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飛望了沐雲流一眼，然後輕輕點頭：“好，他畢竟是你兄長，那就由我來說。”
沐雲流笑得眸色溫柔，果然是善解人意的小靈兒，他一說，她便都懂了。
只見靈飛面朝凌帝，一字一頓說道：“我和沐雲流離開京城的時候，沐雲流就留了兩個侍衛盯梢東宮。”
沐雲柘一聽，五官瞬間扭曲，他用很沉痛的語氣質問沐雲流：“三弟，你竟然派人盯梢我？”
好似，一個和藹可親的兄長，被自家弟弟的不信任給傷害了一般。
沐雲流卻望都不望沐雲柘一眼，視線徑直溫柔落在靈飛精緻的眉眼上。
學沐雲流的樣兒，靈飛也不管沐雲柘在嚎什麼，自顧自繼續跟凌帝說了下去：“那兩個侍衛，發現太子派人去道派，要通知道派我和沐雲流的落腳點。因爲太子想讓道派除掉我，讓沐雲流難過。”
凌帝視線凌厲地看了沐雲柘一眼，心中猶如明鏡——這種事，太子做得出來！
如果太子真有以前所見那般心胸寬廣，就不會在被雲流打了一頓之後，屠盡整個東宮的太監宮女乃至侍衛了！
沐雲柘想說什麼，但卻被凌帝一記冷眼給警告到閉了嘴。
“你繼續說。”凌帝淡淡朝靈飛擺手。
靈飛點點頭，繼續往下說道：“那兩個侍衛很聰明，半路攔住了東宮前往道派執行太子命令的暗衛，併成功策反了他。那個暗衛於是就改口，讓道派不來對付我，又回東宮告訴太子，說道派已經和沐雲流講和了。”
沐雲柘這下子便眼神陰狠了，想不到那個該死的暗衛竟然背叛他！
所以，他之所以會氣到失去理智血洗道派，都是因爲那暗衛背叛他的緣故！
“太子得知道派和沐雲流講和，不願對付我之後，勃然大怒，隨後就發兵無涯山，準備血洗道派。”靈飛搖了搖頭：“不過，道派師尊法力高強，道派沒有被屠派，只是死傷過百名弟子而已。”
至此，凌帝已經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而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推敲，這經過都是沒有一絲謊言的。
一來靈飛的眼神很純淨，她不會說謊；二來在朝中敢攻上無涯山且有此動機的人，也的確只有太子。
其他王公大臣，沒有誰傻到和道派作對。
只有和沐雲流結下深仇大恨的太子，纔會因道派不肯合作對付靈飛而血洗道派，還栽贓給沐雲流！
“太子，你還有何話好說？”凌帝視線冷冽地看向沐雲柘，語氣淡漠中透着一絲厭惡。
沐雲柘此刻已經知道，既然沐雲流早就安排了眼線在東宮，而東宮那名暗衛又已經被策反，以沐雲流的個性，一定會掌握了確鑿的證據。
所以，他再怎麼狡辯，都無法翻身了。
“兒臣是一時糊塗，求父皇寬恕……”沐雲柘忽然流下悔恨的淚水，跪在地上‘咚咚’朝凌帝磕頭。
那額頭很快流了血，沐雲柘也彷彿感覺不到，就一直在那磕頭。
凌帝眼裡閃過一抹痛心，他在那‘咚咚’磕頭聲中，沉痛說道：“從小到大，朕一直都以爲你是最合適的太子人選。你謙卑溫厚，對弟弟妹妹都很好，想不到，朕卻錯看了你！”
沐雲柘一個勁兒地磕頭求饒：“父皇恕罪……父皇恕罪……”
凌帝恍若未聞，重重嘆氣道：“如今看來，你是見你三弟處處比你強，所以一直都擔心，他早晚會將太子之位搶回來。”
沐雲柘仍舊磕頭求饒：“父皇恕罪……父皇恕罪……”
身爲皇家人，觸怒了龍顏，等待自己的便是最爲悽慘的境遇。
除了求饒，沐雲柘已經想不出任何好的方法。
“可你知不知道，你三弟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當太子啊！”凌帝感傷地看了一眼沐雲柘，語氣沉重無比：“朕一直希望你三弟接管這片大好江山，可你三弟志不在此，否則太子哪裡輪得到你來當……”
這話說得，沐雲柘突然一下子就不磕頭了。
他擡起頭來，額頭上鮮血淋淋，淌得滿臉都是，看起來怵目驚心。
“是了！從我當上這個太子開始，所有的人都認爲，這個太子之位不是我能力出衆才得來的，也不是因爲父皇特別偏愛我才立我爲太子的——而是尊貴的流王殿下，棄之不要，才輪到我的！”沐雲柘有些歇斯底里，衝着凌帝狂吼。
他眼眶血紅，彷彿與臉上的血液混合成了一色：“父皇，我也是你兒子，我是長子啊！我的母后，是尊貴的皇后，一國之母啊！你憑什麼就偏心他？憑什麼就對他處處忍讓，對我們卻嚴格要求？”
