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花蕾只披着一塊真絲的方巾,乳白的胴體就毫無防備地在我眼前,她側臉朝向我沉沉地睡着,我端詳了她的臉一陣子,將嘴脣貼近她的櫻桃小嘴,輕輕吻了她一下,悄悄離開了花蕾家。
頭腦一片空白,不知道何去何從,去圖書館坐了一個上午,看了半本麥田裡的守望者,感到肚子餓了,遂出圖書館準本用餐,現在,我只覺得我跟動物沒區別,本能反應趨勢着我做各種事,吃飯,睡覺,作愛。
秋老虎正發威,太陽烤得厲害,我無精打采地走在街道上,前面一個穿紅色連衣裙,戴小圓遮陽帽的女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不是美玲嗎。
我迎面走過去,跟她打招呼。她看到我後,摘掉了帽子。驚訝地看着我。
笑笑,怎麼憔悴成這樣了。
啊,沒事,幾天沒吃飯,能接濟我一頓嗎。
這時候還客氣,你想吃什麼,咱們一塊去吧。叫上花蕾怎麼樣,她家就在這附近。
不,我們昨晚在一起睡覺,她也許累了。
什麼睡覺不睡覺的,這種事你也要跟我說。美玲忽然紅了臉。
就去吃牛肉拉麪吧。
就吃這個嗎?那好,我知道一個店,特別正宗,我待你過去。
我伸出手,她笑着看了我一眼,牽着我的手往前走,就像姐弟那樣。
對了,南宮還好嗎。
啊,沒什麼事了,擦傷很快就會痊癒,餘歡現在也沒問題,可以自己活動了。
哦,我對不起他們。
爲什麼這麼說呢,你是個安分的人,不會參與那種事的。
大概是。
我無力地被她拽着走向牛肉拉麪店。
三兩口吸光大碗的拉麪,我喝着冰涼的飲料,等着美玲吃完飯。
“你怕無聊嗎”,我說。
“無論誰都會怕無聊吧,只不過沒有什麼好的消遣方式,就一直悶在心中。“其實是無可奈何的。”
“我總是覺得生命太過無聊。總是覺得被別人沒有理由地隨意對待。“
“這是爲什麼呢。”
“他們總是隨便地對待我,不是漠視我的存在,就是隨便地敷衍我,我覺得自己不像是一個人,像是一個什麼動物,連動物身上的哪一點可愛也沒有,昏天黑地,沒什麼活下去的根據,每天只不過是慣性罷了。活得久了難免會產生這種慣性。”
“活着是一種習慣。”
“是的,正確地說來是一種惡習,一旦染上了就很難戒掉的惡習,像是吸毒,明明有很多無聊的事,有很多無聊的時間,生命也是像這樣無聊地度過,沒什麼好留戀的,沒什麼可以值得去用心對待的,沒有任何生機,死氣沉沉,隨時都會結束掉自己的生命一樣的無聊。”
“人們會隨意地對待我,就像我會冷漠地對待他們那樣,彼此一直都在互相傷害着,因爲你不採取任何行動,都有人會傷害你,所有的人都會傷害你,整個世界是你的敵人。”
“你的心是如此悲哀,我都不知道,對不起。”她忽然道歉。
“不,這不是你的錯,我生下來就有這樣的預感了,我將過得非常不幸,非常痛苦,但沒有辦法,這是我的宿命,如果可以我早就死了,但是很遺憾,沒有。她們任意地對我,在我每次修剪自己的頭髮時,她們總是根據自己看的順眼的那個樣子去爲我修剪,出來她們還對自己的學徒說,看見沒有,就要這樣,就要那樣,完了纔會有這樣好的效果。她們問我滿不滿意,我沒有說話,這樣的事情一直重複,一直重複,我不敢再去任何一家理髮店修剪自己的頭髮。直到有一個時期我去一家理髮店,那個女人很溫柔,極其溫柔,我從她的態度上就對她有着好感,出來的時候我對自己的樣子看了看,是我想要的那個樣子,這隻能說明那個女人是理解我的,我在她那裡每次都有很好的心情,雖然理髮這種小事我以前被對待得怕了,可是她是我的依靠,每次都會跟我親切地聊天,我總是覺得心情很好,甚至喜歡她,她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女性的慈愛和溫柔全部集於一身,是我心中女人的典範,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去愛她,可是我沒有這個能力,她是她,我是我,我們彼此不可能有什麼交集。直到一年後,她不再在那個地方經營他的理髮店,在市裡也沒有她的蹤跡了,我知道她是回家了,回到那個家安安穩穩地過自己的日子,或許不幸,或許幸福,我不知道,像他那樣的女人會有很多男人青睞的,但是我排除在外。就是這麼一個回憶,我以爲我會忘了她,但是它很好地在記憶深處埋藏着,現在想起來仍然美好,那個女人的溫柔,對我的理解。這纔是真正的理解,我們是一樣的人,她一定看着我的樣子也很喜歡吧。”
