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44】

『鳥以爲把魚舉在空中是一種慈善的舉動。』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在商場上,信息有時候就是致勝的關鍵。例如在競標的時候得到別人標書的內容,例如上談判桌前得知對方資金出現了困難。

何岑臻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背對着辦公桌,安靜地燃着一支菸,在嫋嫋的青煙裡望這個城市慢慢被暮色吞沒。

他翹起的腿上,有一本文件夾。

昨晚聽了鄭啓的話,看見安易的掙扎,他驀地就有些害怕。

他從來沒見過哪個人能對安易起這麼大的作用。

安易不是不喜歡別人插手他的生活嗎?安易不是不喜歡別人替他做決定嗎?爲什麼那個男人就可以一句話決定安易的去留?

這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安易對他言聽計從不算,還如此親密?

他需要知道安易與鄭啓之間,與薛家之間的糾葛,才能從源頭入手,將安易對鄭啓的依戀徹底斬斷。

何岑臻離開夢田酒吧的路上就給手下打了電話。“查一個人,叫鄭啓,看看他和夢田酒吧的安易是什麼關係。要快。不管得到多少消息,明晚天黑之前必須給我。”

然後今天下午五點,何岑臻就收到了這個文件袋。

裡面的消息精確而簡單。

鄭啓,出身於X市,父母都是緝毒特警,與C市某研究所軍械專家薛氏夫妻是摯友。薛氏夫妻本也是X市人,在X市某小區有房子一間,乃是薛夫人未嫁時住的。薛夫人有密友名安寧,職業是某醫院護士。

鄭啓十歲,薛氏夫妻生長女薛落落。因工作繁忙而家中無長輩的緣故,將幼女交予安寧照料。

鄭啓十四歲,安寧的戀人出車禍死去,未曾來得及登記結婚。安寧未婚有孕,薛氏夫妻與鄭氏夫妻一同幫助其僞造結婚證書。

鄭啓十五歲,鄭氏夫妻在任務中雙雙犧牲,生前沒留下房子。警隊收回宿舍,鄭啓無家可歸。薛氏夫妻將X市的房子交給鄭啓,鄭啓將薛落落接到對面照料。同年九月,安寧生下一子,即爲安易。

鄭啓十六歲,薛夫人生下次子,即薛步辭,同樣交予安寧撫養。安寧一人照料三個孩子,艱辛無比,毫無怨言。

鄭啓十八歲,考上警校,在外地讀書。安寧一人照料薛氏姐弟與安易,是年安易三歲,薛步辭兩歲,薛落落六歲。

鄭啓二十三歲,回X市,拒絕了進入特警隊,理由是需要照顧家裡。成爲片警,依舊住在薛家,與安寧一同照料三個孩子。是年安易八歲,薛步辭七歲,薛落落十三歲。

鄭啓二十七歲,在薛落落的勸說下重新參加考覈,進入X市特警支隊。安易十二歲,薛步辭十一歲,薛落落十七歲。

鄭啓二十八歲,任X市特警中隊隊長。薛落落十八歲,填志願警校,鄭啓不同意,兩人爆發生平第一次吵架。薛落落堅持警校,與鄭啓開始長達兩年的冷戰。安易十三歲,安寧被查出患有乳腺癌,同年薛氏夫妻出資,安寧做切除手術。

鄭啓三十歲,任X市特警大隊隊長。安易十五歲,安寧乳腺癌復發,於安易生日次日去世。薛落落二十歲,回家奔喪,與鄭啓和好。

鄭啓三十二歲,任X市特警總隊副隊長。安易十七歲,將參加高考(注:安易曾在小學跳級)。薛落落二十二歲,即將工作,欲進X市特警隊,再次與鄭啓爆發激烈爭吵,憤而離去,準備前往西南某市做緝毒特警。一月後鄭啓在任務中重傷垂危,安易在高考途中接到消息,棄考,在手術室前簽字。薛落落趕回,與鄭啓和好,進入X市特警中隊。鄭啓兩月後傷愈,與薛落落結婚。安易進入某調酒培訓機構學習。

