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紅樓篇 229 對決(二)
玄女眉眼彎彎,盈盈一笑,聲音清洌如冰擊碎玉:“賈太夫人說哪裡話,婠婠這個脾氣我卻是很喜歡呢,人嘛,總得有點氣性不是,不然活得跟個活死人一樣還有什麼趣兒。”
黛玉靠着玄女笑道:“璇姐姐,你可真疼我,知道我要什麼,處處都替我想得周到,那裡像一些人,嘴裡說的熱鬧,卻在背後給我下絆子。”
賈母眼皮一跳,眯着眼細細的打量了黛玉一眼,只見黛玉長髮中分,向兩邊梳着雙鬟,發鬟上插着些拇指頭大小碎寶花鈿,發鬟外面用梅花狀的華勝繞了一圈,那花鈿間有細細的銀鏈連接,銀鏈上又垂着些米珠流蘇,流蘇下都綴着黃豆粒大小的銀色水滴珍珠,巴掌大的小臉被那珠子一映,越發顯得晶瑩剔透光潔如玉,長長的劉海覆額,下面一雙秋水盈盈的星眸顧盼生輝,只是如此一來,就顯得黛玉越發小了,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看着黛玉身上,賈母不由的皺了皺眉,只見她脫了外面披的斗篷,裡面居然也是一件白色白狐腋鶴氅。玉兒,你的心裡真的是如此的恨我嗎?明明就快到寶玉大喜的日子了,你卻穿孝上門。
寶玉順着賈母的眼睛看過去,奇道:“老太太,怎麼雀金裘居然也有白色的嘛?”賈母一愣,定眼看去,黛玉身上的那件鶴氅居然真的是白色的雀金呢,她倒也不好說什麼,呆了一下方道:“是嘛,我居然都不知道雀金裘居然還有其它的顏色。”
黛玉巧笑嫣然:“難怪賈太夫人不知道呢,我也是哥哥給我的時候才知道,這雀金呢居然還有其它的顏色。聽哥哥說雀金呢以綠色、藍色居多,少有白色,因爲這世間少有白孔雀。我倒怪喜歡的,所以就做來穿了。”
王夫人盯着黛玉里面的衣服,冷冷的道:“不知道外甥女裡面的衣服又是個什麼意思?”
黛玉嘴角一彎,什麼意思,我就是要氣死你,氣得你吐血最好。明眸流眄,口中卻溫婉道:“哦,二太太是問這個啊,因我怕冷,這個大家都知道的。所以我哥就給我搜羅了這種料子,聽說是一個很遠的地方一種叫什麼羊駝的毛織的,他們那裡都叫什麼阿爾什麼帕卡的,以白色的最好,質感可與蠶絲相媲美,偏它卻又是毛的,比蠶絲保暖到哪兒去了。因這種羊毛極少,萬金難求,哥哥也好不容易纔收羅了一點來給我做衣服,怎麼,二太太有什麼不滿意的嘛。”
王夫人被黛玉噎的直翻白眼,她總不能說你這臭丫頭怎麼配穿這些,怎麼配有個這麼疼你的哥哥,這些都給我的元春寶玉還差不多。頓了頓,王夫人總算讓自己平靜了點,勉強道:“外甥女也該知道你二表哥就要成親了,也該注意些。”
黛玉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道:“哦,不知道我該注意什麼,林曦駑鈍,請二太太明言。”王夫人被她氣得直接一個倒仰,幾不成暈過去。她恨不得將黛抓玉在手裡,狠狠的賞她兩巴掌,然後對着黛玉咆哮:你還要我怎麼說,我家要辦喜事,你能不能別穿得這麼喪氣,你這不是存心要我不痛快嗎?黛玉悠然自得的看着王夫人額頭暴跳的青筋,嘴角一勾,劃出一個美好的弧度,哈哈,我就是存心來攪局的,只要你生氣了,姑娘我就滿意了。