一番話，說得凌帝愕然。
“我不甘心！我不服！我要凌駕於他之上！”
沐雲柘真的是瘋了，他衝着凌帝亂吼亂叫，以至於連侍衛都緊張地上前來，防止他貿然上前傷了凌帝。
靈飛緊緊拉住了沐雲流的衣袖，清秀眉眼間是滿滿的不可思議。
凡人的執念，好生可怕。
哪怕她身爲妖，也不會這般失態，難怪天界防止上仙動凡心，想必是動了凡心便跟凡人無異，會有這般可怕的執念。
想到自己幼年雖然父母遭殺害，可她並沒有多麼痛入骨髓的感受，只是對道士產生了反感。
她是妖，所以她才和這些凡人不同，她——沒有這般可怕的七情六慾。
“你確實瘋了。”凌帝在告別一瞬間的傷感沉痛之後，恢復了常態，以一個帝王的身份，冷冷看着沐雲柘：“這一刻起，朕不會再讓你做任何傷害雲流的事。”
沐雲柘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仰着身子，神情狂亂不已。
父皇心裡，一直都只有沐雲流！
只有沐雲流！
“傳朕旨意：太子沐雲柘身爲皇長子，國母所出，毫無德行，禍引東宮之亂，今擅自出兵圍剿道派，有辱太子身份，着廢黜太子之位，變爲庶民，流放邊塞，永不得回京！”凌帝霍地站起，指着毫無皇子身份的沐雲柘，厲喝出聲。
“哈哈哈哈……”沐雲柘依舊是仰天大笑，彷彿根本沒聽見他父皇在說什麼。
凌帝徹底震怒，一拍御案，怒吼：“來人！給朕將皇長子打入天牢！”
打入天牢，這已經是凌帝相當震怒之後的聖旨了。
凌帝向來護短，朝內外皆知，尤其是對幾個皇子公主，那是護短到了極致。
如果不是沐雲柘把凌帝惹怒到了極致，絕不會有此下場。
沐雲柘冷笑着，被幾名侍衛押了下去。
但他臨走時那森冷看着凌帝的目光，令凌帝心裡還是狠狠震了一震！
一個兒子，怎麼會這樣看一個父親？
沐雲柘被押下去之後，凌帝頹然坐下，心中實在異常鈍痛——自古無情帝王家，到了他這一代，他很努力地想要維持各皇子之間的手足情誼，卻還是失敗了！
沒有人和太子爭儲君之位，可太子還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是他這個父皇當得太失敗嗎？
沐雲流將凌帝心中的苦痛看在眼裡，薄脣微微動了動，卻最終放棄。
強者，不需要無謂的安慰，他父皇一向都是強中之王。
“皇上，你別這麼難過。”
忽然，一隻小手覆上了凌帝的手背。
凌帝擡頭一看，只見靈飛正淺淺微笑，晶亮雙眸看着他，神色飽含安慰，不禁愣住了。
看着驟然出現在凌帝身邊的靈飛，沐雲流愕然，他家靈兒什麼時候飄過去的？
還有，她該死的把手放在他父皇手上做什麼？沐雲流一股氣瞬間憋在了胸口。
“按照輪迴之說，太子應當是天界某位犯錯的上仙，等皇上和太子都百年之後，便知道其實這段父子之情未必是真的。”
靈飛眨巴着眼睛，安慰道：“太子之所以會執迷不悟，又犯下大錯，說不定輪迴之前和皇上是有過節的上仙呢！所以，皇上根本不用難過。”
這便是，輪迴因果。
所有的苦痛都不是沒有原因的，所有的福報都是因爲輪迴前的善果。
有些上仙因犯錯而輪迴，有些上仙則是因爲要救濟蒼生而輪迴，總而言之天界是不會坐視人間大亂的。
凌帝聞言，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樣的安慰……很怪異，甚至說不上善意。
不過，按照靈飛這麼說來，他現在被太子所傷，太子也被他所傷，是因爲輪迴之前他們本存在恩怨？所以輪迴之後纔有這般結果？
而凌帝倒是對一件事很是好奇。
瞥見沐雲流快要黑得像千年深潭的臉色，凌帝輕咳一聲，從靈飛手下抽走了自己的手，靠着龍椅興味問道：“靈兒果真確定，朕與太子在輪迴至凡間之前，都是上仙？”
“肯定的呀！”靈飛點頭，“天子之所以爲真命天子，便是因爲天界授命上仙，而能輪迴到帝王之家的也定是天界上仙，凡人哪裡有這等機會。”
凌帝聞言，眉開眼笑：“這麼說來，朕百年之後，會重回天界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是這樣沒錯。”靈飛巧笑嫣然點頭。
“不出意外的話？”凌帝微微蹙眉：“何爲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