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最重要的不是交什麼給墳墓, 而是交什麼給歷史。』
古風啊……
安易想了想,說:“古風歌曲首先是歌曲,第一就是要好聽。那我來說, 一首歌如果第一段旋律不抓我的耳朵, 那什麼詞很美啊很有意蘊啊都沒用, 我聽不下去。”
聞君易點點頭, 又問:“其次呢?”
安易說:“其次就是歌詞要好咯。”
薛步辭湊過來坐在聞君易旁邊, 白了眼道:“好這個字,拐彎抹角跟所有的褒義詞都是親戚。說了等於沒說。”
“我沒說完呢,你急毛線?”安易回了他一個白眼, “詞麼要有音韻。音韻相生,音在韻前, 第一要朗朗上口。但音美是不夠的, 韻要有神, 不落俗套,這纔是好曲子。”
聞君易望了薛步辭一眼, 笑道:“你看,小安說的與我說的,相差無幾吧?”
他說着轉頭望了安易,道:“我說寫歌詞,最重要的是‘倚聲填詞’, 不可以像寫散文或現代詩那樣隨意結構。”
“嗯。”安易點頭, “一首曲子出來, 停頓與句子的長短都已經定下。如果曲子有停頓而歌詞未加停頓, 唱歌的時候就會將一個詞拆成兩個, 那種感覺十分別扭。就好像……”
他望了一眼薛步辭,揶揄地笑道:“將‘淚眼問花花不語’念成‘淚眼問, 花花不語’,生生多出個叫花花的姑娘。”
“喂!”薛步辭怒了,“能換個例子嗎?”
聞君易一手搭着薛步辭的肩,笑問道:“這是步辭唸的?”
安易點頭,說:“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回家還跟阿姐說,阿姐,宋詞裡有個姑娘和樓下的小貓名字一樣,都叫花花。”
“安!易!同!學!”薛步辭就要撲過來掐人。聞君易笑得喘氣,拉着薛步辭的手將人按在沙發上。何岑臻坐直了身子以防萬一,岔開了話題道:“你們要做古風音樂?太小衆了。”
“這有什麼關係?”安易原本心裡還有些擔心,一聽何岑臻的話就要反駁。“民樂,古琴曲難道不小衆嗎?”
何岑臻說:“那不一樣。古琴曲到底是古典音樂,是高雅藝術,但是古風卻是流行音樂。流行裡頭的小衆,前景不好。”
安易皺眉道:“古風的小衆是必須的。想當年流行歌曲剛出現的時候還不是一樣小衆?流行裡融合古典,融合民樂,完全可以的嘛。你看日本,不是在吸收西方音樂的時候將本民族的特色保持得很好?小鬼子能做到,我們爲什麼不能?”
他的樣子氣鼓鼓的時候,眼睛就閃亮亮的,比面無表情的時候不知道好看多少。何岑臻忍不住逗他:“什麼小鬼子,你這是民族仇恨,不對的。”
安易眼一睜就像反駁,聞君易及時拉住了就要被岔開的話題,道:“沒關係,古風雖然小衆,我卻是有信心的。”
他臉上的表情從容而篤定:“我們的這個時代,西方的思潮已經狠狠的沖刷過,我們在文化上對西方的吸收已經很充足。我們曾經丟掉一切,差一點就全面放棄了自己的文化,但是幾十年的時間,再度證明了我們華夏文明有多麼偉大,多麼堅不可摧。我們的社會已經認識到了她的魅力,開始反思和覺悟,開始着手撿起祖宗留給我們的寶藏。”
“而且啊,”薛步辭藉着說道,“我們這個時代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我們互聯網發達,信息爆炸的年代,給了我們太多可以利用的資源,還有遍地的大學生。我們可以利用各地的資源,但是不必將人弄過來。古風的受衆一定以大學生爲主體,往兩頭延伸,還有上班族和高中生。他們中間不乏優秀的古風創作者,我們可以以兼職的形式與他們合作。如果願意,我們可以吸收爲異地社員。”
何岑臻皺眉道:“異地社員?恐怕不方便管理……”
“喂,何先生!”安易有些怒了,“你是砸場子能手嗎?砸了我的又要砸聞君易的,想怎樣?”
何岑臻笑了笑,趕緊安撫說:“哎,我是滿身銅臭味的商人,所以看問題和你們這些文藝青年不一樣。”
安易又不願意與聞君易一起被劃在文藝青年的範圍裡:“我不是文藝青年!”
“對,”薛步辭接口道,“他是二逼青年。”
安易怒了,撲過去要掐他的脖子:“好過你這個四不像的文藝二逼青年!”
何岑臻急忙趁機環住安易的肩,笑道:“哎,別打架!”