寶玉在一旁早就憋了很久了,這時實在是忍不住了,插嘴道:“林妹妹,我可以問一下麼,爲什麼呂姑娘他們叫你做婠婠?還有,林妹妹,你爲什麼說你自己是林曦?”太過分了,我居然連林妹妹的名字都不知道了,林妹妹是什麼時候改名的。
黛玉俏臉一沉,看了賈母一眼淡淡的道:“賈二少爺,真好規矩。這個緣由,我想老太太自是知道的,你自去問老太太便是,又何必要我來說呢。”你一個男人,大庭廣衆之下居然問一個姑娘家的名字,你的父母就沒教過你規矩嘛。你們不是最講規矩嗎?哼哼,我就用規矩壓死你。憑什麼你就要比旁人特殊些,我們都得守規矩你偏不守,你不守也就罷了,還處處帶累別人,今天我就讓你嚐嚐特殊不了的滋味,姑娘我也拿規矩的鏈子來套套你,讓你想飛都飛不起來。
寶玉當衆碰了一個釘子,面上一紅,只好轉頭看着賈母,“老太太,林妹妹的名字怎麼變了,你知道是爲了什麼嗎?林妹妹,你還是別叫那個名字算了,一點也不別緻,也不配你,就用以前的名字不是挺好的嘛。”林家衆人臉上皆都掠過怒色。玄女眸中寒光一閃,心下大怒,小子那你又給婠婠取了什麼好名字不成?不給你這小子一點顏色,你真的以爲自己就可以開染坊了。
黛玉擡起頭笑道:“哦,寶二爺是覺得自己給林曦取的字好麼?我沒讀什麼書,竟是沒看到過什麼《古今人物通考》,這次我又央我哥哥替我找了找,還是沒找到,下次還請寶二爺找出來給我瞧瞧。至於我的字,我倒要請教一下寶二爺,不知寶二爺可知道何爲字。”哼,你想當我的長輩,門兒都沒有。
果然,寶玉一下臉漲得通紅,囁嚅道:“我只是見妹妹眉尖若蹙,所以覺得那倆個字適合妹妹而已。”
黛玉微微冷笑,接着問道:“那麼請問寶二爺知道顰字做何解麼?可別說你那什麼《古今人物通考》上面的,我們都沒看過呢,做不得數的。”
寶玉笑道:“妹妹可是在取笑我麼,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知道,顰是皺眉的意思啊。”
黛玉見他得意洋洋的樣子,心下暗罵,賈寶玉你就是頭豬,當下淡淡的道:“哦,寶二爺,我便是衣服的顏色素淨了點兒,你的長輩都覺得看着不順眼,都要問問我是不是在咒你。那你覺得讓我皺着眉一輩子是在祝福我,還是在詛咒我呢,而我又應不應該拒絕一個人對我的詛咒呢?”
寶玉急得滿頭大汗,忙道:“好妹妹,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這倆個字很別緻,你用它也很配,真的是很妙,那種感覺,林妹妹,你難道不覺得嘛?”擡頭看時,卻見林府諸人大多面色不善,弘的臉頓時黑了,身上不由自主的開始飈冷氣,敖潤打了寒戰,趕緊往後退了倆步。林曄身後的孔雀對這感覺最熟悉,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不動聲色的往金鵬那邊靠了過去。
林曄冷笑道:“寶二爺,我想你取的那倆個字的意思我們都懂,我現在明告訴你,一個女孩子的字是由她的長輩取的,寶二爺,你自問你有那個資格麼?你究竟是我妹妹什麼人?憑什麼在這裡夾纏不清?”寶玉被林曄幾句話問得說不出話來,急得都快哭了。
黛玉看着寶玉笑道:“寶二爺,你看我像是個傻子麼?”
寶玉吃驚的道:“林妹妹你說什麼?你的聰明大家都知道,怎麼會是傻子呢?快別胡說。”
黛玉嫣然道:“那麼我定是生病了,都病糊塗了,連腦子都不清醒了。”
寶玉急道:“林妹妹你快別胡說,哪兒有像你這麼咒自己的?”
