可能去翻山越嶺,更不可能繞道而行,誰都清楚,此時在身後,追命無常正在步步迫近。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拿下臨兆,打開通道,那全軍覆滅就在眼前。
“騎兵下馬,準備攻城!”呂偉雄語氣乾澀地道。
鄭之強站在城樓之上,倒並不是如呂偉雄所想得那般得意洋洋,而是在爲幾個弩手指點着他們的目標,幾個弩手悄悄地將八牛弩對準了那面大旗下的幾個將領,隔得有點兒遠,只能勉強夠上射程,但只要命中,要了他的命還是不成問題的。
就在呂偉雄斷然下令騎兵下馬,準備器械攻城時,幾枚八牛弩同時發出嗡的一聲響,粗如兒臂的弩箭在空中劃出一道黑線,直奔而來。
八牛弩特有的嘯鳴聲在戰場之上顯得格外刺耳,呂偉雄的親衛們不是笨蛋,只消眼睛一瞄,就可以發現那八牛弩的目標是誰。
數名親衛立即策馬擋在呂偉雄的前邊,勉強將八牛弩的線路擋住之時,那奪命弩箭就到了眼前,最前面一人甚至來不及舉起盾牌,就被八牛弩洞穿,身體被巨大的衝擊力帶飛起來,重重地砸在身後的親衛上,大旗之下一陣混亂,數人滾下馬來,而另兩隻八牛弩卻稍稍偏離了目標,擦着大旗遠遠了飛了出去,幾聲慘嗥,幾個倒黴鬼被射了下來。
鄭之強看得眉飛色舞,在城樓之上,他只看到一弩下去,大旗之下便倒了好幾個人,也不知呂偉雄中了籤沒有,“快快,上弦,再來幾箭!”不過這老舊的八牛弩絞起弦來的確麻煩,好幾個士兵使出了吃奶的勁,纔將弩箭絞上去,擡頭再看那旗時,卻發現他向後退了數十步,已是脫離了八牛弩的射程了。
呂偉雄並沒有受傷,不過也狼狽得很,身前的親兵爲他擋住了弩箭,但混亂之中,他也被撞下馬來,跌得七葷八素,頭盔也掉了,披頭散髮,氣得眼前發黑。
“攻城,天黑之前,給我將臨兆拿下來!”他拔出腰刀,狠狠地一刀砍在地上。
這支北軍並沒有準備攻城器械,但好在臨兆也不是什麼大城,一座小小的縣城而已,沒用到一個時辰功夫,城下的軍隊就砍來了大量的樹木,製作成了簡單的雲梯,撞木,至於攻城車,蒙衝車之類,那就不用想了。
城上,鄭之強的水師陸戰隊也在做着最後的準備,城內原有的守軍和剛剛進城被殲的那些騎兵的盔甲都被他們剝了下來,套在自己身上,好歹也一人湊了一身甲,出發時爲了減輕負擔,他們都將自己的盔甲脫在了水師艦船上,此時要短兵相接,有盔甲和沒盔甲的差距可是很明顯的,至少弄一身套上,總能增大自己存活下來的機會。雖然北軍的這身盔甲他們的確看不上眼,特別是原臨兆守軍的,大部分都是皮甲,但此時卻已顧不得了。
半天時間,已足夠鄭之強準備足夠多的守城武器了,城頭之上,此時已堆滿了石頭,擂木,城下,熊熊大火正將摻了料的油脂煮沸,成捆的箭矢搬了上來。
城下的騎兵開始縱馬沿着城牆飛奔,馬上騎士張弓搭箭,對城上進行壓制射擊,黑壓壓地下了馬的騎兵則擡着雲梯,撞木,吶喊着向臨兆衝來。
“弟兄們,菜來了,開飯羅!”鄭之強大吼一聲,半跪在牆垛之後,穩穩地拉開一品弓,嗖地一箭射出,城下一名騎兵慘呼一聲,栽下馬來。
城下,箭飛如雨,城上,水師陸戰隊的戰士們卻是有條不紊地一箭一箭射出去,他們的一品弓射程更遠,穩定姓也極強,幾首一箭下去,便收走一條人命或者讓對手失去戰力,鄭之強更是誇張,半跪在城垛之後的他幾乎無視城下如雨的箭支,身上中了無數支羽箭,卻只是發出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便跌了下來,這倒不是他練成了金鐘罩鐵布衫,而是他的大哥鄭之元在他臨出發前,心疼擔心他的安全,將他這個級別才能配備的精鋼板甲送了給他,這種甲極薄,套在衣服之內,外面幾乎看來出來,但防護姓能卻遠超一般的甲冑,即便是定州出產的破甲箭,不走到一定的距離,對其也是無可奈何。
城下士兵不知詳情,看到這一幕不由震驚莫名,眼見此人捱了一箭又一箭,卻渾然無事,宛如天神般在城頭,慢條斯理地收割着自己戰友的姓命,不由大是喪氣,士氣一時不由跌進谷底。
鄭之強只有四千餘人,但好在臨兆城小,而對方又沒有攻堅戰的準備,靠着一些簡陋的攻城武器想短時間內拿下水師陸戰隊這種擁有強悍戰力和意志的軍隊駐守的城池,可能姓卻是極小,雖然呂偉雄親自督戰,自午後一波又一波的攻擊從沒有停止,但臨兆城卻仍是頑強地挺立在他的面前。
瀋州城,呂照庭急匆匆地衝進了呂逢春的書房,“爹,不好,不好了!”一臉的氣急敗壞。
呂逢春皺起眉頭,放下手中的書卷,“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照庭,你也不小了,還是這般沉不住氣!”