安易被他一攬,差點摔進他的懷裡,心頭一跳。臉上強作鎮定,狠狠地哼了一聲,才轉了話題問道:“聞君易,你到底是要做什麼?你是要賣唱片賺錢?還是……”
“我要普及古琴文化,傳統文化。”聞君易道,“將古琴與民樂融入流行之中,只是第一步。大衆的普及只是我們的起點,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我要做的,是用流行樂的手段將傳統文化作爲內在的精神傳播出去。”
“我們的終極目標,”薛步辭笑着說,“是要用音樂的方式告訴大衆,我們的傳統文化有多麼美麗,多麼值得我們學習與繼承。”
何岑臻忍不住道:“遠大的目標。”
聞君易道:“人生總要有個遠大的目標的,否則憑什麼留在歷史上?”
“名留青史聽着很遙遠,所以我們要一步步慢慢走。”薛步辭笑道,“我與社長,都願意爲這個目標奉獻一生。”
安易看着他們倆的樣子,心中忍不住羨慕,道:“不錯的理想。”
聞君易不由得轉頭望着他,安易忍了忍,終於還是忍不住道:“我絕對不是在和何先生唱反調,也不是看在阿步的面子上說好話給你聽,我安易什麼時候在乎過這些?我是真心這麼想。歌曲是很好的手段,曲子可以傳播民樂,歌詞可以回憶詩詞歌賦,歷來生生不息的東西,不就是歌曲麼?你看,唐詩,宋詞,元曲,哪一個不是歌詞啊?”
聞君易微微一笑,目光裡有十足的欣慰,望着他說:“說得好,這正是我願意採用流行歌曲這一手段的原因。小安,你也這樣想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希望你能加入來的。”
“啊?”安易愣了,“我不懂啊。”
“我希望你能幫我填詞。”聞君易說,“這本該是步辭的事,但是步辭還有許多雜務要處理,□□無暇。你也知道,我不善於應付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沒有步辭,我什麼也做不成。而且步辭的風格蒼勁雄渾,我需要另一個端麗溫柔的詞作者與之配合。我們要一手關西大漢,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另一手十七八小女郎,手持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
安易被隱含的意義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不敢表露,只能面無表情地說:“哦,我是合該十七八小女郎,我是娘炮嗎?”
“傻孩子。”何岑臻伸手揉他的頭髮,笑道,“小易將你比作的是柳七好麼?”
“我知道!”安易無法保持面無表情了,憤怒地躲開,叫道。“何先生!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何岑臻伸出的手就愣在了半空,聞君易適時道:“豪放與婉約並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社團裡,我與韻細是兩個風格,我能與步辭配合,韻細卻無論如何不能寫出與步辭的詞相配的曲子,我也很苦惱。”
他一說自己苦惱,安易就心軟了。他眼裡的猶豫之色被聞君易捕捉到,聞君易便說:“更何況,我也需要另一個人。他要像步辭一樣,將歌詞視爲新一代文學的代表,把歌詞放在與詩經、漢樂府、唐詩、宋詞、元曲一樣的高度,用寫文學作品的態度去創作,而不是將歌詞視爲歌曲附屬品的人。我不想要別人,只覺得你最適合。”
他望着安易,目光鄭重,用十分江湖的語氣問道:“你願意來幫兄弟一把麼?”
安易皺着眉頭,最後撇着嘴說:“就算我幫你填詞,我的重心也是在在酒吧那裡。”
其實就是答應了。聞君易笑道:“沒關係。”
安易憤憤地瞪了他一眼,沒話說了。
何岑臻知道這纔是真正的建立與安易的聯繫,切也切不斷了,心中正開心,卻聽薛步辭笑道:“好啊好啊,阿易,既然這樣,那我給你韻細的聯繫方式吧。”
他說着,笑得賊兮兮的。“韻細可是我們社團裡的大才女,漂亮不說,還會編曲,還彈了一手好琵琶。嘿嘿嘿,文藝女配二逼男最合適啦,你們可以在Q上聊聊天啊,從詩詞歌賦彈到人生哲學,從風花雪月說到喝茶做飯。我保證阿姐和姐夫看了她,也一定會滿意的!”
他用力地拍一下安易的肩膀,笑得很開心:“安易同學,你要以我和社長的桃色光芒爲指導,努力奮鬥,爭取早日修成正果,懂嗎?組織對你,一定會全力支持的,你只管放心大膽的去吧!”
安易嘴角抽搐,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小子居然能在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不忘記做紅娘,可見是隻虐不死的小強,完全不用他擔心。
一旁的何岑臻看着安易不說話,只當是默認,甚至是認真考慮了。當下便把對薛步辭的所有誇讚都從心裡抹了去,啪的一聲貼上兩個標籤,上書八個字:
“多管閒事。”“拆人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