黛玉冷笑道:“哦,既然我不傻又沒病,我憑什麼要別人咒我一輩子都活得不開心。”
寶玉渾身一震,嗒然若喪的退到一邊。黛玉懶得理他,掉頭對賈母道:“老太太也看着我們說了那麼久,我記得我纔來的時候,老太太也是在一邊看着寶二爺給我取字的,只是我不懂,當時我們都小,不懂事,難道老太太也不懂不成,爲什麼就不攔一下,由着我被人欺負,老太太可是口口聲聲疼我,逼着我爹爹將我送來的,爲什麼我來了卻又不管不問?”
賈母怒道:“玉兒,何曾有人欺負了你?”
黛玉也不回答,只淡淡的道:“寶二爺可還記得當初姐妹起詩社?”
寶玉道:“如何不記得,當初妹妹的詩可是姐妹們裡面數一數二的。”
黛玉靜靜的道:“那麼寶二爺可還記得當初你們爲我起的號麼?”探春在屋內身子一震,臉色立即變得慘白,如被火燒,霍的退後倆步,鳳姐兒等人都不解的看着她。
寶玉奇道:“怎麼妹妹連自己的號都忘了,當時三妹妹說反正妹妹愛哭,又住在瀟湘館,就給妹妹起了”瀟湘妃子“的號啊。”
黛玉冷冷的看着他,聲音變得異常寒冷,“那麼便請寶二爺給我解釋解釋”瀟湘“是何含義?”妃子“又是何含義?”黛玉越說越怒,聲音也高了起來:“真是奇了,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怎麼就”妃子“了,還是瀟湘妃子,你們倒打得好算盤,怎麼不讓賈三姑娘出來解釋一下。”
弘的臉已經黑的不能再黑了,身上寒氣逼人,這羣該死的,居然想讓婠婠做小,還是給這個廢物做小。整個房間的溫度都在急速下降,清和打了個寒戰,慌忙離他遠一點。坐在一旁的唐瑞文本來還挺納悶的的,怎麼突然這裡就變得這麼冷了,外面也沒變天啊?看着清和的樣子一下也明白了,也打了個冷戰,忙也往旁邊移了一下。
寶玉張口結舌的道:“林妹妹你多慮了,三妹妹當時也小,她哪裡想得到哪麼多,只是順口一說,有感而發罷了。”
黛玉含淚咬牙道:“對啊,可是珠大嫂子卻爲薛大姑娘取的好啊,”蘅蕪君“,可是君呢,不知道珠大嫂子是否是想藉此告訴我,人家薛大姑娘纔是她婆婆心目中的寶玉的正妻人選。至於我麼,人家借賈三姑娘的嘴告訴我看,只給我留了個”瀟湘妃子“的位置。哼哼,想得到真是美,賈太夫人,賈二太太,這便是你們打得好算盤麼?”整個屋子的溫度似已經降到冰點,衆人都忍不住開始打哆嗦。唐瑞文現在對弘佩服的五體投地,乖乖,就連自己主子飈冷氣的功夫都沒他厲害。
賈母皺着眉對鴛鴦道:“讓她們將火燒旺點。”寶玉忍不住打了噴嚏,哆哆嗦嗦的往薰籠靠了過去,賈母忙叫拿大毛衣服來。
賈政也呆了,他一個大老爺們哪裡知道這些女人家的官司,吃驚的看着賈母道:“老太太,你糊塗,林丫頭是仕宦千金,如何會屈居於一介商女之下。”
寶玉也被黛玉的話驚的呆了,睜大眼睛看着賈母與王夫人,“老太太,太太,原來你們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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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現在看來,紅樓的確一把心酸淚啊,可憐的林妹妹,從一開始就被人拒絕了自己居然都還不知道,也真是夠傻夠天真的