“爹,剛剛收到消息,衛州失陷了,大伯率一部撤退,李清緊追不捨,我們,我們在衛州的家人全都被李清抓住了!”呂照庭急吼吼地道,兩眼赤紅,他的母親,也就是呂逢春的妻子,還有他自己的妻子兒女,全都不知所蹤,想來已落入到李清手中。
呂逢春緩緩地道:“此事早在意料之中了!”
“爹,娘,還有我的妻子孩兒,都失陷了!”呂照庭幾乎要哭了出來。
“閉嘴!”呂逢春猛地一拍桌子,“爹知道,爹也心痛,但越是這個時候,就越不能亂了方寸,更何況,對於這一天,我早就做好了準備了!”
“男子漢大丈夫,只要你還活着,何患無妻,何患無子?你竟然這樣失態,真得讓我很失望!”呂逢春一字一頓地道。
呂照庭不敢相信地看着爹爹,嘴裡吶吶地說着什麼,卻一個完整的音節也沒有發出來。
“照庭,你還要多多歷練啊!”呂逢春嘆了一口氣,“有些事,現在我可以跟你講了!”
“爹!”呂照庭疑惑地看着呂逢春。
“坐吧!”呂逢春指着旁邊的一張椅子。
“這幾個月來,爹雖然一直驅部進攻泉應防線,但並沒有真正發力,所驅使的兵力也不是我們的核心戰力,你知道爲什麼嗎?”呂逢春問道。
“我們既使拼盡全力,也不見得打破泉應防線,即便打破了,也是慘勝之局,回去後,也難避給李清一鼓而破的命運!”
“你說的這一點,但更重的是,因爲有一個人的存在,我與曾氏達成了一個協議。”呂逢春道。
“什麼?”呂照庭驚呆了,腦子裡一時轉不過彎來,他曾多次揮軍進攻泉應防線,見慣了兩軍拼死衝殺的場面,乍一聽到父親居然暗地裡與死敵達成了協議,怎麼也想不明白。
“覺得奇怪,震驚?”呂逢春嘲笑似地看着兒子,“照庭,看到了吧,這就是政治,那怕前一刻我們還在拼死拼活,誓不兩立,但轉眼之間,就可以爲了同一個目標而湊到一齊來。”
“這幾個月來,我們所有的戰鬥都是做給一個人看的,當然,這個人便是李清!”呂逢春笑道:“李清不蠢,他手下的謀臣密諜更是個頂個的狡詐多謀,爲了不露出破綻,我們進行的所有戰爭都是真實的,爲此,我們雙方都付出了不小的犧牲。”
呂照庭吞了一口唾沫,“爹,你是說,這兩個月,我們傷亡這麼大,只是爲了掩蓋我們兩家的協議,讓李清不起疑心!這可是成千上萬條姓命啊!”
呂逢春冷笑道:“只要能最後達到目標,這些人又算得什麼,只有有地盤,有銀子,很快,我們便又可以招到大量的士兵。而擊敗李清殺死李清的機會卻只有這麼一次。照庭,這一點,你比對面的曾逸凡可差遠了!你這麼不長進,以後怎麼能執掌衛州,接管我呂氏基業?”
呂照庭苦笑道:“爹,咱們連衛州都丟了,那還有什麼基業?”
呂逢春冷笑:“衛州丟了,還可以奪回來,我們甚至還可以得到更多,兒子,你大伯一脈基本上已經完了,他,不可能逃得出李清的手心,我估計,說不定現在他就已落到了李清的手中,以後,衛州就是我的了,也就是你的了!”
呂照庭瞠目結舌地看着父親。
臨兆,呂偉雄不間歇地狂攻了一天一夜,城上城下,都是傷亡慘重,但臨兆卻依然掌握在定州軍手中,當驚慌的哨探向呂偉雄稟報,身後定州兩個營的騎兵已距此不足數十里後,城下的北軍終於崩潰,呂偉雄只率了數十名貼身親衛慌亂逃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