“之後我繼續在其他人那裡修剪頭髮,只不過越來越糟糕,有一次一個白癡的理髮師二話不說將我的頭髮修剪成了當下最流行的那種髮型,還對我說,怎麼樣,好看嗎。我氣急了,大吼一聲,好看個屁,你眼瞎了嗎你這混蛋。那個人脾氣很好,沒有對我這句粗魯的話進行任何回擊。臉上掛着歉意站在那裡,抿緊了嘴脣等着跟我道歉。我後悔了,傷害一個人的滋味是如此令我難受,就像刀子割在我心中一樣,我沒有說什麼,付了錢奪門而出,我心裡十分難受,如果可以,真想當時就去死。”
“有一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有和一位店員吵了起來,之後十分難過,買了十瓶安眠藥吃了下去,第二天沒事,沒死,怎麼回事呢,我想,原來這地西爿的藥力實在是太弱了,我查了查要想達到致死量必須一次性吃三萬片。在那之前我早就撐死了,於是我沒死,貨到了現在,我認爲這是老天故意想要懲罰我,留我在這個世界上,讓我對自己犯罪!”
“你明白沒有我不知道,這些小事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足以說明老天是如何將我留在這個骯髒的世界上讓我去面對,因爲神明自以爲自己是無所不能的,而自己想要讓誰難過誰就要承受一輩子無法翻身的壓迫,真是太一廂情願了。我不願意受他的擺佈,也不願意受任何人的擺佈。我要遵從自己的意思,迴歸虛無。”
“你大概會笑我不懂事,經不起小小的打擊,你可以這樣認爲你們所有人都可以這樣認爲,我無所謂,這個世界對我來說是懲罰和痛苦是毫無疑問的,我從來不懷疑它的正確性,我就是要在這個冷漠悲哀的世界過一輩子的恥辱生活纔算能完了這個劫,沒辦法,誰讓這我是人,而不是神來,沒辦法爲自己解圍,學不會什麼叫做加強和獨立,只能在受了傷害後一個人默默地哭泣,沒有人安慰,因爲所有人都註定離我而去,那曾經在身邊的也會失去的,挽留不了,我的心在流血,只有我自己將這血重新吸收掉,變成新鮮的血再受了傷,從眼中流出來,等到那天我突發了什麼變故橫死,或者是變成了廢人,全身都不能動了,只有意識還在,上天的願望就會真的實現了,因爲我知道生來就是受罪的,如果我有造化,趁你們都在我就死了,讓屍體隨着河流飄走了,送到那鴉雀不到的地方隨風化了,也就是我最想要的下場,除此之外的任何結果只能讓我最終落得個悲慘的下場。”
“我經常想到死,可是沒勇氣,這也是命運,連這一點上天也是算好了要折磨我的,我心裡明明清楚,想要反抗可是……我把刀尖對準頸動脈,可是手在顫抖,爲什麼。明明很想死,手卻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氣,在那一瞬間,我明白了,這就是我要面對的悲慘命運,一個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並且不能承受的悲慘的命運。不要說什麼命運是自己創造的,如果可以,人就跟神無異了。因爲人不知道自己是在受擺佈,死了那一刻也許很多人都不會明白,自己到底爲了什麼而死,又爲什麼而或者。”
“如果可以的話,讓我現在死在你面前吧,你親手殺了我,也算是積了陰德。”
美玲將我抱在懷中,因爲她除了用這樣的方式安慰我以外,別無他法。
現在能拯救我的,只有女人的懷抱。
(明日香,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