鄭啓三十三歲,傷愈後任X市特警總隊隊長。安易十八歲,拿到調酒師助理資格證,在X市某街區長夜酒吧工作。同年薛氏夫妻傳來疾病的消息,薛氏姐弟與鄭啓決定遷居C市。三人希望安易一同前往,安易拒絕,理由不知。九月,鄭啓調任C市特警支隊隊長,薛落落進入特警支隊,薛步辭十七歲,進入C市一中讀高二。

鄭啓三十四歲,任特警總隊副隊長。安易十九歲,第一次與人在工作鬥毆,被辭退。薛步辭十八歲,考上X大,遇到聞君易。薛落落二十四歲,進入特警總隊。

鄭啓三十五歲,任特警總隊隊長。安易二十歲,拿到調酒師資格證。薛落落二十五歲,成爲特警總隊神槍手。

鄭啓三十六歲,任C市特警總隊隊長兼射擊教練。安易二十一歲,拿到高級調酒師資格證,進入X市最大的酒吧流光工作。三個月後因重傷某公司總經理而被酒吧界封殺,開始在各處打工。同時結識杜衡,與杜衡交情匪淺。薛步辭二十歲,成爲太古遺音琴社副社長。薛落落檢查出懷孕,同年十二月生下一子,乳名小文,交予薛氏夫妻照料。

鄭啓三十七歲,任C市特警總隊隊長兼總教練。安易二十二歲,某公司總經理調任外市,酒吧界封殺結束,安易進入時光酒吧工作,杜衡與之一同就職於時光酒吧。薛落落回特警隊。

鄭啓三十八歲,安易二十三歲,在時光酒吧出櫃,後辭職不知所蹤。兩個月後重傷住院,病因爲肋骨折斷、左肩脫臼,受傷原因不明。一月後出院,與杜衡盤下時光酒吧,更名夢田,與聞君易琴社合作。薛步辭大學畢業,因聞君易之故任職於SD公司,半年後辭職,與聞君易建立太古遺音工作室。薛落落二十八歲,任C市特警總隊射擊教練。

短短的一頁紙,往後還有各種詳盡的資料,何岑臻懶得看,只要這些就夠了。這一串時間和事件,與安易從前說過的話重疊着。

“我小的時候,家裡很困難。爸爸不在了,媽媽一個人養着我,每天都吃不飽穿不暖。”

“沒辦法啊,小時候家裡做的最多的就是番茄炒雞蛋,夏天是涼拌番茄。唉,那個味道,我想着就……”

哼!何岑臻冷笑一聲,站起往外走。

這種家庭,怎麼可能照顧得好安易?謝天謝地安易心地純善,沒有給折磨成一個冷漠自閉的人!

何岑臻沒有直接去夢田酒吧,而是先去了安易家。敲了門,又叫了幾聲,確定沒有人在,這才驅車往夢田。推開門的時候,安易正低着頭在調酒,聞君易與薛步辭都不在,只有鄭啓坐在他對面。

“安易。”何岑臻走過去沉聲道,“不要去薛家。”

安易嚇了一跳,手上的酒都灑了,疑惑地擡頭望着他,過了好一會兒纔想到昨晚鄭啓說的話。回不回去這件事,昨晚回家之後安易已經與薛步辭一起,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連撒潑打滾都用上了,最終取得了鄭啓同意留在X市。

笑話,要家長還沒有同意,他今天就被拎走了,現在還能出現在他面前?不過……

安易心裡忽然冒出個念頭。他這是……挽留自己?

安易眉頭微皺,心裡卻不惱火,只是說:“我去不去跟薛家,關你什麼事?那是我阿姐我哥。”

“安易,你不要糊塗!”何岑臻沉聲道,“將自己的孩子丟給一個未婚的平凡護士,叫一介護士養四個孩子,每天吃不飽穿不暖,那是什麼父母!就算他們出錢幫你母親做手術,那也是理所應當,甚至不能償還他們欠你母親的!他們對待自己的孩子都能狠下心,你過去不過是替代薛落落與鄭啓照顧他們而已,他們怎麼可能安什麼好心?怎麼可能真的照顧……”

“啪——”

何岑臻的話語驀地停止,不可置信地望着安易。鄭啓神色微動,在場的其他人都安靜了,氣也不敢出一下,全都望着吧檯這邊。

安易揮出的手掌捏成拳頭,通紅着眼半天才說說道:“何岑臻,我怎麼能對你有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